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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窘迫日常


那混沌魔物被刺后便化成了紫烟,  起初是颜色浓郁的一团,而后迅速四散开来,使得周围几十丈的地方都萦绕着淡淡的烟雾。

        先前通天和元始看那魔物卡在缝隙之中进退两难,  难免有所放松失了戒备,  兼之这烟散开得太快,  两人尚且没来得及防护,就吸入了许多烟雾。

        通天还没觉得有何不适,但元始既然说这烟有蹊跷,那就必定是他看出了这烟的古怪之处,  连忙一起飞身后退,退到混沌世界与洪荒的边界时方停下。

        元始又扔出混沌葫芦吸取那烟雾,  以免它泄露到洪荒大陆危害生灵。这烟雾扩散得太广,  混沌葫芦一时吸收不尽,  元始和通天只好稍作等待。

        趁着这会儿功夫,  通天才向元始讨教这烟雾的来历。

        “这烟对身体并无害处,  那它这蹊跷之处是指?”

        元始挥袖化出一面水镜,示意通天自己照照镜子、这一看,  通天才觉得格外惊奇。

        镜中映出的当然还是她的脸,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脸色太过严肃,  比元始平日的冰块脸还要冷淡,  眼神中毫无感情色彩,完全不像是她本人会摆出的姿态,更像是一尊美丽的神像。

        通天试图扬起嘴角笑笑,然而镜中人的面部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怎会如此。这烟当真古怪。”听到自己极其平淡的语调,再次让通天心里一抖。除了神态之外,这烟居然连她的说话方式都能改变?

        通天抬头看向元始,  却在看清元始脸庞时再次受到精神上的暴击。

        如果说她是被那烟雾冻成了冰山,那元始绝对是被改造成了始终溢出热焰的火山。原本好好的一个清冷男神,现在却咧起嘴巴笑得极为灿烂,万幸还有一张好看的脸蛋显得他憨态可掬,否则但凡他长得不美观点,活脱脱就是一副猥琐油腻的嘴脸。

        元始摊了摊手,语气轻快地说道:“那紫烟想必是把我们往自身性格的反向极端改变,因此我们才成了这幅模样~”

        通天:“元始,你这个尾音是认真的吗。”她真的有点受不了如此娇俏的元始。

        “正如我听不惯自己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样,我也看不习惯又冷又木的你~”

        通天:“……”

        她心里直呼救命,化出个白色面纱将半张脸蒙住,对着水镜又打量了几番,发现这冷飕飕的眼神也很碍眼,索性将面纱变成帷帽,这才觉得自在了点。

        末了还好心地问元始一句:“要不你也戴一个。”

        元始默默抬手,自上而下拂过他的脸,就见他脸上仿佛起了云雾一般模糊不清,这便是大能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敛去真我的本事了,修为不如他们的人即使凑到他们脸跟前,也无法窥探到真实面容。

        而纵观洪荒,能看到元始真容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外乎就是鸿钧、杨眉、老子和通天了,因此他这一手段倒是比通天选择戴帽子来得隐晦。

        有帷帽在,通天既看不到自己的这幅古怪模样,也不必受元始的“尊容”摧残,心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细细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当下就有了些猜想。

        “依我看,此行必定是师父算计好的。混沌之中并无几只魔物,一片太平。偏偏卡住了一只能放出怪烟的魔物,好巧不巧就让我们中了招,变成了如此古怪的状态。若说其中没有师父的安排,我是万万不信的。”

        通天说罢就扭头看向元始,想听听他的意思。岂料元始并不出声,过了几瞬却将一张写了字的白绢递进了通天的帷帽之中。

        通天先是一愣,随后才哭笑不得地接过了白绢,她从前可是没想过有朝一日需要和元始用这种方式对话。

        【应是师父所为,然而却不知师父用意何在。】

        寥寥几字,却和通天的想法一致。虽然她也觉得是自家师父干的好事,可目的呢?于她二人并无大的妨碍,只是太过好笑,估计短期内她和元始都不会再见除了对方之外的人了,倒是有些像一对难兄难弟。

        等等,一对?

