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意外情报

整栋楼的震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实际上,从大楼开始摇晃起,那高大的领头机器人静默数秒，望着杜墨生：“你……”

        它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仔细回想杜墨生带它们经过的地方，回想起它们攻击的楼层部位,机器人知道自己可能又上当了。它少有情绪，不然此刻一定狠狠骂杜墨生几句狡猾。

        这栋楼很快就塌了。

        大楼倒下之时，闷沉的声响与城外众多巨大的凶兽嘶吼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黑夜增加了更为压抑的氛围。

        机器人们都被层层叠叠的钢筋水泥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而徐潇有些吃惊的望着下面一切，她现在居然悬在半空。说悬浮也不恰当，她肩胛骨处异常酸痛，又有些麻痒，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在她背后摩擦挥动。

        “翅膀很漂亮。”杜墨生淡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翅膀？

        徐潇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一对金黄色的羽翅。

        大楼摇晃的时候，杜墨生对她低声说的是，让她全神贯注往上跳。

        徐潇这样做了。

        对于他的话，她十分专注的完成了。就像他所言，脑海里没有任何杂念，没有多余的想法，就像是一种执念，她想要往上，要逃离开倒塌的大楼。

        潜意识里，她希望保护没有多少行动能力的杜墨生。

        心中就是秉承着这样的念头，在那瞬间，徐潇许久未沸腾的血液叫嚣翻腾，与以往不同，并没有夺走她的意识，就这样在无形之中，按照她的意念而发展下去。

        能飞起来是人类的梦想，徐潇也不例外。

        突然有对翅膀，对于她来说，陌生又新奇。

        她肩头支撑了杜墨生大部分的体重，依靠背后那对翅膀，居然没有感觉到两个人的重量。

        可惜高兴劲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只听地面轰隆隆地响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倒塌的大楼下破土而出。

        杜墨生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变化，说道：“找个尸体最多的地方，放下我。”

        徐潇侧首，望着杜墨生沉静的脸色，点了点头。

        就好像是一种本能，她不需要熟悉怎么飞翔，翅膀一动，身体就直接往凶兽潮来临的方向飞去。

        城外的激战还在持续。

        徐潇停下来的地方，周围全是凶兽巨大的尸体。比起第一波出现的凶虫们，这些巨大的怪物攻击力提升了，但是相对的，防御却变低了。只要攻击力够强，杀死它们也不是难事。

        因此凶兽尸体周围，极少出现人类的尸首。

        抵抗它们的人类，几乎是对着它们进行单面的屠杀，如果不是因为它们数量太多的话，战斗怕是早就要结束了。

        “把我放在血堆里。”

        纵然杜墨生的要求有些奇怪，徐潇还是照做了。

        只是对着太多凶兽的尸体，她体内仿佛有种狂躁的东西要冲出身体，又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在她头脑里嗡嗡作响。

        她异常烦躁，烦躁到想要抓住几个人狠狠撕碎。

        徐潇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手指骨节惨白，那是过度用力控制自己造成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覆了上来，握住了她的。

        她本能的想要甩开，却听见杜墨生难得的温和的嗓音：“没关系，别害怕。”

        那声音仿佛淙淙清泉，由她头顶瞬间灌入，五脏六腑内的戾气和狂躁不安，瞬间都被清洗了出去。

        徐潇埋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安静了下来。

        情绪上变得平静，然而她心里却是仿佛被电到一样，耳根悄悄的红了。

        全身沉在腥臭血水里的杜墨生，目光更多的是他们过来的方向。

        突然，他眼睛微眯，目光沉了下来。

        咻地一声，一道异常的光亮闪过，身形高大的机器人再次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徐潇翅膀一动，又要飞起，却被杜墨生拉住了。

        “他这次在空中布了网，只要触及，就会被切成碎片。”

