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黑暗圣经（2）

“君主是否亵渎，神不在乎。

        宗教对神祇没有意义，宗教是神祇的产物而非相反。

        神祇并不需要宗教本身，这些高居于天上的伟大陛下需要的是对于法则的践行和信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君主因当是神祇的合伙人而不是仆人。

        正如我们所知，所有的合伙人都可以合作、谈判、博弈甚至对抗，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就可以做到与神祇对抗甚至让神祇妥协。

        首先必须注意，一切君主的世俗权力必然来自于属于自己所属的军事力量，军队和武装力量是一切世俗权力的源泉。

        千万不要试图将统治建立在神明的恩赐之上，因为他所能赐予你的，最终必被剥夺。

        君主不忠诚于任何一位神祇，他只忠诚于自己的统治，但是一位明智的君主必需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至少在大部分时候要让你的人民以为你是。

        而君主在面对神祇时并非手无寸铁，锻造民族精神，统一民族意志，甚至建立民族国家，将是一位君主面对神明时最有力的武器。

        终有一天，我们将让神祇的归神祇，让凡人的归凡人。”——《君主论》

        漆成黑色的橡木质马车行驶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艾文身姿笔挺的坐在马车中，他紧闭着双眼，抿着嘴唇。

        丽贝卡安静的做在一旁，傍晚夕照下的道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连鸦鹊都不再鸣叫，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马车碌碌的声音与马蹄的嗒嗒声。

        漫长的道路上偶有两只小兽窜过，望着驶来的马车，这些小家伙一缩脖子嗖的投入了密林。

        艾文平静的外表下，掩盖着内心汹涌的浪潮。

        他清楚的知道那本交给祖父的薄薄的不足十万字得小册子意味着什么。

        重塑整个时代。

        即使在后共产主义时代，这部由尼克罗·马基雅维利写成的名叫《君主论》的小册子，依然和《圣经》、《资本论》等伟大的著作一同被认为是改变了人类历史进程的书籍。

        这部在1532年由罗马教皇克莱门特七世亲自批准出版的书籍，在仅仅二十七年后，被再度列为禁书。

        在人类历史上，尚未有任何一本书像《君主论》一般，一面受着最严苛的诋毁和咒骂，一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部被认为是现代政治学开端的书籍，它的伟大之处在于搬开了桎梏政治学的两座大山：道德和神权。

        当然，艾文并没有按照原书照抄，毕竟两个世界的社会有着相似性的同时，又有着不同。

        塔门德尔的大部分政权，背后都有着神祇、魔鬼、恶魔或永恒者的支持，这里的神权，并非如同地球一般仅仅是一个精神符号，它有着来自于更高层面力量的有力保障，

        对于这些超脱了凡世的存在，君主在某种意义上不过是他们的牧羊犬。

        神权远比政权更加牢固的统治着塔门德尔，只不过艾文从来不认为神祇天然正义，尽管他们确实在维护着整个多元宇宙的法则。

        但是严重畸形的社会结构印证着艾文的猜想，经历长达十万年的近古时代，居然在社会总体制度上毫无进步依然停留在封建社会，在神明的干涉下，整个世界制度演进几乎完全停止。

        艾文推动的社会革命，最终将无可避免的与已然统治了塔门德尔无数个年头的神祇碰撞。

        “这是来自地狱箴言，这是对一切道德和伦理的践踏，这是对于高居天上的神祇的蔑视，这是黑暗圣经。”

        艾文依旧紧闭着双眼，他身旁的银币小姐亦无言语。

        费尔顿城堡，老子爵的书房。

        长烛的火焰散发着温和的光芒，老子爵的脸色却如寒冰，他用一只手拖着这本，一只手缓缓的翻页。

        每翻一页，这位史诗骑士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在这本书由于艾文想尽快完成，字迹太过潦草，同时装订也显得十分十分粗糙，但是在那纷乱的笔迹间，布拉德里克看到了他的孙子对于道德和人类政治伦理赤裸裸的蔑视。