        通天在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想中捕捉到了这个词,想起往日师父看着她和元始时总是笑得有些八婆,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暗自腹诽自家师父太不正经。

        再者她对鸿钧设的这个局很不理解,哪怕是为了撮合她和元始,找个强大的域外天魔让他们二人患难与共,继而在危难关头吐露真情,岂不是更好吗?再不济,弄个试心的幻境让他们真情流露,岂不是更直接?退一万步说,哪怕设计一个意乱情迷局都比现在的这幅囧样靠谱吧。

        通天拍了拍自己的一张木头脸,极度无语。偶尔透过帷帽看到元始那张傻里傻气的脸,更觉得神生无望,百无聊赖地倚着一块云彩思考神生。

        过了半日之后,混沌葫芦终于将那怪烟吸收干净,从混沌中飞回元始身边,与它一同出来的,却还有一团黑色的混沌之气。

        昔日鸿钧讲道时,天下修士纷纷进入混沌之中寻找着紫霄宫的方位,然而平安到达紫霄宫的人不过三千之数,可见混沌之中的凶险。

        而这凶险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混沌之中的陨石乱流、特殊幻境和四处流窜的混沌之气。

        其中被混沌之气入体的多数人会出现经脉闭塞、吐纳不畅的修炼问题,连这基本的修炼方式都无法进行,如同废了一个修士的道行。只有少数人才能将其炼化强悍自身,这样的人不过寥寥,就通天所知也不过是一个后土和一个太一。

        像通天一行人自有法宝护体,压根不会给混沌之气靠近的机会。像镇元子那般谨慎且操心友人的一般也不会中招,一众顶尖修士中唯有太一这种粗神经的和后土这种身躯颇大的才有机会被混沌之气冲入体内,混沌之气的凶悍可见一斑。

        而紧跟着混沌葫芦溜出来的这一团混沌之气,并不横冲直撞,温温柔柔地依偎在混沌葫芦周边,颇有几分留恋不舍的意味。

        通天上前摸了摸它,这混沌之气就顺着手指缠在她的手腕上,乍一看倒像是通天戴了一只黑色的多环手链。

        “奇怪,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混沌之气,甚至觉得有几分亲切。”通天小声嘀咕,她掐算一阵也没得到结果,只好先打开混沌葫芦将它收了起来,和元始回了昆仑。

        两位师尊回府,昆仑的一代弟子们自然要来拜见,然而等进了三清宫正殿见了礼,一溜的小徒弟们才发觉好像有点不对。

        往日都走温柔风格的通天不仅语气淡淡,甚至还以帷帽遮挡面容,若不是确认的确是通天的气息,兼之旁边还有元始坐镇,小徒弟们当真就要怀疑这是否是真的师父了。

        至于被当作借鉴物的元始,他们也不是完全相信。要知道元始虽然一向清冷,但与他们并不疏离,如今不仅不开口说一字,连面容也用上了圣人手段叫人无从看清。

        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小徒弟们飞快地见了礼退出殿外,而后十分有默契地来到了太清殿门口,派出玄都去老子那里打探真假。

        好在老子还是昆仑最为靠谱的大家长,很快就给了他们答复,言明通天和元始就是本人无疑,只是在混沌之中出了点意外。还特意叫玄都给一众弟子带话,让他们多去探望通天和元始,勤于侍奉。

        焚煊、池淼和南极等得了大师伯的吩咐,再无疑意,十分尽心地去侍奉通天和元始,又念及元始门下不过三个弟子,还着意统一安排阐截两教弟子的时间去殿内照看。

        于是原本想闭门不出熬过这段窘迫时光的元始和通天频频受到弟子们爱的关怀,一说让他们不必如此,就会被回以“大师伯说……”“大师伯让……”诸如此类的话,有了老子的支持,便是元始也不敢拂了自家大哥的面子。

        不过半日之后,元始就挪去了上清殿与通天为伴,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云中子和孔宣。

        通天看两个弟子一脸不解,大致就猜到了原因。以元始的性格,必然是不肯开口说话以免让自己有失颜面,而他面对弟子们的殷殷关切只能一言不发,他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只好跑来通天这里避难,也意在借通天之口安抚弟子们。

        通天开口让弟子们自行去歇息,想了想又往太清殿送去一纸书信,大意便是让老子赶紧换个说法,别再故意让弟子们这么关心他们两个,万一哪天露了囧样,她和元始两个当师父的能羞死。

        又过了半日,通天终于在上清殿外感受到了玄都的气息,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弟子们的气息尽数消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中。