        徐潇闻言，抬头望去，空中果然隐隐有些细丝般的光亮，在黑暗中不起眼的偶尔闪过一道光线。

        “光是逃跑，没有丝毫意义。”冷酷的机器人声线沉沉的响起。

        比起刚才徐潇所见的个头，这一次的机器人更大，三层楼高的体魄，让在它面前的徐潇和杜墨生看起来就像是微不足道的玩物。只要它巨大的手臂一挥，他们的小命就会牢牢掌控在它的手里。

        杜墨生倒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机器人发出咯咯的声音，有种嘲讽的笑声：“所以你决定反击了吗？”

        杜墨生摇头：“不。”

        “在我的面前，你装仁慈没有任何用处。”机器人往前迈了一步，俯身下来，巨大的眼睛逼近杜墨生两人，声音冰冷，“连特密斯都杀害的人，何必装模作样。”

        杜墨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它：“按照这颗星球的时间，我离开特密斯的地方才五天时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不仅知道，还追到了地球上来，如果星盟的人都是这个效率的话，杜墨生可能没时间再待在这颗星球上。

        见杜墨生没有否认杀害特密斯的事情，机器人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当然，它本身就是个冰冷的大金属块，激动的时候也只是双眼的光芒闪烁的频率越发快速而已。

        “有人告诉我，你会杀了我们伟大可敬的秩序掌控者，我来对了。”

        “是谁告诉你？”杜墨生的语气非常随意。

        “瑞……”机器人才吐出一个音符，声音戛然而止。

        “狡猾的生命领主，我不会再上当，你永远不会知道！”机器人话音未落，巨大的手臂已经高高举起，对着杜墨生狠厉地挥来。

        徐潇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听懂杜墨生两人的对话，泰坦语的语言快速而复杂。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机器人已经突然动手了。

        她想也没想的，手臂一横，将杜墨生护在身后。

        那巨大的拳头眨眼就冲到她的面前。拳头挥舞带起的气流，将她的发丝高高吹起。

        就在这时，一团银白色的东西猛地插入到徐潇和机器人的拳头之间。

        明明还不及徐潇一半身高的小白，团起来的肉团甚至还不及徐潇手臂长，就这样一个小不点，与机器人那巨大的、四米多高的拳头相撞，竟然是双方都往后弹去。

        只是小白弹开后，迅速的回到徐潇面前，傲慢地挺着那肉肉的身躯的摇晃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将它和某个霸气的战斗种族联系到一起。

        徐潇：“……”

        杜墨生：“……”

        机器人倒退几步，发现阻挡它的居然是一只小小的毛毛虫的时候，顿时怒了。

        这次它完全没有犹豫，直接用上了真正的实力，拳头闪电般的袭击过来，肉眼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而小白却又兴奋的如闪电般扑了上去。

        双方一接触，顿时连打斗的动作都看不清了，小白本来速度就极快，但是那巨大的机器人也有这么快速的行动力倒是让人惊叹。

        徐潇想，如果刚才这个机器人就以这种速度对付他们，她可能阻挡不了。

        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杜墨生出声道：“一开始，它只是想让我认输，所以没有用全力。”

        “就是你和它打的赌吗？”

        杜墨生：“它很清楚，如果我真的和它动手，它不一定能制服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骨子里透出的骄傲。

        “那它现在一定是忘记了这一点。”徐潇顿了顿，问，“你是说了什么激怒它，为什么？”

        杜墨生：“你看就知道了。”

        顺着他的视线，徐潇看见机器人和小白分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渐渐的，这个金属大块头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直至在某一刻，突然僵在了原地。

        它挥出去的拳头还停在空中，完美没有缝隙的金属身躯此时发出古怪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小白见它不动了，顿时异常兴奋，扑过去就要咬。

        这时只听身后杜墨生用某种语言叫了一声，小白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明明打赢了却吃不了，这条毛毛虫不高兴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它并不敢向杜墨生理论，只得扑到徐潇身边开始蹭。

        徐潇很庆幸自己比起从前，要能接受现状多了，这么大一根毛毛虫在她腿边扭着身躯，最多只让她起了一瞬的鸡皮疙瘩。

        杜墨生抬起残留着血迹的手，在小白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等我问完你再吃。”

