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过

爱过

        向起正病愈再回学校，已经是一周后了。

        两人下了向家来送的车，听了向起正一路喷嚏的陈熙冷嘲热讽：“您这身子骨，说年年去军训谁信。”

        向起正扔了鼻涕纸道：“挑火儿是不是。”

        陈熙一笑，扬起一脸怕你的表情。最见不了他这德行，向起正一把拽过他脖领子，照着脸就凑过去，吓得陈熙一边躲一边叫：“你他妈纯属变态。”

        他们从小一块玩到大，闹得真真假假谁都不在乎，可偏偏向少回头的时候，刚下公车的小傅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表情之异样，很难用语言形容。

        小傅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撞见这货调戏别人。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表现得无所谓吧，画面太恶心，表现出嫌弃吧，眼前赫然出现的就是‘荣泽园’三个大字，权衡利弊之后，小傅决定当没看见蟹行到一旁，从小门跑进学校。他这一跑，让向起正更尴尬了，冲着小傅逃窜的背影喊道：“二年级那个，你等会儿，不是你想那样儿，让你等会儿，你跑什么。真不是你想那样。”

        看着小傅跑远，凑过来的陈熙好奇地道：“谁啊？值当你上赶着解释？”话说出口，粗糙的陈熙才反应过来道：“靠，不会当咱俩是gay吧。”

        “以后出门带着点脑子行吗？”

        “赖我？要不是你亲我。”

        “你以为我愿意亲你。”

        从见了向起正和陈熙在校门口那么亲密，小傅看到他们在一起走都起鸡皮疙瘩，虽然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小傅同学的思想还是十分保守的。再说，男人和女人，他还能理解，男人和男人，怎么他都想不通。

        初春，昌华中学的春景格外好看，课间休息，无聊的小傅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蓝天，白云，飞鸟，步道上，还有穿着短裙的高二女生走过。

        小傅看得正高兴，几个男的闯进画面，走在最前的正是向起正，自从得罪了向某人，小傅本着小心做事儿，明白做人的原则，将向家打听得明明白白，祖祖辈辈是干吗的，爹妈是干吗的，调查结果一度让小傅特别崩溃。毕竟那差距，真不是一点点。

        太爷爷是写进过近代史的人物，爷爷也是说出来吓死一片的大人物，叔叔伯伯，阿姨舅舅，几乎垄断了军政两界。至于向某人的亲爹，更是下一任本省正部级最有力的竞争者。那才是真正的根红苗正，小傅想到自己对向少的态度，再次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小傅趴在桌子上叹气，一旁同学叶痕走过来道：“傅正砚。”

        “干嘛？”

        叶同学坐到小傅前桌的位置上道：“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小傅初来乍到，秉承能帮则帮，起码落个好人缘的原则，道：“同学之间，不说什么请，你说说是什么事儿，我能帮一定帮。”

        “马上要校庆了，我们拍了侦探话剧，但是少了几个演员，你能来吗？”

        “可我没演过戏啊。”

        小傅的确没演过戏，但说这话的意思却并非担心，而是不想演，在昌华这样的学校里，宁可安分守己做个没人知道的小菜鸟，也千万别当出头鸟，指不定哪天，连你带爹一起就让人给崩了。

        “没事儿，不用演技，就是凑个热闹，今晚七点，小剧场，一定要来。”

        不等小傅再拒绝，叶痕已经离开，后来小傅才知道叶痕说就差几个人的时候，根本一个人都还没敲定，后来叶痕找另外那些人的时候，都打着小傅的名头，说他都参演了，另外的才被诓骗来。

