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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5 第七百六十五章


神机营之火器配置为京城之冠,  共计五千兵卒。步兵三千六,  骑兵一千,炮兵一百。提督赵长松做梦都没想到,  贾维斯居然每一个都要见。

        乃先点了一百名炮兵过来。贾维斯毫不客气坐在中间,诸位将军分坐两旁。一位十五六岁、模样俏丽的女兵立在贾维斯身旁,  手捧花名册点名。“张阿柱。”

        “我是。”一个汉子粗声喊道。

        贾维斯道:“从今儿起,点名时须得答应一声‘到’。”

        那张阿柱茫然:“将军说什么?”

        贾维斯道:“就如同这样。”乃喊道,  “沈之默。”

        那女兵脆生生喊:“到!”

        “就是如此。”贾维斯看着张阿柱,  “你可明白了?”

        张阿柱笑呵呵道:“明白了,这位小娘子名叫沈之默。敢问是贾将军的相好么?”

        “沈之默同志原本为摄政王妃陈瑞锦女士的私人助理,个人能力突出。摄政王特将她暂借给我做随军书记员,  日后说不定要还回去的。”贾维斯看了那女兵一眼,  “若是她在军中干得好,  也保不齐咱们就不还了。”

        沈之默绷着小脸儿不给面子:“听从王妃调遣。”

        贾维斯微笑,眼睛望着沈之默、眼角余光扫着下头的人:“军中自然有军中的长处。你莫看这些都是糙汉子,术业有专攻,  业内精细之处不亚于你。”

        沈之默依然绷着脸:“是。”

        贾维斯点头,向张阿柱道:“你已明白如何应点名了。之默再点一次。”

        沈之默大声喊:“张阿柱。”

        张阿柱扯着嗓子喊:“到!”声如洪钟,  比沈之默的喊声大出好几倍去。

        “很好。点到名字的出列,  站到前头来。”待张阿柱站出来了,贾维斯道,“下一个。”

        沈之默早已记住了下一个的名字:“朱勇。”

        这个朱勇尚未明白过来,  走上前来瓮声瓮气喊:“我就是!”

        “请应到。”沈之默又喊,  “朱勇。”

        朱勇这会子明白了:“到!”

        “吕宏。”

        “到。”

        “江六子。”

        “到。”

        一气儿点了十个人。

        贾维斯道:“从今日开始,  你们就是神机营炮兵连一班。你们十个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如此这般说了半日激励之语,末了道,“我不了解诸位,故此,请自行推荐出二人,一位班长乃是你们的首领,一位副班长为班长助手。然后告诉我为何选他们二人,我酌情批准。”

        赵长松忙喊:“贾将军,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贾维斯道,“首领自然得是他们自己服气的。神机营乃御林军最精锐所在,我相信神机营之炮兵个个非等闲之辈,不会选出无能者做首领。”

        赵长松道:“兵营中官职皆上司委任,哪有自行推举的。”

        贾维斯道:“班长最贴近兵卒,可以自行推举。再说,不是还得上司批准么?”

        赵长松脸本来就黑,这会子愈发黑了三分:“不用说了,此事断乎不可。”

        “此事我说了算。”贾维斯道,“年前便告知了赵将军军制革新事宜。若有意见为何那会子不提?”赵长松怔了怔。贾维斯委实派了个先生来说军制革新,只是他才刚丧子,悲痛万分,没留意那人说的什么。贾维斯也没闲工夫等他发愣,向兵士们道,“你们出去隔壁商议会子,商议好了告诉我。”

        “且慢。”赵长松道,“贾将军,当日老夫不曾听明白你那先生所言,委实有老夫的不是。兵士推举首领万万不可,早晚必出大乱子,还望将军三思。”

        贾维斯含笑道:“你放心,这规矩在台湾府兵营已实施十四年了。如今,台湾府的兵卒正是举国甚至全世界最强的士卒。”

        赵长松道:“恕老夫直言,台湾府之兵委实强悍,却并非因为兵卒自行推举首领,而是因为火器极好。”

        贾维斯道:“火器是一个缘故,却并非最要紧的。最要紧是台湾府的兵卒个个明智,而明智之因在于他们全都念书。故此,御林军也会每个排配一位教书先生教大伙儿读书写字。”

        下头兵士不禁喊道:“当真?”