        于是得到保证的小白，安心的窜到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手下败将“美食”。

        杜墨生站到了那个巨大机器人面前。

        “你违约，你输了。”不能动弹的机器人的声音也迟缓了许多。

        “是你输了。”杜墨生纠正道。

        机器人冷声反问：“难道那只生物不是你的？难道我现在身上的病毒不是你弄的？”

        “那只银闪蝶的幼虫，我已经送给那个人类女孩，严格来说，不算是我的。至于你身上的病毒，你忘记了，机械生命的机械基因太过单一，并没有严格的免疫系统。”

        机器人：“你是说……”

        “是的，这颗星球非常古老低级，也有着宇宙其他古老低级星球的通病，细菌、病毒和微生物种类及数量非常多，特别是在这种有机物残骸附近，它们会大量堆积。毕竟分解残骸，再将它们转化为这颗星球的能量，这是古老星球的自我循环系统。”

        机器人沉默了。

        杜墨生的话它是明白了。

        简单来说，缺少对这个星球生物免疫系统复制的机械生命，就像是一盘香喷喷的饭菜摆在了这个星球的土著微生物面前。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侵入了，然后也会和那些残骸一样，因为没有免疫系统而被微生物们蚕食分解。

        只是短短的时间，当初它并没有想到需要给这个个体复制安装免疫系统。

        是它的疏忽，忘记了在古老星球行走的原则。

        一开始它就不应该同意杜墨生那个明显是拖延时间的赌局。

        那个狡猾的生命领主！

        “告诉我，你的本体在什么地方？”杜墨生的问话打断了它的思绪。

        机器人没有回答，电子眼扫过站在一旁的徐潇后，反而咯咯地冷嘲道：“我输了，但谁告诉你，我一定会遵守约定？”

        杜墨生微微蹙眉。

        “我不会放过你，杀害族人是重罪。既然现在特密斯已经消失，就由我来代替他维护我们的秩序。”

        这个巨大的机器人身躯开始颤抖，它状似金属的躯体也不过是另一种生命形式而已。在完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众多微生物很快能将它蚕食殆尽。

        杜墨生的眼神冷了下来。

        机器人仿佛没有看到，说道：“你或许会阻挡我，对，我能消灭你的可能性极低。不过我们一旦开战，这个星球乃至这个小小的星系很快就会消失，你能带走你身边的人类女孩吗？”

        思维一旦活跃起来，机器人的思路就像打开的闸门：“按照你的描述，你用了极短的时间来到这里，所以短时间内你已经失去了星际间移动的能力，更不可能带一个完全没有防护的人类离开，和我开战，你希望她死？”

        杜墨生的双眸从未那样幽黑清冷过，机器人的威胁让他本人都意外的从心底深处腾出阴冷的怒火。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让站在一旁的徐潇和小白都感受到一股冰寒的冷意，那是实质般的杀气。

        机器人看见杜墨生的反应，满意了。

        就在这时，杜墨生抬起了手，声音极低极压抑，却是意外的平静：“你们确定对生命领主一族，了解足够？”

        只是一双带着残留血迹的骨节分明的手，机器人突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恐惧。它的本体并不在这颗星球上，明明在非常安全的地方，但是此时，那种恐惧竟然进入了本体的机械系统，让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披着黄色斗篷帽子的人突然出现了。

        他就好像本来就站在这里，又好像突然一瞬间出现。

        在场所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安静的站在一边。

        没有人能说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连感官敏锐的小白，也疑惑的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杜墨生收回了手，盯着突然出现的人，伸手：“婚誓还给我。”

        一个造型简单的小瓶那人扔了过来，杜墨生盯着他，伸手将东西抓在了手里。但是当他摊开掌心一看，却皱眉道：“这不是我的婚誓。”

        “用你的婚誓换的。”来人简单的说了句，然后将手放在那机器人的身上，“摩涅，我有东西给你看。”