        艾文毫不掩饰的嘲笑着人类一切政治形式的终极理想——高尚、伟大的统治者。

        以及他对于寄托于政治的道德和伦理无情的践踏。

        高尚的贵族和统治者?那只是个笑话。

        “君主无须具备所有的良好品格，但是却有必要显得具备这一切品格。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君主，你因当显得慈悲、虔诚、守信、人道、正直，并且必须这样去做。

        但同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倘若你需要，你应当能够懂得怎样去成为一位彻头彻尾的恶徒。

        作为一个君主，特别是新君主，你必需认识到，绝不可去践行那些受人们尊重的好品格。

        为了维持统治，必要时你要毫不犹豫的背信弃义、残忍暴虐、悖乎人道、蔑视神祇。

        所以，你需要拥有灵活的头脑，随时根据人生的运气和风向的转变而转变。

        然而，如我曾说，假如有可能还是不要背离善良之道；而假如形势所迫，那么，你应该毫不犹豫的走上作恶之途。

        一位伟大的君主，必然同时是一位伟大的骗子和残暴的恶徒，但他却总能伪装出一副降世的圣徒的面孔。

        请永远记住，被人畏惧远比被人爱戴安全的多。”

        艾文在这短短的小册子中，就否定了人类所有对于理想领袖的期望于追求，哲学家王?

        不存在的！

        “对于必需进行的战争来说，战争就是正义的。当除了拿起武器以外别无他望的时候，武器就是神圣的。”

        艾文赤裸裸的将政治从过去的道德框架中剥离，否定了政治中一切道德追求和价值判断的意义。

        他撕开了自统治诞生以来所有刻意美化，用血淋淋的现实展示政治本身最残酷的原貌：

        斗争就是斗争，统治就是统治，无关乎善恶，只有胜败。

        艾文毫不掩饰的鼓励使用一切有效的手段达到政治目的，包括但不限于欺骗、毁约、酷刑和屠杀，甚至他认真给出了一切暴政实施的原则：

        “靠欺骗可以取胜时，绝不要靠武力。

        要么恭维一个人，要么就彻底消灭他，因为人们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委屈就会进行报复，而对致命的伤害却无能为力。因此，要打击一个人，出手必须重到再也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强大不需要借口，弱小即是最好的理由！

        暴行因当一次做完，恩惠却要细水长流。”

        老子爵闪着精光的眼神微微眯起，他沉稳的呼吸拉长了一拍。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比之前还有惊世骇俗。

        艾文试图在俗世削弱神祇在凡世的影响力！

        甚至于他已经设计出了一套方案，他要让世俗王权挣脱道德的枷锁，脱离神权的束缚，如果艾文成功了，那么毫无疑问，掌握凡世最高权柄的君王，就是在世神明。

        虽然老子爵并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宗教统治的衰落，正是伴随着民族主义的兴起。

        老子爵很快就翻完了这本并不厚重的小册子，他立刻拿起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七句话

        第一，君主的政治行为不应该受到道德规范的束缚而必需完全以实用主义为原则；

        第二，君主应当经常做弱小邻邦的保护者，但不要增加他们的力量；

        第三，君主必须懂得如何运用人性和兽性；

        第四，保护公民的私人财产；

        第五，重视法律和军队的作用；

        第六，君主应当使人民畏惧，但不应当使人民憎恨；

        第七，与宗教合作，但同时与宗教斗争，绝不真正相信神祇。

        艾文想干什么?玛门大君想干什么?！

        老子爵绝不会相信如此具有魔鬼风格，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政治常识的书籍是出自爱问一人之手，这本书籍赤裸裸的教导你应该如何成为一名高尚的恶棍、成功的暴君。

        但凭借自己一生的经验，老子爵清楚的感到，艾文是对的。

        这位老骑士磨砂着胸前的黑龙首纹家徽，盯着整部书的最后一句话

        “阅后即焚。”

        布拉德里克那刀削般的刻板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转身抬起头，望着墙上挂着的洛林家族历代家主画像，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他在一张羊皮卷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张羊皮卷双写着：“伟大的圣克鲁斯王国国王陛下与众神共同鉴证，洛林家族遵循王国法律与贵族传统，授予艾文·洛林阁下，家族独立子爵爵位和家族领地级所有资产第一顺位继承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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