        她这才放松下来,打发元始去了偏殿后便回到内室睡下了。

        圣人几乎从不做梦,对老子元始这种修炼狂来说,打坐便是休息。只是通天从小就嗜睡,哪怕已经是圣人之境,闲暇之余也还是喜欢睡觉。况且她的思维一向属于天马行空的类型,做梦对她来说更是常有之事。

        只是今晚这梦,却有些怪异。

        梦中的昆仑山一派仙家庄严的气象,与她和老子、元始三人共同布置的昆仑大为不同。如果说后者是三种风格的巧妙融合,既是互为映衬,又能各有特色;那前者就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强势而统一。

        通天不喜欢这样的昆仑,它既陌生,又隐隐透出不喜她进入的信号。

        于是梦里的通天逃也似的跑去紫霄宫寻找她最依赖的师父,却见紫霄宫大门紧闭,往日里守卫宫门的神兽也不见了踪影。不知为何,她没有选择用神通去穿越宫门,而是做了一个她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时经常做的行为——翻墙。

        那高大的宫墙并不容易翻越,通天滑下来好几回,修剪得整齐的指甲中不久就塞满了墙皮灰。好在梦里不知疼痛,通天又挣扎了几次,可算是攀到了宫墙最高处,她双臂用力一撑后调整身体,终于稳稳坐在了墙头上。

        和昆仑山一样,梦里的紫霄宫也变了模样,通天打眼一看都没发现个活物。她正想跳下墙头去宫内寻找师父,却发现这处院落正中央的大树有了动静。

        准确地说,是树下的人有了动静。通天仔细观察那树时才发现,树下竟然坐着一个人,那人也不知道在树下坐了多久,浑身都是树叶。紫霄宫的草木万年长青,偏偏只有这棵树黄得厉害,却又不是枯黄,枝叶颇为茂盛,长垂至地。

        那人被垂下的枝叶一遮,身上和周边都堆满了落叶,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人。

        通天收住动作没往下跳,她自知这是在做梦,虽然对这梦境有些不喜却也好奇得紧,眼巴巴地注视着那人,想看看到底是谁。

        如她期待的一样,那人缓缓起身,身上的叶子扑簌簌地落下,露出底下白中泛黄的衣服。

        而后,那人以极慢的速度转身,待到能让通天看清面容时,她却忽然感觉嘴边有些酥酥麻麻的,大惊之下挥手打破了梦境,一睁眼却看见元始的脸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她的处境有些不妙。

        想她一个如此纯情的人,一觉醒来却发现有人抱着她亲来亲去,当真是心里各种优雅的话闪过。即便眼前的人是元始,是自己也有好感的人,她也无法接受自己被轻薄了的事实。

        通天狠狠一推,奈何元始手劲颇大,竟是没有推动。她挣扎了几番后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扬手就给了元始一巴掌。

        清脆的一道巴掌声落下后,元始猛地睁开了眼,通天这才发现他眼中有紫光流动,神情也是狠厉而贪婪。而她这一巴掌下去后,那紫光渐渐消退,元始也慢慢找回了神智。

        而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色变了好几回,起初是有些难以相信,继而又显得羞涩为难,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变得出奇地愤怒,一张天地钟爱的脸带了怒气后格外有震慑力。

        他起身欲要迈步离开,临了却又僵硬地走近通天,见通天不掩怒容,他神色就软了下来,抬起手轻轻擦了擦通天尚且带着湿意的双唇,动作柔和又充满爱怜。

        通天也明白是那紫烟在作怪,若要说多么责怪元始的行径也不至于,只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她属实是愣住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好在元始很快就离开内室回了他的玉清殿,通天也能自己独自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紫烟不知还有多少奇怪的危害,定要早日解决。她起初想着是药物总会有药性退去的一天,只要无伤大雅,哪怕是让她窘迫几天也无妨,因此并未去紫霄宫找自家师父控诉他的为老不尊顺带解了药性。

        如今看来,不折腾折腾这个老顽童是不行了,说什么也得让他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看着外面还笼罩在夜幕之下的昆仑山,通天又想起刚才那个梦来。尚是深夜,不必此时去惊扰鸿钧,待天亮出发也不迟。通天索性躺回床榻,想续上之前的梦境,一睹紫霄宫那人的真容。奈何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元始亲她的画面,怎么也入不了梦。

        通天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睡,而仓促退回玉清殿的元始也是一宿无梦,独自飞到他们三人成圣的山巅上,在山顶的冷风中吹了一夜。

