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化之眼

小文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自己也在学习舞蹈，而且说话温柔，长相乖巧的她，总是班里同学和老师关注的焦点。

        12岁的小洛，虽然不懂什么叫看不惯，但不知是不是自己虚荣心作祟，总觉得人前看起来很完美的小文，她不喜欢，或者说，不愿意看到她，又或者说，不舒服于她的气场。但她也不好表达出来，因为班上所有人都觉得她好。

        不过，因为上次桥规大叔和她做了一次交换，使小洛十分在意小文的生活状态。可是一连观察了好几天，都没发现她缺胳膊少腿的。那么，桥规大叔到底取走的是她的什么东西呢？会对她的生活有影响吗？

        “同学们，我们学校最近有集体才艺比赛，所以，又要拜托我们窦文同学，来给我们编舞和排舞咯。”三十几岁的还算亲切的小学班主任，站在台上说道，这个女人特别喜欢涂指甲油，为了给自己的脚指甲油有展示的余地，即使是在雨天她也会穿凉鞋。

        班里的同学都习惯性地鼓掌，然后都习惯性地习惯了小文的风光时期。

        每当要表演的时候，小文都是最风光的，主演，编舞，排舞都是她。

        夕阳下，小洛在窗边打扫着楼道卫生，一边从窗口望着小文和几个女生练舞，小文的肢体动作真是柔美啊，而且十分认真。

        “小文，你跳得真到位。”有女生笑着夸奖道。

        “那是因为我不仅用肢体在感受，还在用眼睛看啊。”说完，小文也笑着眯了一点眼睛。

        “对啊，小文的眼睛真漂亮。”女生不着边际地附和着。

        小洛手中的扫把停止了工作，她的左眉挑了一下，心里嘀咕着：女生真是表里不一。其实自己也想做主演吧。

        “嘿！在看什么呢？”雷子忽然狠狠在小洛左肩拍了一下，吓得小洛一哆嗦。

        小洛斜眼看着他，雷子也努力往窗外望去，发现小洛在看女生跳舞，于是他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直不起腰。

        小洛用扫把打了他一下，说道：“赵雷，你告诉我哪里好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说不喜欢女生那些玩意儿的你，居然也开始关心了。”雷子这句话其实是有点欣慰的意味的，结果小洛彻底恼羞成怒了。

        “是，我虚荣。你满意了吗？”小洛直接把扫把一丢，差点扔到了雷子的脸上。

        随后，小洛随意扫了两下后，在雷子的目瞪口呆下，背起书包转身就走。

        “小洛！小洛！”雷子在后面忽然喊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小洛含着泪，往前一直走着。

        小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小花园里坐着。

        就这样，她短暂的生气就这么结束了，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那么认真，说不定雷子只是开个玩笑。

        而且，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没有被选去跳舞的事？这些事本来就不属于她。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洛觉得自己真是霉透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哟。下雨了，好不巧。”

        小洛抬头一看，原来是桥规大叔。不过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我还没有想到要给那个人什么东西呢。大叔你还来干什么。”小洛垂头丧气地说。

        桥规的眼神有猜不透的东西，却十分淡定地说道：“来看一件我挺关心的事的进展。另外。”

        他忽然撑开了一把伞，在小洛诧异的眼神下，举在了小洛的头顶。

        “这把伞你先用吧。我还要去看那个东西。”桥规温柔地说道。

        小洛迟疑地伸出了手，忽然僵在了那里，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收回了手：“我不接受。你当我傻吗？上了你这个强制买卖的奸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

        “哟，学聪明了。”桥规依旧语调平稳，语速略快地说着，迅速收回了伞，装回了大箱子里，“你不用担心，这场雨不会下太久的。因为，本来不该下。”

        说完，桥规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果然，没过多久，避雨的小洛，在城市上空，看到了一座虹桥。

        第二天，没想到，学校就发生了一件悲剧的事情。

        “老师，我眼睛好不舒服。”一大早就看到班主任在小文的桌边嘘寒问暖，而小文用一种令人怜悯的声音说道。

        “你能行吗？练舞的事……实在不行，你要不要请假回家啊？”老师着急地问道。

        “我……还能坚持。”小文说道。

        因为知道桥规曾经换过东西的事情，所以小洛觉得略心虚和担忧，问同桌的一个娇小的女生道：“窦文怎么了？”

        “一大早忽然像瞎了一样，走的路都看不清，好像是家里人扶着来上课的。我们下课去关心一下她吧。”同桌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小洛心里其实不大愿意，因为她觉得一点小事，小文居然都可以装得让全班人都去关心她。

        而当下课时，小洛跟着同桌去找小文，同桌握着小文的手，关切地像老中医一般看着她的眼睛，小洛很想问一句：你俩真的那么熟吗？

        而到了小洛去问候她时，小洛刚坐下，一抬眼，就吓得她差点叫了出来。

        小文的眼睛布满了像是被风化的石头的风洞，可以看到那些洞里已经是漆黑一片，就好像马上就要把整个眼球给吞噬了一般。

        但小洛出于礼貌还是没有叫出来，只是吓得心里一颤一颤的，她连关心都忘记说了。

        “你怎么了？小洛？”同桌反倒觉得有些丢人地扯了一下小洛，让她说话。

        “眼睛……小文的眼睛，你没看出来吗？”小洛神经兮兮地悄声对同桌说道。

        “眼睛无神，其他和正常的盲人没有区别啊。估计是瞎了吧。”同桌也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

