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善缘

李多鱼不得不佩服刘胖的叙事能力，从吃过午饭开始一直讲到了日暮时分，这期间还出去端了一壶茶叶渣泡的茶，拿了两个看起来油渍麻花的茶碗，二人边喝茶边听刘胖讲那过去的事情。

    李多鱼的生母姚晴儿，曾是京城四大青楼之一花满楼的头牌淸倌儿。当得知这具身体的母亲出身青楼时，李多鱼不禁感叹余生艰难，再清白之身的淸倌儿也是窑子里的姑娘啊！

      在这门第森严，男尊女卑，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古代，李多鱼的母亲也不过是下九流出身的玩物儿。生母身份低微，李多鱼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据刘胖所说她们母女二人命运似乎没那么糟糕，姚晴儿美艳不可方物，又兼风情万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身为东魏太傅的李修志李大人对其宠爱有加。

    在李多鱼十岁左右，李修志被东魏皇帝司空无瑕贬为琅琊郡州牧，自此李家举家迁往琅琊郡。后来李修志同琅琊王司空岳交好，两家遂结成儿女亲家。

    这门亲事的女猪脚自然不是胖成球的李多鱼，而是大她三岁的嫡长姐李多善。

    提起李多善，美名遍天下。

    据刘胖所言，李多善貌胜西施，才比文姬，德荣兼备，实乃当世一传奇女子尔！

    李多善和李多鱼姐妹两人生动诠释了卓越的反义词是拙劣。

    李多鱼不禁感叹，姚晴儿在生女儿教育女儿这方面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李多鱼不成器也不能完全怪责在姚晴儿身上，身为一个小妾姚晴儿每日要挖空心思固宠，又因李多鱼毕竟是个女孩儿，因此姚晴儿疏忽了对李多鱼的管制教养，只一门心思打扮自己，提升自己的个人魅力。

    姚晴儿在世时，便是再怎么疏忽李多鱼，李多鱼每日的生活也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还能每日挖空心思跟李多善抢男人，闹出了许多贻笑大方的丑事，至今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听人说她穿瘦小些的衣服会看起来更瘦一些，李多鱼便在琅琊王世子司空墨寻来李府赴宴时穿着紧绷绷的衣服，刚要姿势端雅的给司空墨寻福身一礼时，衣服就被撑裂了，白花花的肥肉肆无忌惮暴露在人前。

    又比如听闻司空墨寻喜欢霓裳羽衣舞，李多鱼便苦练霓裳羽衣舞。苦练三个多月后在琅琊王六十寿诞上不顾众人反对，以霓裳羽衣舞贺琅琊王六十大寿。

      据说自那之后司空墨寻对霓裳羽衣舞有了深深的阴影，再没有看过一次霓裳羽衣舞。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听得李多鱼恨不得一头撞死，重新投胎。

    姚晴儿是在李多鱼及笄后离世的，一年后她苦苦哀求父亲让她跟随李多善陪嫁到了王府，至于是以什么身份陪嫁到王府，说是丫鬟吧，又没有卖身契，说是侍妾呢，人家世子又不要。

    王府也不能养一个吃闲饭还管闲事的闲人啊，于是将她打发到了后厨帮工。

    李多鱼性格骄横又鲁钝，跟后厨房的下人们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终于有一天被人合起伙来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这一顿揍，直接将她揍得魂魄归西。

    刘胖说的口干舌燥，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连续了三碗茶。看看时辰不早，道：“今晚我值夜巡护王府，趁我现在有空儿，去给你端一碗你最爱吃的猪油拌饭，再给你拿几块你爱吃的糖心香油酥饼，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猪油拌饭，糖心香油酥饼？”

    “这就是我平时最爱吃的吗？”李多鱼很是不可思议，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常识吗？之前听刘胖说她宁可吃猪油拌饭也不吃世子和王妃的剩菜剩饭，合着是她自己喜欢吃的啊！

    “从前的事你都忘了，如今竟连自己爱吃什么也不记得了！”刘胖一脸沉痛的摇头。

    “小女郎小时候也曾是瘦瘦的，人们都说你长得很像五姨娘，他们还说你长大后一定比如夫人还美。但他们又说你太瘦了，只怕长大了也是根芦柴棒。

    后来你听说大女郎每日都吃猪油拌饭，因为吃猪油拌饭会让人肤若凝脂，身材丰润妖娆，于是你也跟着日日都吃猪油拌饭。吃了一段日子，你果然胖了些，比从前更美丽了，于是自此后，猪油拌饭就成了你每日必备的主食。”

    还主食，是猪食，猪饲料还差不多！

    这李多善还真是不简单，不动声色间就将李多鱼给毁了。

    “我日日都要吃猪油拌饭，难道如夫人就不曾阻止过我？”

