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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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妖失去内丹,对于一些妖来说并没有什么过大性命的之忧,顶多是受到重创,过几百年缓过气来又可重塑内丹。
可白泽不同,才修行四百年,且修为太过低下。
这内丹一失即使不化作本体,也只会剩下半条命,而且这半条命,还不知还能撑着他活多久,多几口气。
且这取丹之痛,不亚于剜心之痛,过程需十分清醒,直到步骤完成才算彻底成功。
若是不成功,内丹与性命皆失。
那人成爪的五指最终在离胸膛寸远处收住,转而抓住他的前襟将他提起,手间却多了一把玉色剑身的短刀。
“啧啧啧,主上这法器果真成色上好。”
说着,手一扬便将那短刀“噗嗤”一声刺进白泽胸口。
短刀没入半截,那玉色剑身立马变成鲜红色。白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丹被什么牵引,但他动弹不得,只是微微张着嘴,喊不出半个字。
寒光闪烁间,白泽觉得胸膛很凉,凉到已经感觉不到痛,一瞬间,好似已经麻木了。
鲜血依旧在一点一点流失,那颗内丹慢慢在他胸前幻形,还在闪烁着柔和的银白色光晕,丝丝缕缕。
“呃……”
那人又将那短刀刺进去了些。
他意识渐渐黑暗,
他想,他大概是要死了吧。
鹤召,我等不到你了……
道士逐渐扭曲笑容,为了更好地剜出内丹,握住短玉剑的剑柄,在他胸口搅动。
鲜血浸染白衣,血腥味儿愈发浓重,浓得呛人口鼻。
看着如夜明珠一般莹白的内丹从自己胸口慢慢剥离而去,白泽想,撕心裂肺的疼痛,大抵于此……
那人像是生怕内丹被人夺走,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它,面目也撕去了一切伪装,露出狰狞之色,抓住白泽的衣襟的手也蓦然一松。
这颗内丹至纯至灵,散发着纯澈的光晕,虽是从胸口经过鲜血淋漓的过程剜来的,却未粘上一点血丝。
他细细打量的目光尽是惊喜与贪婪。
而失去了唯一支撑的白泽,在他松手时便犹如破败的木偶坠倒了在地。
那身血衣在雨水中晕染开,身下顿时成了一片血泊。
“啧啧啧,这就受不住了,看来是白费了这张脸蛋了,想来主上也看不上死人。”
那人踹了白泽身子一脚,接着继续咯咯笑,摸着拿出腰间锦袋,将整颗内丹完完好好地收了进去。
也就是此时,空中突然撕裂出一道金色的缝隙,紧接着,有一道金光从中迸出,直逼那人。
速度之快!
那还沉醉于内丹得手快意中的人丝毫未察觉过来,不过一转身间,便被金光打中掀翻在地,手中的锦囊也忽地掉在了地上。
被击中的人捂着心口剧烈咳嗽,喉间满是腥血,五脏都好似被震碎了。
直到突然,他睁大眼睛,竟发现自己周身运转法力的筋脉真的寸寸皆断!
脑袋片刻的迟钝后,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巨大疼痛,在周身游走。下一秒,他惨叫连连,痛得直在地上打滚,狼狈至极。
此击,蕴藏八成杀意。
等他痛得再无力气打滚,便又在地上抽搐起来,根本来不及去看来人是谁。
鹤召一如往常穿着素雅的月牙色衣裳,从那道裂缝中迈步而出。
宛若神祗,却面色阴沉。
明明是一身高贵的金光笼罩,明明是一张如玉公子的俊脸,明明步履优雅缓慢,却平白生出一种从修罗场而走出的鬼魅之感。
桃花眼危险的眯着,眸底带着浓浓杀意与狠戾。
只是这气场,在看到一边倒在血泊之中的白泽后,忽地如蚁溃般散去。他瞳孔猛缩,几步过去将人儿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小泽儿,小泽儿?”
他连连唤了几声,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白泽已经奄奄一息,有气进没气出,几乎在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鹤召一时竟慌得不知如何下手,而后连忙施法,想办法替他护住心脉。
周围迅速升起淡如暖阳的光晕,慢慢围绕着白泽。只是光亮之下,却也将他那张无血色的脸映衬得越发惨白。
到底是仙妖殊途……
鹤召却依旧不放弃地替他渡过仙气,手指隔空探上白泽胸膛。
竟是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他的内丹已经被剜去。
蓦然,转头扫向地上痛得抽搐着的人。
拳头在身侧握紧,指骨咯吱作响青筋暴起,却不足以掩饰他的怒气。
他堪堪封住白泽身上无数大大小小还在涌着鲜血的伤口,从怀中摸出药瓶,取了颗晶莹剔透的丹药放在他嘴中,让他含着,又将他轻轻靠在桥栏旁,既而转身,步步朝那人逼近。
步履说不清是缓是快,只知道一步一步,像在踩那人的心脏一般。
空气死沉,感觉到了无形的危险愈发逼近,那人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浑身戾气的鹤召,已经吓得喊不出半个字,即使浑身还在剧烈地抽搐,却下意识地挪动起身体,想逃。
“无诀的人?”