        好不容易两人都熬到了天亮,通天由着玄女替她梳妆整理之后,就神色木然地坐在三清宫中等着元始来与她会合,而后就该是她杀气腾腾地去和自家老师父算账。

        没想到的是,她先等来的人不是元始,而是紫霄宫的神兽烛照,也是传话把她和元始坑去混沌的人。

        通天对自家师父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居然还敢让这孩子来传话。不过她也知道一切都是老家伙的指使,甩了几个眼刀后便放过了烛照,耐心地听他传完了话。

        通天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错”,狠狠挥了挥手让烛照回去。原因无他,她的算账计划再一次被推迟,不仅如此,她还要顶着这张木头脸,去参加瑶池举办的蟠桃盛会。

        她想想都觉得丢人,奈何这是昊天瑶池接管天庭以来办的第一场宴会,意义非同一般。昊天瑶池虽说只是师父的童子,后来却得了师父的首肯,称呼三清为师兄、师姐。有这份关系在,三清就算不给他们面子,也得给自家师父一个面子。

        何况瑶池向来机灵,待三清和座下弟子都极为贴心。昊天虽然木讷,却颇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意思,为人厚道,从不语人是非。昆仑上至三清,下至一众弟子,都对他们有七分好感。

        更绝的是,这蟠桃盛会今日正午就要开始,没有时间留给通天去找鸿钧。这其中也有蹊跷,依瑶池的细腻心思,这昆仑山的请帖应该是最早送到的,绝不可能临到该赴宴时还不告知他们。

        通天掐着手指一算,果然是鸿钧派童子拦下了天庭送贴的仙使。这老顽童干了坏事不仅不遮掩天机,反而大大方方地让她算,当真是老不知羞。

        她气闷之余,还是传了文书告知老子、元始和身份尴尬的燃灯,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等来了同样心情不快然而脸上依旧咧嘴笑着的元始,带了一盒贺仪的燃灯,以及同样收拾妥当的老子。

        元始和通天看着燃灯的礼物,对视一眼后面露为难,事出突然,他们可还没有备好礼物。将求救的眼神投向老子后,自家稳重的大哥面带心虚地一甩拂尘。

        只见玄都、焚煊和南极各自捧了一盒礼物进殿,很明显是老子已经提前打点妥当。同样进殿的还有云中子,他行礼之后就接过了燃灯的贺仪。

        老子这个安排则是为了让镇元子能在蟠桃盛会上得见云中子,以全他对挚友的思念之情。而燃灯于阐教弟子有半师之谊,让云中子替他拿着贺仪合情合理。

        通天一看老子这万事俱备的安排,哪能不明白自家大兄也做了师父的“帮凶”。从头到尾只有她和元始被坑得一愣一愣的,如今还要以这幅尊容去参加各路仙家齐至的盛会。

        无语,她真是无语死了。

        通天内心完全摆烂,默默跟在老子身后,和元始一左一右散发着颓丧的气息,搞得燃灯跟在他们俩身后也很不自在,一路上四个人都无话。

        通天在临走之前特意留下仙符,嘱咐池淼照顾好龟灵。恰巧玄女近日要回蓬莱治理几日,师姐妹们小别前夜有聚会的习惯,又念及龟灵孤零零地待着,就把她的大鱼缸搬到了玄女房中。

        酒食过后,池淼、玄女和金灵都躺在玄女的床榻上将要歇息,只有龟灵非常有规律地发出“啵啵”的响声。

        金灵吃饱喝足懒得动弹,只问了一句:“龟灵,你这是作甚,是饿了吗?”

        龟灵这才停下,开口时还带着几分不解:“非也。我只是在悟道。”

        玄女听了也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嗯?小师妹,你这样啵啵啵地是在悟什么道?”

        “昨晚师父和二师伯嘴巴贴着嘴巴,当时我感知到周围的阴阳二气都有了变化,甚是奇妙,因此想自己试试其中的玄妙。”

        “什么”

        什么!

        金灵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四五步就迈到了鱼缸边。玄女是又惊又喜,匆忙拢了拢衣服也跑下床来。池淼的动作就更快了,水波绫自行延展到鱼缸另一边,池淼起身踮脚一滑就到了龟灵这里。

        池淼:“快快快!小师妹,把你昨晚看到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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