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李寅母子并没有收拾太多东西。他们不相信城市马上要彻底被海水淹没这样的鬼话，但是街道被淹上几天不能出门他们还是信的。再加上政府已经通知之后几天居家不用上班，趁这机会跑出去就当度个小假了。

        上路后苏杞的车开在前面，李寅的车跟在后方，两人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沟通。

        “苏杞，我看到你车上好像坐了个人？是谁啊？”

        苏杞没有详细回答，只说：“一个朋友。”

        副驾座上的韩溯之不满地用口型纠正：明明是男朋友！

        苏杞假装没看到，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朋友？好吧……”李寅没有追问。苏杞这人一向有点神神秘秘的，李寅有时候觉得他是个很简单很好懂的人，有时候又会觉得他身上有一堆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雨刷器疯狂地刮着，可倾盆而下的雨还是遮挡了大部分的能见度。李寅感慨：“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感觉天被捅漏了似的。”

        “是啊。”苏杞小声回答。

        韩溯之见苏杞不理睬自己，只好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磅礴的大雨和日本海啸的新闻引起了很多居民的不安，开始不断有人在网络上质问海啸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会不会波及自己所在的区域；马路上也能看到有一些车正在往城外开，可能是担心马路被淹后就出不去了；还有一些人正冒着雨前往卖场，打算抢购囤积生活物资。

        为了安抚民众不安的情绪，亚洲联合政府两分钟前刚刚在网上发出公告。

        “请各位沿海地区的居民放心，政府已做好了完善的防灾措施。日本海啸不会波及大陆沿岸地区，请各位居民安心居家，等待退潮。”

        韩溯之啧啧摇头。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短短几分钟就入侵了联合政府的账号，删掉了刚才的公告。他又从政府内网上找到了日本列岛沉入海中的视频——这是之前的一小时里当地的居民、无人机等镜头拍下的画面，一些视频的拍摄者如今已经被海水卷走了。这些视频刚被放到网络上就被迅速删除，因为联合政府的官员们很清楚，这些内容一旦公开就会引起极大的恐慌和混乱。

        韩溯之下载了这些视频，并且用刚才黑掉的官方账号将视频发了出去。

        苏杞和李寅聊完电话，余光看见了韩溯之的举动。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不想救其他人呢。”

        “不是不想。”韩溯之替换完就合上了电脑。他并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和建议，只是公开了信息。至于这段信息能影响多少人的决定就与他无关了。

        他的语气难得理智到有些冷酷：“是不能。现在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如果放在两年前，韩溯之会很热衷于做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但两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大包大揽只会害人害己。更重要的是，人必须清楚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接下来大陆会被海水越吞越小，如果阻止不了这件事，他现在救多少人都没有用。

        这个话题让韩溯之和苏杞心情都很复杂。苏杞感觉自己这时候或许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还没等他想出自己能说什么，就听到韩溯之在一旁开口了。

        “我不想聊这个话题，”韩溯之语气感伤地说，“你知道让男人承认自己不能有多残忍吗？”

        苏杞噎了一下。他开始对身边的男人感到佩服，毕竟脑回路这么离奇的家伙他从没见过第二个。

        没多久苏杞的手机铃声响了，又是李寅打过来的。

        “卧槽！苏杞，我妈说她刚看到最新消息了，说是现在整个日本列岛都被淹没了？！难道我们的城市真的也会被淹？”

        苏杞说：“也许吧。”

        李寅哀嚎：“完了完了，我的游戏机和我收藏的绝版手办都还在家里没带出来啊！我本来以为出来避几天就回去了……那城里还有这么多人怎么办啊？怎么都没人通知啊？”

        苏杞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李寅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唉……唉，可能我太紧张了，我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话说我看到前面有个充电站，我车子也快没电了。要不前面停一下，让我先充个电上个厕所再走？”

        苏杞看了韩溯之一眼，韩溯之没有表态，于是他同意了：“好的。你动作快点。”

        两辆车先后在充电站停下，李寅把电枪往车上一插，飞奔去厕所。苏杞也下了车，把小黑从车后座上抱下来。

        今天白天他去学校了，到现在为止还没遛过小黑。小黑平日习惯了被遛的时候上厕所。之后开车的路还很长，小黑也该方便一下。

        苏杞走后，韩溯之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窗边托腮望着窗外。他看见公路上的车逐渐变多了，都是往城外开的。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提醒，还是因为人们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韩溯之总觉得今天道路上积水的速度比他记忆中两年前来得更快。是因为时隔两年他的记忆模糊了，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吗？

        “汪汪汪！”

        不远处的小黑忽然叫了起来。苏杞不想让它踩水，所以一直把它抱着。然而它在苏杞怀里左右晃动，表现得颇为焦虑。

        狗叫声触动了韩溯之的神经。他先是回头往海岸所在的东方看去，高低错落的楼宇和浓厚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和玻璃幕墙上永远霓虹灯般闪烁的广告。灰雾中的红蓝光闪营造出了一种赛博朋克的气息，更加让人感觉不安。

        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又打开电脑，黑进城市的监控系统。没花多少功夫，他就找到了海边的实时监控。

        “……我靠！！！”

        屏幕上，一堵数十米高的水墙正在向海边推近，在阴雨天看起来仿佛一块漂移的黑色幕布——那是海啸，是剧烈的海啸！正在向他们所在的城市袭来！

        韩溯之猛地抬头，李寅已经从厕所出来了，苏杞和小黑还没出来。

        完他妈逑了！！这个念头在韩溯之脑海中闪过。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已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回车里！！锁门窗！！”路过李寅身边的时候，韩溯之朝他大吼。

        “啊？啊？”李寅被他吼的一愣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韩溯之没工夫管他，疯了似地跑去找苏杞。

        苏杞抱着小黑刚下厕所台阶，就跟冲过来的韩溯之撞了个满怀。韩溯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快上车！”

        苏杞被他抓得松了手，怀里的小黑噗通掉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水涨得太快了，这会儿功夫已经没过人的膝盖了。

        “出什么事了？”苏杞还是第一次看到韩溯之这么紧张。他被拽得跌跌撞撞，费力地淌着水行走，小黑则自己游泳跟在一旁。

        “海啸来了！”

        如果苏杞能看见韩溯之的表情，会发现韩溯之的脸都白了。

        苏杞没明白。海啸？在日本吗？不是已经啸完了吗？

        韩溯之没有时间解释，并且他很快也不用解释了。东面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湍急的洪流裹挟着树木、建材等，迅速地在建筑物中穿梭，像头猛兽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苏杞窒住，一道雷电直劈天灵盖。

        谁都没说话，两人默契地同时地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车的方向跑。可水位实在太高了，每一步淌水的阻力都极大；水位又太低了点，否则直接游泳可能还更快些。

        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

        到了车边，苏杞刚把小黑推上车，一个大浪直接从侧面盖过来。巨大的推力把车门给合上了，同时也把苏杞冲了出去。

        混乱之中，有人稳稳地抓住了苏杞的手，和他一起被卷进洪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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