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的礼物

“跟我来。”

        瘦高个子的男人言简意赅,视线只在徐潇手里的怪物器官上停留数秒,很快就转身离开。

        周围还有很多窥探的视线在注视她,徐潇有这种感觉。

        她没有动，只道：“我还要带几个人一起。”

        “按照人头数上交东西到南大街摩尔商场一楼。”

        看来他们真的需要这些怪物的残骸。徐潇心头一动，面上神色不变，淡淡地应道：“明早我会准时送到。”

        瘦高个子的男人不再说什么。他盯着她,硬朗的脸部线条没有任何变化，所有的表情都和他的语言一样，冷硬苍白,像是缺失了人类的感情。

        徐潇知道自己并不算聪明，所以从那个人包含深意的目光中，什么信息也没读出来。

        她唯一可以想到的，是杜墨生提过的事情。所有怪物的残骸都有可能提取出没有和生物体融合的d物质,世界科学联合会目前在进行的最重要实验，便是怎样让人体接受d物质的改造。

        而这座城市的控制者也同样需要怪物残骸。

        需要某种物资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就意味着索要物质者打算扩大某些领域。

        不知道城内和她一样的人有多少。徐潇在回去的路上暗忖。

        晋阳市郊外远远传来的怪物嘶吼和躁动，意味着这不是个平静的夜晚。从晋阳市这个如孤岛般的据点建立开始，几乎每晚他们都要迎接这样的冲击。至于白天，那些有着趋吉避凶本能的凶兽不会傻乎乎的往枪口上硬撞。

        徐潇如果想的话，只要偷偷去看看晚上有多少人外出防御怪物，大概就能了解这座城市目前的力量。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

        她目前还是外来者，还是受到这座城市掌控者监视的“不安定因素”。

        ————

        夜晚的晋阳市和大多数已经废弃的沿海城市一样，没有灯光，没有人声。暮色之下的整座城市，曾经光怪陆离的高楼在黑暗中只残留一道道孤寂清冷的轮廓。

        徐潇将父亲背入进城方向的主干道边的电梯公寓中。

        这里明显被人清扫过，除了墙壁上隐约的血迹，竟是一尘不染。

        从那些紧闭的门户，徐潇可以隐约听见极低的窃窃私语。肯定有人透过他们的途径在观察她的行为，有疑惑她身份的、有好奇她会选择那一层安置下来的、还有不屑她带着伤残人士的。一栋32层，每层5户的电梯公寓，她能听到声响的门户至少有二十多个。

        这座城市比她想象中的幸存者数量还要多。

        徐志林被女儿安顿在32楼的一户人家内，他虽然极困却不愿意睡过去，不住的打量徐潇的表情，想要探寻出什么。

        只可惜徐潇几乎没有正脸给他。

        很快，徐潇丢下他，再次将其他几人也送了过来。

        “能不能给我点水啊，姐姐。”几个伤者中有个是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投给徐潇一个求助隐忍的眼神，看来是想要喝水想了很久了。

        “没问题，你先躺好。”

        在背他们过来之前，徐潇已经到郊外搜寻了一圈，还算幸运，找到一大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

        喂了小姑娘喝下一些，也半警告半建议留下瓶中大部分水，徐潇在屋内不停忙碌，主要是利用找来的刀具，给受伤的人处理腐败的烂肉，重新包扎一下他们的伤口。

        至于药物，那是最为紧缺的，徐潇也不保证明天见到这座城市的掌控者后能不能拿到。

        其他人也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安静地看着徐潇给他们处理，除了被扯开与肉粘连的肮脏布条时忍不住发出一些痛哼外，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没想到还有人愿意理他们这些伤残、拖后腿的人。

        徐潇处理下来的那些东西，放在不是灾难的平时，混杂着血水和脓液的恶臭，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可是徐潇居然只是本能的皱了皱鼻子，什么也没说，认真地帮他们处理完。

        “谢谢你啊，小姑娘。”双眼浮肿表情圆滑的中年妇女由衷的发出一声感叹。

        已经被伤口疼痛折腾好几天的这个妇女，在换上新的包扎后，也觉得浑身舒爽不少。

        “你伤得太重，找到医生也不一定能治好。”徐潇在这方面一向说话直接。

        那妇女苦笑一下：“无所谓，多活一天算一天，只要是人，谁想死呢？”