        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再次消失了。

        而那个巨大的机器人也安静下来。

        杜墨生沉默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许久没有言语。

        徐潇陪他站着，也没有说话。

        小白开始试探地去咬那个机器人的身躯，见杜墨生没有阻止，于是便放心大胆的开始吃了起来。

        徐潇见状，问道：“它在咬那个东西吃。”

        杜墨生回头看了一眼：“随它吧。”

        徐潇想问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是谁，想问那个机器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话到嘴边什么都问不出来。

        找到杜墨生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因为当时境况危急，她并没有多想。现在危险似乎消失，她却隐约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

        那是一种相隔了无数光年，相隔了无数文明，难以抹去的距离。

        听不懂他的语言，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危险是什么，连现在杜墨生的沉默，她也没有办法出言安慰。虽然她心里感觉到，他此时情绪是非常不好的。

        徐潇有些难过。

        她咬着唇，心里微微地疼。

        为了不让杜墨生发现她的异状，她背转过身，隐去了眼底的不安。

        可她没想到的是，才刚刚转身，自己就被一双手臂抱紧。

        杜墨生将她揽在怀里，脑袋埋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透过她的衣衫，留在她的肌肤表面。

        徐潇动了动。

        “让我靠会儿。”杜墨生说。

        徐潇：“你刚才不是还精神的自己走到那个机器人面前吗？”

        装柔弱失败的杜教授，干脆厚起了脸皮，直言道：“我想抱着你。”

        徐潇当做没听到，问：“干脆我背你回去？”

        杜墨生：“你那种小身板背我？”

        对于他毫不掩饰的鄙夷，徐潇也不争辩他们相差十几厘米的身高差，只吁了口气，说：“刚才是谁挂在我身上，被我带过来的。”

        她想说我能带你飞过来，也能带你飞走。

        可是她话语一顿，因为这时才注意到背后那对翅膀消失了。

        杜墨生淡淡一笑：“你的细胞突异性还不稳定。”

        徐潇：“……”

        远方的天空泛白，黑夜已经快要过去了。

        听着周围逐渐平息下来的凶兽嘶叫，杜墨生远眺：“看来他们还算努力。”

        “那些怪物还会来吗？”徐潇问。

        杜墨生：“近期不会。”

        “这么说，城里的幸存者安全了？”

        杜墨生想了想，答道：“暂时。”

        徐潇也知道，在所有凶兽消失前，没人可以说是安全的，但是只要有一丝喘息的机会，那就有更多生存的可能，毕竟人类不是坐以待毙的生物。

        她望向杜墨生：“先回城？”

        杜墨生再次扫了一眼掌心的小瓶，点头：“好。”

        ——————

        此时，在第二防线曲江市的临时指挥基地。

        将人类思维和凶虫身躯联系起来的异体控制实验第七小组负责人匆匆地跑到了朱阳司令跟前：“首长！有人醒过来了！”

        朱阳司令看了一眼身边的付若楠，沉声道：“带他过来。”

        负责人扶着一个纤瘦的少年进来的时候，室内已经坐着不少人。有朱阳司令，有特种连火狐的全体支援军人，还有几个陌生脸庞的学者模样的中年人。

        见着朱阳司令，本来还比较虚弱的少年，倔强的挺直了自己的背脊：“报告首长！第七组徐元向您汇报。”

        “说说你看见的情况。”

        徐元沉默一瞬，说：“我不仅看见，我还杀死了一头巨大的怪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是面露惊讶之色。依照他们目前所知情报，第二波上岸的怪物对着第一波的凶虫有着完全的压制性，所以凶虫们才放弃了已经占领的领地，往内陆推进。

        可是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是接受异体控制实验，控制的是一只多足巨虫而已。

        他能控制多足巨虫杀死第二波凶兽？

        见徐元的表情不似撒谎，朱阳司令正要开口，却见身边的付若楠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可能！”她直接的反驳了徐元的话。

        徐元却是连看也没看她，看着朱阳司令目不斜视：“首长，我们可以不用被动挨打，只要方法得当，我们能有机会对付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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