        小洛静下来想了一下，觉得正常人都应该有她那样的被吓到的反应，特别是密集恐惧症的人，结果都没有，难道是，大家都看不见，只有她自己看见了？

        而且，桥规好似也说过自己很特别。

        因为这个事，小洛想了一整天，随后在最后一节课前，去找小文，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的眼睛。放学后留下来找我。”

        “小洛，我到底怎么了。”放学后，小文推掉了舞蹈，直接来到小洛那里。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小洛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在接受那本可以呼唤风的书的时候，仔细想想，他有没有说过想要你的什么东西之类的话？”

        “这倒没有直接说……”小文想哭，表情也看出来是要哭的样子，但眼睛却丝毫没有生气。而让小洛吃惊的是，就在那一刻，小文的眼睛彻底被黑暗给吞噬，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洞留在脸上。

        实在不想告诉小文现在的状况是怎样，很怕小文听到后立马晕倒在地。

        “你不仔细想想的话，你可能一辈子都会看不见东西了。”小洛说道。

        “我想起来了……”小文此话一出，小洛便精神紧张地望着她，等待下文，“他问我是不是喜欢跳舞，我说是，他说，舞蹈如果在黑暗里，会更加投入和自如。我说我不懂。他说，没关系。”

        “黑暗里……自如……”小洛细细想着，忽然说道，“也许正是指的要拿走你的眼睛的事情。让你不能再睁着眼睛跳舞了……他怎么这么过分，不行，我一定要替你把眼睛给要回来，这个强卖的奸商！”

        “嗯。谢谢小洛。”小文带着哭腔说道。

        不知为什么，自从遇见桥规后，只要想找到他，心里只要想一下，就会不自觉地走到他所在的地方。难道也是他搞的鬼？

        在一家冷饮店门口，小洛见到桥规站在那里准备买什么东西。于是她凑近了去听。

        “一个原味的甜筒。”桥规说完后，转头就看到了小洛正用怒气满满的眼睛在身旁看着他。

        桥规确实吓了一小跳，但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又恢复了死鱼眼的表情，无奈地说：“怎么了？”

        “大叔。”小洛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了，干嘛找我同学下手？”

        桥规没有多余的表情，仍旧淡定而且无奈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到，我同学的眼睛其实长了很多风化一样的小洞，然后刚刚彻底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洞在脸上。你这样随随便便夺走别人的眼睛的行为很无耻啊。快还给别人！”小洛义正言辞地说道。

        桥规明白了眼前这位小姑娘大概在气什么，于是不急不慢地领走了甜筒，然后不理小洛直接走到了街上。

        “我说的话你不明白吗？亏你还是个大人！”小洛气喘吁吁地追上去，生气地说道。

        桥规停下来，俯视了一眼小洛，然后继续看着前方走路说道：“我是个商人。我只是坚持我的原则。不会擅自还的。那个客人想要的就是小女孩的眼睛。他的东西你同学已经接受了。”

        “你问过她吗？她连话都没说，连协议都没有！”小洛简直快被这个淡定无比的大叔给气疯了。

        “所以，你觉得，人在嘴上说接受，就是愿意了吗？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心口不一吧。你同学也许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还是同意了。就像你上次说你不想看那段过去一样，其实你心里好奇得不得了。已经接受了。交易真的是你情我愿的事。”桥规继续语调平淡地说道，然后语气一转，嘀咕着，“不过，那个人居然给一个小孩看那样的画面的机会，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哈？”小洛问道。

        “没什么。”桥规躲开了小洛的目光，继续向前走着，“我说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而且，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洛根本没有理会桥规的问题，说道：“好，我尊重你的原则。那我让小文去拿自己别的东西，来向那个人换回她的东西好了。”

        “可以。”桥规忽然微笑着说道，“不过，你怎么不拿你的东西去帮你同学换回来？”

        “切，我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而且，是她自己愿意接受的。不过，我也好奇，她那么想要风，是想干什么。”小洛嘀咕道。

        “那就现在马上去她家问问她。”桥规的甜筒正好吃完了，他又抽上了烟，只是那个味道小洛并不讨厌，那是一种有别于普通香烟的味道。

        “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你又骗她。”小洛不放心地说道。

        “你不怕回家晚了？”

        “我就说你把我拐了，我斗智斗勇摆脱了你。”

        桥规的嘴角笑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眼睛真的不卖吗？”

        “我不卖，不管从嘴里，还是从心里。除非你把你的大箱子给我。”小洛现在正处于热血的状态，所以完全没有认真斟酌桥规的这句话。

        “那不行。这是我工作的时候必须要用的，比你的眼睛值钱很多。”

        就这样，两个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形成了红色的底布下，两条黑色的平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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