        “当真。”贾维斯道,“摄政王贾琮曾说过,最好的军队不能有文盲。”

        兵士不知文盲何意,却分明听见“当真”二字,喜得大喊:“多谢摄政王——摄政王威武——”

        赵长松急了:“神机营与台湾府之兵截然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南人与北人性情大异。”

        贾维斯含笑道:“那神机营与我领去北美的那路兵马又有何不同?那些兵士都是燕国人。”赵长松一噎。贾维斯正色道,“各位兄弟,你们是燕国最好的兵,比我早几年领去北美的更好。既然他们能推举出合适的班长、且个个习文断字,你们为何不能?”

        兵士喊道:“我们能!”

        贾维斯看了赵长松一眼:“赵老将军可是忧心兵卒自选班长之后,不听上司的?若没有收服手下人的本事,显见是那上司本事不足,不如先回去修炼好了本事再来。”兵士愈发嗷嗷直叫。

        赵长松见他固执己见,毫无办法,叹道:“既如此,就依贾将军所言。谁让贾将军乃是京营节度使呢?”

        贾维斯点头道:“这就对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好了,一班去隔壁商议班长副班长人选。之默同志继续点名。”

        沈之默遂又往下点:“高大虎!”

        “到!”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出列大声喊,“敢问沈姑娘有婆家了没有。”

        沈之默霎时满脸通红。贾维斯道:“这是私事,你们若有机会,可以散会后打听。”高大虎嘿嘿直笑。贾维斯又道,“若想追求沈书记员,你们现在大约是不成的。沈书记员是个才女,你们有几个会写自己名字的?先念好了书再说。”

        那高大虎站的笔直,瞧了沈之默好几眼道:“敢问将军,先生何时来?”

        贾维斯微笑道:“三日后就来。”他顿了顿,“粗略认得几个字并不算难,只难在持之以恒。还望大伙儿莫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高大虎大声道:“为着求娶沈姑娘,我必好生念书。”众人大笑。

        贾维斯摆手:“罢了,莫要把话说得那么满,先学完三字经再说。”乃命,“之默,下一个。”

        沈之默微微嘟嘴,依然大声念道:“李石头。”

        “到!”

        从头到尾,贾维斯一意孤行,没搭理神机营诸位将军。赵长松恼了。贾维斯正与六班的兵士说话,又提起“首领须得服众”的话来。有个不知哪位将军的亲兵忽然喊道:“不知贾将军武艺如何?”

        贾维斯道:“武艺平平。”

        那亲兵道:“既是武艺平平,敢问将军在北美是以什么折服数万兵卒?”

        贾维斯道:“身为将军,定下行军策略才是职责所在。我与军师合力在北美大了这四年的仗,非但没输过一场,甚至几乎没有袍泽战死。此乃北美众袍泽服我的缘故之一。”他才略顿了一瞬,不待那亲兵说话,接着道,“其二便是,我枪法乃是军中最上。”他淡然扫了左右一众神机营将军,“当今军事已进入火器时代,不是谁的力气大武艺高便能得胜了。论起武艺,西洋人之武艺亦高,只是他们火器不如我们,故此惨败。今日之战场,谁枪法准谁才是老大。怎么,有人不服我的枪法么?”

        那亲兵胆儿大,梗着脖子道:“我便不服!贾将军可愿意跟我比试枪法?”

        贾维斯瞧了他一眼:“不比。你那火.枪射程与精准度都比我的差,我同你比枪法犹如我骑着汗血宝马、你骑着寻常战马赛跑,毫无意义。”

        亲兵道:“既如此,贾将军可愿意用我们的火.枪?”

        “不愿意。”贾维斯向众人道,“兄弟们平素练兵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上战场能杀死敌人、自己活下来?敌军火.枪若比我军的好,他们会故意换与我军一般差的火.枪同你们打么?”亲兵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怔住了。贾维斯接着道,“燕国出兵饷养你们,不是让你们没事同自家袍泽比谁的武艺高、谁的枪法准,而是为了让你们出去能打胜仗。若有人战死了,朝廷还得给高额抚恤金安抚家小,并重新征召不懂事的新兵蛋子来教导,实在费事。大家平素好生练,到时候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让朝廷把抚恤金省下来给你们加兵饷不好么?”

        众兵士齐声喊:“好——”那亲兵已呆了。好端端的在说比枪法呢,怎么忽然变成加兵饷了?

        赵长松咳嗽两声,又捋了捋胡子正欲说话,有个偏将赶忙两步蹿到他跟前摇摇头。乃伸嘴压在赵长松耳根旁低声道:“将军莫要与他争执。他显见主意已定,将军说什么皆无用。暂忍一时、从长计议。”

        赵长松拍了下椅子扶手低声道:“再等就来不及了!”