        当晚，小傅在校外的小饭店吃了饭，给老傅打电话说要晚点回家。老傅那边更忙，新到任，各种关系要维系，各种领导要认识，他社交能力还没有小傅强，已是接近崩溃边缘。

        小傅总不能去单位帮亲爹处理人际关系，只能祈求h市这些领导，能高抬贵手。

        小傅和叶痕约的是晚上七点，他早到十分钟，却没立即进去，而是在小剧场外又背了两个单词，等到七点，踩着点进去的。

        小傅以为自己已经算晚的，没想到到了七点半，人才渐渐到齐。小傅没往前面凑，还是叶痕来拉小傅，小傅才见正在给大家讲戏的男孩子，特别漂亮。初次正面看到安捷，小傅甚至有点词穷，那张脸怎么说，多一分多，少一分少，眉毛很浓，却是一双丹凤眼，皮肤白到不用打光，也绽放着光彩。

        最关键的是，随着接近对方，小傅才认出，他正是那天在高二走廊和向起正说分手那位。

        对方讲完戏，叶痕拉着小傅上前道：“傅正砚，这是安捷。隔壁富云的，我特别请过来帮咱们拍剧。”

        “你好。”

        安捷本想象征一下点点头算了，却见小傅先伸出手，傲娇的男孩想了想伸出手和小傅握在了一起，安捷的手特别软，跟他相比，小傅觉得自己真的格外粗糙。

        然而就因为小傅晚来的那十分钟，安捷给他安排的角色，竟然是十字架上的死者。

        小傅听到“十字架”三个字，头就打了。明白十字架是什么一回事儿，他已经被迫下接受了这个谁都不愿意演的角色。一个最后被侦探发现的死者，由于死前被各种虐待，他骨瘦如柴，然后被吊挂在教堂上，取代了原本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

        看到安捷递来那块破布，小傅一愣道：“这是什么？”

        “戏服？你半裸披上它……”

        小傅没等叶痕说完直接打断道：“不可能。”

        “那怎么可能？”

        安捷听到小傅的诉求，一脸你逗我的表情道：“穿裤子？你见过十字架上的耶稣穿裤子吗？”

        “这不是死者吗，耶稣不穿，没说不让死者穿啊。”

        安捷被小傅气的深呼一口气，道：“十字架挂上穿着裤子的死者挂一小时，侦探都没发现，他瞎啊。”

        “我不管，要么答应，要么我不演。”

        安捷说不通小傅，只能叶痕上，可小傅的脾气，犟起来，管你是谁，叶痕好说歹说，尸体换人，小傅改演路人甲。小傅这才答应勉强留下。

        彩排因为各种问题迟迟不能开始，小傅出去透气，正遇见给人打电话的安捷。

        小傅十六岁那年，手机还是彻头彻尾的奢侈品，尽管老傅因为某些原因也收到过，小傅却秉承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原则能不用就不用。

        小傅不爱听墙根，但那天安捷打电话的声音特别大。

        “怕了，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主动打什么电话。是呀，我疯了，我就疯了怎么着吧，我他妈不爱你，我能这样吗？要么见我，要么咱俩都完蛋。你想清楚吧。”

        挂掉电话，安捷离开，走过佯装看风景的小傅身边，他道：“听没听见，都当没听见。”

        小傅随着对方的话，憨憨一笑道：“今儿天不错。”

        感觉出小傅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安捷道：“是不错，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看不到也好，看不到星星就不想月亮，人少点牵挂会活得舒服一些。”

        “那你呢，牵挂少吗？”

        小傅原本想说没什么牵挂，但想到老傅，道：“不多，但有一个致死都不能丢的。”

        安捷以为小傅和他一样，心里也有一个人，他没再走，反而停下，与小傅一起靠在水泥栅栏上，看起了同一片没有星星的黑夜：“我没什么牵挂，所以见到喜欢的就得抓住不放，因为我不知道，放了这个，我还会不会遇见比他还好的。”

        “哪怕之后发现，那不是爱，是刀？宁可被对方伤的体无完肤，也不放手？”

        “不放手。”

        安捷说完，剧场里开始找人，他要回去，就听小傅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就如同指间沙，抓得越紧，失去得越快。而你之所以痛苦，正是在强求让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变得属于你。”

        安捷随着小傅的话驻足，他回头看着他道：“你一定没有爱过吧？”

        “嗯？”

        安捷道：“爱过之后，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些干脆能够放下的，大多都没有真的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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