101：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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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瓶桃花酿下来，陆海川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由于从未喝过酒，几杯果酿下肚后的青离也是晕头转向，两人忽地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连无霜也醉得瘫倒在地，圆滚滚的身子在地板上咕咚咚滚了一圈后，撞到墙角，这才停了下来。
树屋中，唯有招摇仙一人独醒，看着他们的样子，他总会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还小，生活在沃野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镇上世世代代以捕猎为生，然而自己生来就体弱多病，不能像其它孩子一样，从小就跟随父母学习射猎之术。
每当看到同龄人会挽雕弓如满月，擒得鸟兽满载归之时，总是很羡慕，很羡慕，甚至心中极其自卑，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风风光光，而我却只能待在家里，除了吃药就是吃药，仿佛有永远都吃不完的药。
如果你没有过这种经历，永远不会懂那些苦涩得难以下咽的汤药对一个病人来说有多么的可害，这一喝便是十年，然而病情并没有好转。
十岁那年，终于再也熬不下去的我躺倒在了病床上，一睡就是三个月，连巫医都让家里准备好后事，这孩子恐怕是活不成了。
直到后来，师父云游时偶然到了小镇，才把我带走，师父用了很多种办法终于将我医好，睁开眼时，看见师父的样子，我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太华山第十七代招摇长老。
即使不是仙，在自己心中他与仙的位置也差不多了，他是救我性命之人，也是我必须用尽一生气力去回报之人。自此，我开始了在太华山的修行，经过百余年的励精图治，如今走上了人生的巅峰，但师父却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师父耗费了自己多年的修为，配以炼制方法极为复杂的百草丹，才将我的病冶好，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在一夜之间变老了，满头白发苍苍，手脚和身子枯槁得就像是山间的枯柴，这才隐隐感觉到其中内情。
那一天，自上山以来从未哭过的我竟像个小孩般嚎啕大哭起来，可师父一直笑着说叫我不要往心里去，新旧交替，万物荣枯有序，这是天道，是人都会经历这一关，我大限将至，你要替为师好好地活着，好好活下去，记住了吗？！
我曾问师父，您后悔过吗？师父摇摇头，望向远处的青山白云，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何来后悔之说？我这辈子做过很多事情，但最有意义最让我感到欣慰的就是，收了你这个听话又孝顺的徒弟。
第二天，师父便走了，每逢清明和中元，我都会到师父的陵前去祭拜他，如果没有他，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他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而我所仅有的，只能是对其高高的景仰和深深的缅怀，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不让师父失望。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招摇仙嗤笑一声，忽地凝望起陆海川和青离来。如今自己也是当师父的人了，也将把全身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快速成长起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收徒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只收一两个的时候，你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彼此牵挂，彼此呵护，那样的温暖就像冬日里的太阳，能够驱走严寒，融化心中的坚冰，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归属和满足。
人少，师徒情份便会越浓，或许，正是由于这种代代相传的力量感召，让招摇峰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收徒不在多，少而精亦未尝不可。
夜深了，山间寒意重，招摇仙将陆海川背回了他的树屋，屋里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整齐。
才刚把他放下，陆海川就砸吧着嘴说，师父，我没醉，扶我起来，我还能喝，看他眼睛都睁不开、手也抬不起来就只知道说胡话的样子，还真是逗趣。
招摇仙帮他脱了鞋子和外套，这才将他放倒在床上，被子一盖，小海忽地说道：师妹，你别理那些人，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会成功的！师妹，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直到永远永远……
看来，小海对小离的感情是越陷越深哪，连睡里梦里都在牵挂着她，招摇若有所思地走出门去。
待安顿好大徒弟，他又返回青离的房间，用丝巾替青离擦去了嘴角的脏东西，这才把她抱上了床。
将被子捂严寒了，招摇仙正要放下纱帐，却被青离突然拉住了手，喃喃语道：师父，你不要走，不要……
一听到这话，招摇仙还以为她醒着呢，心中莫名地忐忑起来，但好在，她又转了个身，再无言语，应该是睡着了。只是，她的手依旧攥在自己的手里，像削过的葱根一样，白净水嫩，在萤石微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好看。
再看她的样子，那满头乌黑的秀发在翻了几个身之后显得有点凌乱，但配着这张萌萌的小圆脸，还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和樱桃般的小嘴，竟显得无比可爱和灵动至极。
刚盖上的被子，又被她一脚蹬开了。哎，这个磨人的小徒弟，睡觉也不安分，也不怕晚上着了凉。
招摇仙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帮她将被子捂好，看她好久没有动静，这才轻轻放下手中的纱帐，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要走的时候，还听见床上小离口齿不清地喊着师父师父，带着些微的甜甜的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梦，竟如此酣畅。
望了望窗外的月色，今晚的月色很美，窗边摇曳着几枝漂亮的桃花，两个仙鹤伏在巨枝上安静地睡着。他把支窗户的杆子打了下来，将窗户关好，以免后半夜受雾气侵染，小心翼翼地关了门，这才离去。
月光如水，朵朵桃花绽放着芬芳，和那各式各样的萤石辉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梦。招摇仙沿着桃木阶梯，一路往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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