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前天边

将近晚上7点，小洛一回到家，就看到妈妈坐在电视机前看国产剧，而爸爸依旧在看晨间新闻的报纸。

        小洛准备蹑手蹑手地进自己房屋，结果父母的声音一齐响起：“去哪儿了？”

        小洛先是一副叫苦不迭的样子，然后转过身，挤出一脸笑容地说：“和雷子他们玩得有点晚了。”

        “那一定非常好玩咯！”爸爸从沙发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拿下报纸，推了推眼镜也一脸兴奋地说道，“今天你赢了多少卡牌？”

        “我们今天玩的是追击战，”小洛坐到爸爸身边兴高采烈地说道，“可惜我的队友太迟钝了，被抓到了。当然，也有我侦察不到位的原因。”

        “咳咳，”妈妈在一旁虽然看着电视，但耳朵一直放在这里，“大的不像西瓜，小的不像葫芦。”

        “额……”爸爸看了一眼妈妈，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小洛说道，“今天就不管了，前几天，你不跟学校的孩子一起回来，晚上9点多钟都不见你人影，结果10点多就看到你已经在床上了，你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小洛忽然想起，那天金鱼的事情，原来那个不是梦，那应该就是桥规带她回来的，但是，没有从正大门把她送回来，从窗台的脚印来看，应该是从那儿。

        “你们那时在看东西，太认真了，没注意到我已经回来了。我那天带了钥匙的。”小洛笑着解释道，其实心里发虚。

        “是吗……好像那天是在看世界杯，没注意到啊……”爸爸一脸恍惚地说道，“那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随后，爸爸看向了妈妈，仿佛在说“审讯完毕”。

        妈妈继而白了爸爸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了。

        直到小洛进了房间，妈妈这才说了一句话：“我真的很担心她。”

        “怕什么呢，小洛很机灵的。”爸爸一脸放心地说道。

        怕她和她外婆一样，忽然回不来了。这句话妈妈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心里却默念了好几遍。

        小洛周末一起来，很反常地没有赖床，而是早早地把书包里的书全部拿了出来，把所有的零食给换了进去，顺带还拿上了自己很久没用的米黄色的草帽。随后趁着父母还在睡觉，留了张字条“我跟着同学去夏令营啦”，然后悄悄地溜出了门。

        清晨的院子，有着薄薄的雾气，还有些沁人的凉，小洛内心的热情却融化了这些外在因素，她觉得自己很高兴。

        而不远处，桥规正蹲在花坛边，漫不经心地望着什么地方，吧嗒着烟。

        “桥规先生，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小洛见到桥规十分兴奋，跑到他面前元气满满地说道，就好像是去探险一般。

        “什么时候见你都是很有精神的嘛。”桥规含着烟，微笑着温柔地说道，随后起身拿着烟准备跳下花坛。

        猛地，桥规忽然一下子失手没有站稳，小洛慌张地过去扶着，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刚蹲得太久……”桥规一边说着，一边觉得眼冒金星，也许是自己的习惯，他一直都要提前半小时到约定的地方。

        “哎？等了我半个小时？早知道我再起早点啊。”小洛忽然觉得满心愧疚地说道。

        桥规听到后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什么。”随后，他看到小洛又是那样一直盯着他看，就好像第一次碰到她时要掀他披风时的神情。

        “怎么了？”桥规一脸略慌张地说道。

        “你……”小洛盯着他认真地说道，“是不是贫血？贫血的话，不要勉强自己还天天乱跑哦。”

        桥规深深地愣了一下，随后带着一丝自嘲也或许是安慰的笑看着小洛说道：“我不会有事的。”

        一路上，桥规带着小洛走了几条街，坐了几次公交车，小洛一直像打了鸡血一般不停地看着四周向桥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桥规基本上都认真地听着，偶尔听到一些没听过的而做出了略惊讶的表情，偶尔听到一些好笑的也跟着轻轻地笑着，更多的时候，是微笑着听小洛说的所有话。

