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染血的剑

古木因拳势而颤动，抖落无尽残叶和水珠，也亦将其上附着的蜘蛛震下，纷扬似雨。但对这丈许金刚来说，却仍是杯水车薪，眼前这茫茫还似无尽的蛛影，令他不由心生绝望的情绪来。

        体力、妖气已经接近耗尽，即使维持这丈高肉身也变得极为困难，更何况，由螯牙注入的毒素早已扩散至身体各处，虽不致命，却逐渐令其失去了继续搏杀挣扎的气力。

        双膝跪地，和着汗滴的血液从毛发间不断滴落，将身下破败残垣处染成一片血红，交织着青绿色的汁液渗入泥土之下。

        在其尾巴处，缠绕着的是被其保护极好的姬若曦，虽然没有让他被这些蜘蛛叮咬一次，但之前雾中所中的毒素仍是无法完全从他体内清除，如今，他所恢复的气力也不过只能堪堪持剑！

        包围小忆的这些蜘蛛自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只见它们倒转身体，将腹部纺器对准暂时喘息的小忆，猛然间，无数道细白且黏稠的液体被激射而出，迎风凝固，其末端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穿梭空间，黏住这震怒金刚！

        砰然嘶吼，声浪似乎震开云霄，令这天地共是一震，只见这佛怒金刚竭尽全身气力，愤力地挣扎，不断有坚韧的蛛丝被扯断，也不断有蜘蛛被反拖身前，死在脚下。但，终是刚不可久，耗尽全身仅剩气力的小忆缓缓恢复原身，终是被裹成丝蛹！

        顿见小忆陷入如此危局，藏锋强行挤开眼前一众蛛影，窜至那丝蛹一旁！

        因为小忆逐渐变回原身，原本被护在尾巴之中的姬若曦也逐渐露出身形，跌倒在地面，艰难撑剑爬起。

        “呼······呼······”

        吊着模糊双眼，姬若曦浑身皆难以出力，但还是从剑鞘之中拔出“胜邪”。

        眼前之景，姬若曦早便明了，也明白中毒极深的自己和受创至此的小忆与藏锋根本不可能尽数逃脱这里，即使自己真正能够开条生路，他们能够生存的希望，仍旧极为渺茫！

        心中纵有不甘，心中纵有愤怒，如今逼命时刻早已无济于事！他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找到灭族之仇敌，还未在苍云求得仙道，但一切在这险境之下，都如镜花水月！跋涉许久，数次面临险境，今日竟成却一场虚幻，一场不知是否会有轮回的大梦！

        “呵······”一声苦笑，道不尽姬若曦心中之悲、之痛！希望，终成绝望！但姬若曦从不是这般能够放弃的人，即使身死道消也不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想要我姬若曦的性命，你们还不够资格！！！”

        声甫落，磅礴的凶戾之气愈发使得姬若曦的瘦消脸颊更显狰狞与凶恶，而他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斩出无尽的剑华，尽使那缠绕小忆的蛛丝割断。

        伸出左手，从那丝蛹拨出已经昏迷的小忆，姬若曦乘着这蛛群仍未封锁自己动作那刻，将小忆塞进自己怀中，便领着同样身受重创的藏锋尽力向着包围圈之外突围！

        “跟紧我，快走！”

        一声断喝，姬若曦便身化游龙，持剑于前开路。

        纵使身体虚弱无力，远远发挥不出往日力量的十分之一，但“胜邪”之利，远非凡物可比，精铁石岩脆若纸糊，何况是这蛛群的血肉之躯？！凡是稍一接触，皆尸首分离，惨死当下！

        兴许因为在这重重山脉间远离尘世太久，也亦与诸般野兽相互厮杀，姬若曦愈发不再像个人类，无论习性还是身体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种变化太过细微，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丝毫。

        然而，从他的剑中，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浓而不散的野性，以及仿佛天生的戾气！

        有人的剑，似冬雪初融的阳光，暖洋洋，使人如沐春风。

        有人的剑，似地狱归来的厉鬼，阴森森，悚然而魂魄葬断。

        有人的剑，是狂，是冷，是无情，亦是恨。

        他们的剑，修到深处，即使能够很好隐藏其意、隐藏其势，但凶意依旧会存在，区别只于那股凶戾之意爆发的程度。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剑像姬若曦这般充满狂躁难驯的野性，远远看将过去，无法细辨其形，断然只会认为这是一只毫无理智，只会制造混乱、只会厮杀的凶兽！

        世间所有最上乘的剑法，大多皆没有什么固定招式，只有那招意留存，只有那使人领悟其势的方法传承。故而，想要真正将此等剑法修至大成，修至出神入化只属于自己的地步，永远脱不了一个字“悟”。

        姬若曦家族从太古流传至今的剑法“太虚”，正也是这等极其考验悟性的剑法之一，虽然只有十三式，每一式皆有十三种变化，却蕴含无穷变化，囊括天地至理！无论是第一式“藏焉若锋”的浑圆万物、攻守如一，第二式“峦澜千叠”的意归识明，内外聚叠，亦或余下几式之非凡之道，姬若曦早已将自己几年来生死搏杀、丛林生活的个中经验，以及对剑的独特理解融灌其中。

        再加上这几年并无名师指导，当年所学又太过浅显，故而，所使剑路在不经意间便已融汇野兽的扑杀撕咬之道，又兼近三年的野兽生涯令其心性逐渐开始野兽化，自然行剑行间少不得一份野性！

        不过，也并非是说这像野兽使剑便是不好，吸取他物之长，以补自己之短，实乃天之道，但似姬若曦这般把自己也逐渐化作野兽，再使野性之剑，未免舍本逐末！

        未曾领略天下之剑，未曾通晓诸般剑理，终究还是太过狭隘，不属正宗之道。

        此刻，姬若曦因为愤怒，或许更是因为绝望与不甘，他的剑，更快、更凶，仿佛一只已经失去理智的受伤野兽，正向天嗔怒嘶嚎，已是不顾任何后果！他要为这无数日子来艰苦跋涉的辛苦而出剑！为再次能够生存下去而出剑！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纵使眼前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任何希望！

        终于，眼前的重重封锁被打破，突现的光亮令姬若曦深陷黑暗的内心再次有力搏动，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与小忆藏锋将要逃离这里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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