他眼微眯,声音低沉,毫无半点温意,只觉让人如坠冰窖,感到恐惧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那人听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他。
“冒充凡间道士剥妖灵丹,让妖怨恨凡人,自己不仅安然地增长修为,还唱得一出挑拨凡界与妖界关系的好戏,他当真是好的很啊。”
鹤召出言夸赞,还忍不住拊手,可那人越听越发颤,浑身已经不知是痛还是怕,亦或是惊恐地抖动:“你……你到底是谁!”
鹤召:“只是巧了,本太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下作之事。”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下手却无丝毫心软,不过短短言语间,一记金色的法力就从他袖间遁出,直直击入他的胸膛。
杀意。
随着那人的惨叫声毕,原本一身道士服的人顿时化作了一团黑色的烟雾,被禁锢在金光之中。
“告诉无诀,羽族太子凤召告诉他,从今往后,再让我知道他干这种事,我从不介意过去,亲手了结他!”
“羽族太子”几字咬得极重,那黑烟听了,竟越发乱动起来。
鹤召弹手撤去束缚,那黑烟便立马蹿得无隐无踪。
他沉冷低哼一声,拾起掉落在地的锦囊,大步走到白泽身畔蹲下。
伸手托珠,慢慢注入法力,低低的咒语灌着法力,在他嘴边荡开来。
只见那莹色的内丹珠子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点点灵气,没入白泽的胸膛前的血窟窿。
而地上的白泽面色依旧惨白,即使内丹慢慢回位,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鹤召伸手将他抱紧了些。
忽而,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相互重叠在了起来。
画面变迁转瞬即逝,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想起。
“白泽,醒醒。”
鹤召低沉温和的声音绕在白泽耳旁,宛若春风拂过,却也带着颤抖。
白泽此刻正处于无边黑暗,周遭都是黑色,伸手不见五指。
他这是……到了地狱么?
张望四周,白泽低头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身体,突然想试着抬步往前走,想去找找所谓的阎王爷,想去看看所谓的奈何桥。
一步,两步。
前方似乎有了光亮,缓缓燃起,他欲定睛去看,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唤的他名字:
“小泽儿……”
称呼那般熟悉,
那是,
“鹤召……”
怀中人气若游丝的声音沙哑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蠕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吐出的这二字。
鹤召一时间欣喜若狂,将他紧紧搂住,脸贴在他的额头上。
白泽本就在大雨中淋了很久很久,又因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此刻的身体真的太冷了,冷得仿佛像千年玄冰。
鹤召只想捂暖他。
“痛不痛?”
鹤召温柔的眸子染上怜惜,温和的声音却哑了几分,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似乎要掩去他的所有思绪。
白泽没有力气去看他,嘴中隐隐有一股甘甜的药味萦绕,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对他嘟囔:你也可以试试。
可刚嘟囔完,白泽便不敢嘟囔了。
这么痛,鹤召就别试了吧……
“不痛……”神差鬼使脱口而出,连白泽自己都愣了下,转而接着道:“他取我内丹的时候,我都没哭呢……我也没求饶。”
白泽虽轻着声,但语气隐隐带着欢快,就像是在向鹤召炫耀什么。这模样,倒叫鹤召心疼起来,也不知为何,心里头微微发酸。
鹤召的药有奇效,白泽渐渐感觉不到之前被剖开胸膛内丹离体的剧烈疼痛,感觉不到反噬之痛了,只是有些累了,虚弱地靠在鹤召怀里。
“倒是你……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还不来……”白泽疲惫地闭上眼睛,略带伤心道:“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扔在这自生自灭了……”
鹤召一手执起白泽的手腕,替他渡去灵力,缓去泽川的反噬,另一只手将他搂紧了:“对不起……”
听得这话,他却是没有答他,只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只可惜那张睡颜并不安详,眉头皱着,脸色白得如纸,嘴唇也在微微颤着。
鹤召将他轻轻地打横抱起身,下巴依旧抵着他的额头,传去点点暖意:
“走,我们回家了……”
鹤召不过走了两步,一眼便扫到了地上突兀掉落的一串糖葫芦。
看它沾染一身的泥,又裹了残落的花瓣,寂寥寥地躺在那里,任地上雨水一点一点浸湿,再一点一点融化。
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他再不敢去看怀里那个伤痕累累的人,只是稳稳地托着他,往泽川而去。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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