        在坐上客车时，已经挤了一天人堆的小洛，加上一路上自己也在不停地说话，已经口干舌燥，仿佛已经累得不想去桥规说的喜欢的地方了。最开始她走在桥规前面，现在她走在了桥规后面，像一条小尾巴。

        而桥规却一副如常的样子，虽然一样走了那么多路，而且他还背着这么大一个箱子，还一样地直着背走得挺好。

        桥规看着客车外的风景，忽然看向了已经昏昏欲睡的小洛，提醒她道：“要到了。”

        小洛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半耷拉着眼皮看着桥规，说道：“走了那么久，你精神怎么还是那么好呀。”

        桥规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习惯了吧。”

        小洛感到有些无趣地撇过脸，看着窗外，耷拉的眼皮忽然撑开来惊奇地说道：“都要吃晚饭啦！”

        桥规露出了死鱼眼的表情，无奈地说道：“你很饿了吗？”

        下车后，桥规带着小洛穿过了茂密的树林，来到了一泓清澈的泉水面前，他用竹筒装了一筒水，递给了小洛，然后说道：“看你累成这样，还想去看吗？”

        “去，说好的要去看你喜欢的地方！”小洛双手充满力气地接过水，仿佛来了精神一般地喝完，然后说了这样的话。

        小洛跟着桥规，踏着柔软的泥路，桥规在前面一边撩开灌木堆或者撇开树枝，一边看着路，对小洛时不时地说道：“小心。”

        小洛仰面看着夕阳的光芒透过树叶的间隙漏了下来，是温暖的橘黄色，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已经喝完水的竹筒，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地小心翼翼地跟着桥规，然后以新奇的眼光打量着周围安静的一草一木。这是她很少看到的。却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到了。”桥规露出了笑容，盯着前方的一幢农村民居，随后回头对小洛说道，“跟上我。”

        桥规和小洛走到民居的门前，发现大门正敞开着，门前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的看起来比小洛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子此刻抬起脸来，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你好，我们是旅行的人，此刻到贵屋拜访，好几天没吃饭了，能否收留我们一顿饭。”桥规有模有样地说道。

        小男孩盯着桥规，随后跑进屋里大声喊道：“妈妈！有客人来了！”

        小洛悄声对桥规说道：“哪里像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啦我们。”

        “又不是白吃一顿。我会卖点东西给他们的。”桥规斜眼看着小洛说道。

        “我看你不卖东西给他们才是他们的幸运吧。”小洛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女主人从屋内匆忙出来，看起来是一个40岁上下的朴实的中年妇女，手里还沾着刚刚在洗的菜叶，她有点慌张而且尴尬地用围裙擦着黄黑的长满茧子的手，满脸笑容地说道：“请进吧。”

        就这样，等了一些时间，和家里的男主人会过面，桥规简单地和他们聊过几句后，他们一起上桌开始吃饭。小洛和桥规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女主人提醒道：“这种凳子你们不要坐得太大，会翻的哦。”

        于是小洛和桥规默默地坐得近了点，在确认不会翻了以后，他们一起看向了桌上的饭菜。

        这家人有三个孩子，最大的还比小洛大几岁，已经没有读书了，在家帮着干活，老大是一个沉默的男孩子，仿佛也对家里来旅人偶尔蹭饭的事情习惯了，只是一个劲地扒饭。

        而老二就是刚刚在门前写作业的小男孩，他好奇地看着桥规的大箱子，然后又好奇地看着桥规。

        而最小的是妹妹，因为不爱吃饭而在客厅别的地方玩。

        小洛吃着吃着开心地笑了起来，对桥规说道：“这个肉好好吃。好香啊。”

        父母嘿嘿地笑着，却也跟小男孩的表情一样，仿佛有什么想说的话似的，时不时看着桥规。

        最终，桥规没有忍住，说道：“你们是在奇怪我的头发吗？”

        女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男主人悄声说了什么，然后男主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女主人说了些话，小洛全程不解地看着。

        “您是……旅商吗？”最终，男主人有些尴尬地问了出来。

        “原来你们知道吗？”桥规有些高兴地说道，“我是旅商桥规。幸会。”