        偏将苦笑道:“难道现在就有法子不成?这贾将军根本不给人颜面。”赵长松抬目看贾维斯,见之目不斜视,依然正经与兵士说话,仿佛压根儿没留意自己似的。不禁跌足。

        有了“加兵饷”做诱饵,并有早先在北美改编燕军之经验,贾维斯整编尚顺当。遇上有兵卒自称与旁人选出之班长有怨,便撇脱让他等候一旁、回头将他编入另一个连队。

        次日,贾维斯再来神机营,唯有三五个偏将出来相迎。一个抱拳道:“贾将军,赵老将军年事已高,昨夜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另一个道:“陈将军、古将军等亦病了。”

        贾维斯忙问:“这么多将军都病了,兵士们如何?可也有许多病了?”

        几个偏将面面相觑,道:“那倒不曾。”

        贾维斯松了口气:“那就无碍。横竖我是来见兵士的。接着昨天,继续点骑兵过来,编班排连。”

        一个偏将道:“只是……骑兵参领吴将军亦病了。”

        “骑兵营的兵士没病?”

        “没有。”

        贾维斯喊了身后一名姓曾的军官:“你去骑兵营,领着兵士过来。”

        另一个偏将道:“不是吴将军,他们怕不会来。”

        贾维斯微笑道:“告诉他们不来的就不加兵饷。”那曾将军忍笑应“是”,跳上马就走。

        又一个偏将喊道:“曾将军只怕不认得路。”

        曾将军道:“我认得。”催马而行。几个偏将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不多时,曾将军便领来了一百位骑兵。贾维斯与昨日一般坐在正中,命沈之默念花名册,让他们推举班长。昨日的排长连长乃是与赵长青等人商议而定。既然一夜之间他们都病了,贾维斯便自己与兵士、裨将们交谈后亲自定下。

        也少不得有几个刺头想同贾维斯比武艺马术,贾维斯只同他们比枪法、还不换枪。这几个兵痞子喊着“我不服”。贾维斯微笑道:“死在我手上的西洋将军少说也有上百,他们没一个服我的。”

        有个兵痞子怔了片刻,忽然喊道:“贾将军好爽利!当兵的又不是绿林小贼,比什么胜负!谁活着谁才是赢家。我服了!从今后只听贾将军调遣!”

        这一日,没了赵长松等神机营众将军骚扰,贾维斯等人做事还比前日容易了些。

        到了第三日,生病的将军们悉数好了,只除了赵长松。定排连长时,各位将军皆在旁出主意。这日傍晚,贾维斯正欲领人回去,有个副将上前道:“贾将军,赵将军病得比我们重些,贾将军可要去看看他?”

        贾维斯思忖片刻:“这几日我没空。过些日子他若还没好,我再去。”

        这副将忙问:“贾将军预备何时过去?末将给将军领路。”

        贾维斯道:“待神机营整编完毕、班排连营长都择定了、各排的教书先生都到位了、兄弟们都开始依序练兵认字了,我在神机营之事算勉强完成。那会子我亲去探望赵将军。”副将愕然。沈之默在旁咬着嘴唇忍笑。

        这会子他们已走出了中军大营,有个兵士可巧经过。沈之默在贾维斯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话。贾维斯便含笑望着这兵士喊道:“骑兵营二连四排一班的齐猛子同志,这两日练得如何?”

        齐猛子大惊大喜:“不想贾将军记得小卒之名!”忙躬身要拜。

        沈之默提醒道:“昨日我不是告诉你了?见了长官要行军礼。”

        齐猛子立时站得笔直行了个军礼。虽不大标准,贾维斯立时回了他一个。贾维斯身后的兵将,连同女兵沈之默在内,齐刷刷行了军礼。夕阳之下,煞是齐整好看。齐猛子不禁说:“你们的军服当真好看。”

        贾维斯笑道:“待整编完毕,朝廷会替神机营全营做我们这样的军服。”

        齐猛子忙问:“当真?”

        “当真。”贾维斯道,“不止神机营,整个御林军与燕国军队,都会换上军服。”他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如今的衣裳多半是自家制的。今后,军服悉数由朝廷发放,你们家里不用再预备衣裳了。”

        那副将在旁听了,脸上顿时刷了白漆般,强笑道:“哎呀那得多少银子。”

        贾维斯道:“银子的事就用不着咱们犯愁了,自有户部尚书掌管。”

        齐猛子咧开嘴笑道:“就是!咱们只管穿新衣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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