    这次刘胖神情有些微妙，“额，这个，自从小女郎懂事后就不大亲近如夫人了。”

    李多鱼了然。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吃猪油拌饭和糖心香油酥饼了！”

    “那你吃什么？”

    “糙米有吗？萝卜，茄子，白菜有吗？以后我就吃这个！”

    “可这都是粗使下人们吃的啊！小女郎怎么能吃这个！”

    李多鱼白了刘胖一眼，丢给他个你懂什么的眼神。

    刘胖立时将嘴巴闭上不再多言。

    话说李多鱼这样一个人嫌狗憎没有前途的主儿，刘胖干嘛还义无反顾在她奄奄一息之际帮她？若是迫于她平日里的淫威，那他大可趁她病要她命。可李多鱼混到这个地步，发淫威谁又买她的帐？

    李多鱼要颜值没颜值，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脾气不小又愚不可及，刘胖还要义无反顾的帮她，到底是图什么？

    黑格尔曾言：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人间清醒如李多鱼，她才不会傻乎乎的认为自己这具身体有什么特殊只吸引刘胖的魅力。

    “不管怎么说我都该诚心诚意的对刘哥道一声谢，若是没有你，只怕我熬不过这道难关！”

    刘胖搓了搓手，憨厚笑道：“小女郎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这点帮助跟小女郎对我的大恩大德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

    在我十四岁那年冬天闹饥荒，我爹我娘连冻带饿都死了，他们死后别说是为他们打口薄棺掩埋了，便是连一卷草席都买不起。

    逼得我只好在头上插了稻草卖身为奴，可那时的我瘦骨伶仃，还因为受了风寒咳嗽不止，旁人都以为我是个痨病鬼，人们见了都要躲远了走，连问都没有人敢上前问。

    那时小女郎同如夫人狂庙会正经过我身边，你非要如夫人将我买下，如夫人拗不过你，便买下了我。我便也有了些银钱埋葬爹娘，之后我便进了李府当差。

    后来大女郎出嫁，我便作为陪嫁的仆从一起来了王府。”

    这不是电视剧里经常演的，走投无路的女子头插稻草卖身葬父或葬母的老套桥段吗？只不过卖身的和买人的掉了个儿，卖身的是个走投无路的穷小子，买人的是个官家小姐。

    照此看来刘胖倒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之人，李多鱼所处的这个时代类似于她印象中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在这种极度考验人性的乱世，刘胖还能保有一片赤诚之心真是难得。

    刘胖很快按李多鱼的要求拿来了两个灰不溜秋的粗面馒头，说是粗面其实就是没去麸皮的全麦面粉发酵蒸的馒头。一碗飘了几片浮浮沉沉白菜叶的汤，一碟子虾酱，还有一碗王爷王妃喝剩下的，不见一丝肉的人参鸡肉羹。

    这样色香味俱无的饭菜确实会让李多鱼没有食欲，不过能减肥啊！

    刘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这人参鸡肉羹是侍女们撤了晚宴后抢出来的，我本想给小女郎弄些治伤的草药，实在是弄不到，想着这人参可是大补之物，喝点人参鸡肉羹也许会对你的伤势有益。其他的是今晚下人们的饭食，要不你还是吃猪油拌饭吧！旁人想吃还吃不上呢！再说你现在不还受着伤吗？”

    不理会刘胖的劝说，李多鱼咬了一口馒头，细细嚼碎了，就着白菜汤水咽了下去，嗬！还真TMD剌嗓子。

    就着白菜汤吃了一个馒头，虾酱则没碰，因为怕会加重伤势。最后将那碗旁人喝剩下的人参鸡肉羹当药喝了，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的躺在干草堆上。

    刘胖见她要歇息，也不多话，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李多鱼迷迷糊糊入梦，只觉身体似乎一分为二，她的灵魂飘飘乎乎来到了一间房内。

    房间里一张硕大的席梦思床，旁边一个女孩正揽镜自照，边照边满脸欣喜得意的笑着，活似中了彩票头奖一样。

    李多鱼定睛看去，那可不就是前世的自己吗？

    灵动的大眼，挺翘的鼻梁，殷红如樱珠的小嘴，小巧的下颌，每一处都长得那么的恰到好处，绝对是受尽老天爷偏爱的宠儿。

    李多鱼愤怒的咆哮，“你是谁？你为什么占据了我的身体？你还给我！”

    可一切咆哮都是徒然，那女人依旧只自顾自照着镜子嘿嘿傻笑，根本理都不理她。

    李多鱼哭了，仰天长啸道：“老天爷，我到底怎么得罪您老人家了，您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给了我这么一具臃肿丑陋的身体，我不活了！”

    突然平地一声雷，李多鱼灵魂瞬间归位，回到了那个臃肿丑陋的身体里。

    醒来后的李多鱼依旧抽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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