        女主人有些尴尬地说道：“听我婆婆说过，她小时候见过一个年轻男人，有着银白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背着陈旧的木箱，他帮久久卧病在床的幼年的婆婆重新站了起来，可是我婆婆从此长不了长发，一直都是短发。那个男人说，这是交易。他是旅商……”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没错的话，你应该是他了……可是，他应该也已经很老了吧。”男女主人相视一下，然后看向了桥规。

        “那是我祖父。我正好听他讲过这个事，我继承了他的衣钵而已。”桥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微笑着说道。

        “啊啊，说得也是，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会老呢。”男主人打着哈哈说道。

        在吃过饭后，桥规和小洛向这家人好好道谢后作别，此时天空已经有些黑暗了。

        小洛一直很惦记刚才那个女主人说的故事，于是问桥规道：“你祖父真的遇见过这件事？”

        “是我。”桥规注视着前方淡然地说道，“她婆婆见到的人是我。当时，她家一直有妖怪压着她，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妖怪是看上了她美丽的长发，所以他们做了交易以后，就恢复平静了。”

        小洛听完后不禁起了寒毛，胆怯地望向了桥规，小声说道：“其实，我觉得，你比那个要头发的妖怪更吓人呢。”

        桥规转眼看着小洛，随后摊出了一只手。

        “干嘛？”小洛慌张地说道。

        “我的甜筒。你昨天吃完了。”桥规淡定地说道，“饭后甜点。”

        “那是我请你的！你自己不吃，而且，”小洛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们好像真的白吃了那一家。”

        桥规笑而不语，点亮了手里的灯笼，继续在前面带路，对小洛说道：“小心。”

        而在那一家，妹妹忽然走到母亲面前，说道：“妈妈，我饿。”

        母亲洗着碗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回过头对老幺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想吃饭。”妹妹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好，好，我这就马上去做。”母亲马上高兴地开始烧火，顺带对着客厅喊道，“老幺忽然想吃饭了！饿不死这孩子了！”

        桥规和小洛穿过一片山林，终于来到了一小片草地上。

        小洛放下背了一整天的包，有些没精打采地对桥规说道：“还有多久啊？”

        “就这。”桥规说道，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些东西，随后去捡了一些木柴搭帐篷，一直都沉默不语。

        小洛很失望地想着，原来桥规喜欢的地方也就这样了。空荡荡的草坪。前方黑乎乎的山谷。

        桥规搭好了帐篷以后，转身对小洛说道：“你觉得眼前的不好看时，你看看天上的好了。”

        小洛正想说“天上能有什么”时，瘫坐在草地上的她，一抬眼，她的表情由疲惫渐渐变成了难以遏止的惊讶。

        仿佛自己此时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内，漫天的星星非常有立体感地分布在漆黑的天空，甚至可以看到漂亮的银河，它们此时都不是图片一般的质感，已经是触手可摸的感觉，小洛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在看免费的3d电影，星星和银河都仿佛已经将她吞没，它们散发着幽静的绚丽的光芒，又如水钻一般耀眼。虽然脖子已经抬酸，但小洛害怕一往眼前看，就会从星空里脱离，让她离开了宇宙，回到了地面。

        “怎么样？”桥规不知何时也坐在了旁边，出乎意料地没有抽烟，也望着天空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星星。这么多，而且，感觉如果不是真的来看，照片里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好像我真的可以抓到星星。”小洛满脸憧憬地说道。

        桥规微笑着站起身，说道：“这片草地就有很多‘星星’。只有小洛可以看到。”

        小洛也疑惑地站起身，桥规让小洛伸出双手，掌心朝着地面，忽然，一阵凉爽的山风吹了起来，袭向了这片草地，一如最初遇见桥规一般，小洛的衣服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忽然，风变得很温柔，草地上忽然有了沙沙作响的声音，无数个金黄色的光点从中悄然升起，像萤火虫一般悄然包围了这里，小洛兴奋地看着它们，叫了出来：“真的是星星呢！”

        “这才是你该看到的世界。”桥规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小洛并不懂的话，在这样的场景里，微笑着看着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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