        旁边很快就有其他人附和，除了徐志林。

        他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不住地打量为别人无偿服务的女儿。

        在他看来，自己是付出全部财产求自家女儿才得到的优待，凭什么其他家伙也要被救助？他是家财万贯的徐氏企业掌控者，其他那几个拿得出那么多钱吗？

        只是碍于女儿在，他也不方便问别人付出的代价。

        “我出去一会儿，明天早晨想办法给你们找些吃的回来。”徐潇安顿好最后一个人后，准备出门去把需要上缴的怪物器官数量再搜集一些。

        近处怕会被人监视，走远一点吧，反正现在以她的奔跑速度，一晚上从这里到海岸线一个来回不是问题。

        “潇潇。”徐志林突然叫住了她。

        徐潇远远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面对女儿的冷漠，徐志林满心的苦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么？

        “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徐潇反问。

        徐志林面带窘色，说道：“以前你会这样跟你爸说话？我知道，因为你妈的事情你恨我，其实我没想过你妈会走得那么突然。”或许身为男人，身为人父的心理作怪，他还是想要试图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见女儿难得没有打断他，说到后面，话越来越顺口。

        “我和你妈是感情问题，上一代人的事情本来就不该牵扯到你们下一代。她最后是不是还记恨我，让你别认我？”

        他这么说完之后，自己都信了这个解释。不然小时候那个只会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女孩，怎么可能冷若冰霜的对他。

        “我妈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让我‘别哭’。”

        徐潇冷哼了一声，摔门就走了出去。

        站在电梯公寓楼下，徐潇轻轻靠着墙壁，自嘲地笑了笑。

        不管装着多么不在乎，其实她心里还是介意的。父亲就是她过去生活中解不开的一个结，只要面对他，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就会生生吞没她的所有理智。

        她也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晨曦下，父亲的大手包裹住她的，牵着她稳步向前，一路上是他逗弄她的欢声笑语。

        夜幕中，昏黄灯光萦绕的一家三口，脸上荡漾的是满满的幸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没了呢？

        母亲去世那会儿医院的冰冷，相隔这么多年，每每想起，都仿佛还将她全部笼罩。冰寒刺骨，刻入心扉。

        胸口闷痛得让她烦躁，许久没有显露的血红双眸开始隐隐浮现。

        徐潇狠狠地环抱住双臂，当初屠杀安置点的那些人时，之前也有这种无法抑制的空虚感。

        想要血！想破坏！想把所有出现在眼前的人类撕碎！

        冷静，要冷静……

        徐潇大口大口呼吸，冷不丁从她手臂上弹起一根豆芽状的东西，打开了与杜墨生之间的通话联系。

        至少在看见的那刻，她以为是他联系她了。

        但是接下来他的话透露出的信息看来，只不过是留言罢了。

        “忘记告诉你，作为晋升等级的奖励，我给你留了一件礼物。鉴于你不容易控制情绪，这件礼物被设定为你有失控征兆时开启。”

        虽然只是留言，听到他声音那刻，徐潇躁动的心情就一点点平静下来。

        就和这段时间一样，两人不管相隔多远，也好像从未分开过。

        只要想着有人还在时刻挂念你，迷茫也好，低落也好，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或许就是她能坚持待在怪物肆虐的地方的原因。

        被开启的礼物很快就被徐潇找到。

        东西就在她运动裤的口袋里。

        至于空荡荡的运动裤口袋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石块，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怪现象，被徐潇直接忽略到脑后。

        外星人对吧？他们的科技她这辈子别想去理解。

        她捧着石块翻来覆去看，确定难以找到突破口的时候，留言的声音再次响起。

        “砸碎它，东西在里面。”

        没有迟疑的，徐潇掌心向上，手指微微一抬，就将石块抛起。

        她双拳相对而击，从空中落下，卡在拳头之间的石块就瞬间龟裂开来。

        会是什么东西？

        徐潇也有些好奇。

        忽然，她眸子一缩，电光火石间将石块里落出的东西给抛了出去。

        一声尖叫被她掐在喉咙里差点没破空而出！

        这……这就是他的礼物？

        软软的、毛乎乎的、慢慢地蠕动……怎么看这也是一只在地上爬行的巨大白色毛毛虫而已啊！

        徐潇算是神经粗、胆子大，可毕竟还是个女孩子，绝对不会对这样一根蠕动的东西产生好感。

        而且这条虫子可以再大点吗？明明拳头大的石头，怎么蹦出手臂长的粗虫子的？

        她深吸口气，猛地转身，认定一个方向就冲了出去，夜色中只剩下一条淡淡的影子，远远地将这条毛毛虫甩在身后。

        徐潇离开后不到半分钟时间，两个面目不起眼的男人从街角某处拐出来，左看右看确认已经失去徐潇的踪影后，很快拿出了对讲机。

        “伊总，那个新来的不见了。”

        对讲机那头沉默一瞬，饶有兴致地反问：“不见了还是你们跟丢了？”

        通话的男人闻声，居然吓得背后一身冷汗，慌忙解释道：“伊总，真的是不见了。我看见她拿出了什么白色的东西，打碎了后就突然跑开，瞬间没了踪影。”

        “我可以理解，这个新人至少速度上非常有特长？”

        “对，伊总，你没看见，那种速度比任何怪物都要快，我们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得见一些残影。”

        “她带来的人呢？”

        “还在楼上。”

        “很好，看牢他们，既然她带他们进来，就不会随便丢下不管，我们总能见面。如果之前我们获得的情报没错，想要保住这座城市，有个速度优势的变异者更好。”

        “放心伊总，我们一定把她带到。”

        ——————

        放开全身力量，跑了不知道多久，已经远离晋阳市的徐潇很快停下，微微喘|气。她感受了一□体内的力量，那种澎湃的感觉告诉她，她越来越适应高速运动。她想起过去看的一些影视剧，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天，她可以像影视作品里的吸血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别说她现在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已经是那种极速的存在了。

        以她现在的速度，就算是海岸线上还未全面进攻的二级凶兽都不一定追得上，应该离那条虫子很远了吧？

        可是她一回头，眼底顿时只剩下惊诧。

        肥嘟嘟的毛毛虫炫耀似的扬起上半身，密密麻麻的爪子冲着她不断舞动，脑袋顶上的一对凸出眼睛闪亮亮的散发着点点银光。它竟然跟得上她的速度，而且无声无息！

        杜墨生到底给了她什么怪东西？

        “我不怕虫子但不代表我喜欢，你再跟着我就揍飞你！”

        徐潇冷着脸对那丑陋的小东西威胁了一句，匆匆往前迈了几步。

        可惜毛毛虫哪怕有个大脑袋，也注定听不懂她的话，依旧无声无息的跟了上来，保持距离她脚边一米的位置。

        徐潇眉头一挑，一脚就踹了出去！

        脚尖触及毛毛虫身体的时候，她感觉好像撞|进了某处极其柔软的棉花里，力道被卸了大半。

        而毛毛虫那数对的腹足也在瞬间准确的抱上了徐潇的大腿，尖锐和蠕动的触感，让徐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起脚就狠狠地往地面一踩，坚实的水泥地面被她硬生生的踩出一个窟窿。

        白色的毛毛虫并没有躲闪，反而承受了她的全力一击。

        受到重重冲击的毛毛虫肚腹瘪了一瞬，很快就又生龙活虎的弹起来，它扬起脑袋，望着徐潇的那对闪着银光的大眼睛里，透露出人性化的兴奋。

        徐潇嘴角抽了抽：“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挨打。”

        毛毛虫的脑袋扭一扭的，还不住往龟裂的地面上拱，那兴奋的模样分明就是找徐潇再索要一次“揍”。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主动犯贱求揍的也有。”

        徐潇说完，就扫了毛毛虫一眼：“没在夸你。”

        怎么感觉这东西一脸得意？

        她一定是产生幻觉了才会觉得这种虫子有表情。

        和毛毛虫这么一闹腾，徐潇心里堆积起来的戾气消散得也差不多了。失控的情绪，正慢慢的回到正轨。

        对杜墨生给她的这个“惊喜”礼物，她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

        “谢谢。”她笑了出来，有点苦涩无奈。

        有这么个专供出气的“沙包”也不是坏事。

        如果它不是那么喜欢粘着她，总要靠她那么近可能会更好。

        徐潇不时打量这只毛毛虫，纯白的颜色，闪着银光的眸子，不可思议的速度，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物种。

        而它则兴奋的继续蹭着地面，示意徐潇再打它一次。

        “我没有虐待小动物的癖好！”即使她不喜欢毛毛虫这种东西。

        徐潇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坚定了早点和杜墨生汇合的信念，这份礼物还是早点退货比较好，这虫子实在太诡异了！

        ——————

        远在极远的光年外某颗正在开战的星球上。

        杜墨生避开一道从身侧擦过的毁灭性能量光束，无视那敌对两个种族诧异的表情，用他们的语言淡淡地说了句：“我只是路过。”

        地球实在太偏僻，回到星盟总部的路程太远，中途得在这样的中转点停留几次。

        不过那敌对的两个种族首领却不会那么听从他的话。

        什么叫只是路过？

        你顺便找人试试从数百万交织的能量光束中走出来，做得到他们马上去死。

        不管杜墨生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危险的存在很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战争结果，对于双方居然心有灵犀的把攻击火力都集中到杜墨生附近。

        可是很快让他们愤怒的是，居然总是攻击不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碍眼的家伙。

        “早知道就不在这颗星球上停驻。”杜墨生心想。

        两百年前双方一场战争差点没把这颗星球毁了，他本来以为他们会消停一段时间。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谁叫他们是著名的宇宙战斗种族。

        “这么好斗简直跟那东西差不多了。”想起自己留给徐潇的东西，杜墨生眼底抹过一丝异彩。

        那可是从其他位面遗落而来的极美生物，整个宇宙他所涉足的地方，也仅仅发现了三只，幼虫倒只剩他给徐潇那一只。

        他自信满满的认为，徐潇一定会喜欢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就好像小猫会喜欢那些吸引它们旺盛精力的逗猫草，这种银闪蝶天生神速，成年体好斗，幼体喜好挨打，是既可以跟上徐潇速度又可以供她发|泄情绪的好东西。

        如果丹尼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一定会拍着脑门，怒其不争地悲叹：教授！你不知道为什么多金帅气有学问不花心身体极棒的好男人典范的你总是被女人嫌弃啊？！

        “唔，”杜墨生突然想到什么，略微沉思道，“上次的幼体样本食量很大。”

        但是一转眼他就释然了。

        现在地球上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银闪蝶丰富的“饵料”。

        ——————

        徐潇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她身边的这只毛毛虫的食量。

        她本来准备顺手偷袭一些落单的凶虫，将它们的器官交给晋阳市。可没想到，只要她刚将凶虫杀死，白色的毛毛虫就扑上去啃噬一空，什么也没留给她。

        它到底是怎么吃的，她都没看清楚。

        也就是说，这只毛毛虫的速度已经超过她的视力可承受范围。

        而且更诡异的是，除了她以外，其他的生物似乎都看不见它，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就好像带着天然的障眼法系统，欺骗了所有生物。

        不过她已经不去计较一只毛毛虫什么都吃，速度变态，品格犯贱了，对于总是做白工，她剩下的唯有怒火。

        “我需要三个器官，只要三个！你再跟我抢，我就把你扔海里去！”

        原本应该很顺利的事情，硬是折腾了一整晚。

        当徐潇回到晋阳市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城郊的土地上散发着新鲜的血腥味，比起之前的凶虫肢体残骸，她还看见了一两只在海边见过的二级凶兽。

        体型超过二十多米的爬行蜥蜴般的庞然大物，就那样横尸在郊外。

        对此，她只是多看了两眼，然后径直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清晨的城市内，开始有人走动的迹象。

        还未走进约定的一楼，徐潇远远就看见瘦高个子的男人负手站在门口等待。这就是昨晚和她接触的人，白天看起来他的脸色更为苍白机械，完全毫无人气。

        “伊总在顶楼等你。”他给徐潇传达完这句话后，就侧身让开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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