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里面的人真是京城来的？”

        “那么大一辆马车呦，光看着就知道一定要好多银子！”有人斩钉截铁道。

        桑榆面色不变地走进门，顺手将大门关死免得不相干的人进来惊扰。

        被拒之门外的人有些微不满。

        “桑榆这丫头算是苦尽甘来喽，等她回到京城那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了，怪不得看不上我们这些穷邻居了。”这话有些酸。

        “切，再什么千金小姐前十几年还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在这个小村子活着？且论起来跟着桑老大她过得可是连狗都不如！要不是如今桑老大不知所踪她过得可还要更差些呢，装什么相！”

        “谁说不是呢，现在就摆起谱来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这是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旁边被牵着手的小小孩童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她不是贵夫人的女儿吗？那不是她骨子里就是千金小姐吗？”

        “你个破孩子，你懂什么！”竟被一个孩童噎住，那人臊得面色发红胡乱训斥一番。

        “虎子，别乱说！”孩童的娘亲低头制止了儿子求知的眼光。

        昨日桑榆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戏文中被抱错的真千金。

        她的亲生父亲是京城的大官，她前十几年本应该过的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却因为一时抱错成了农家的女儿。

        而桑家真正的孩子占了她的亲人，代替了她的位置享受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

        桑榆从没想过这样戏剧化的情节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按常理来说她似乎应该愤怒应该怨恨应该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意外的，她心中并没有这类感觉。

        桑榆迈动步伐向着屋子走去。

        “桑榆小姐来了？没眼力见的丫头还不给桑榆小姐看茶？”见桑榆进来了荣妈妈吩咐身边的小丫头。

        桑榆略扫了一扫屋里的人便垂下眼睑藏住眼底的情绪。

        这本是桑榆的家，哪有什么好茶，小丫头随手倒了一杯凉白水。

        “桑榆小姐见谅，我们本次带过来的茶具在马车上，若是用了还得清洗，免得麻烦今日便不拿了。”小丫头随口道。

        反正往日这位桑榆小姐用这些也是习惯了的。

        桑榆低着头没说话。

        荣妈心中有些不虞，这小丫头居然不禀过自己就私自做了决定，这还没怎么样呢就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了。

        不过桑榆果然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个拿住了。

        不过还好这尚且不算什么大事，只待日后再慢慢敲打敲打。

        荣妈妈定睛去看桑榆，只等她询问，自己便顺水推舟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但瞧了半晌桑榆一句话也没说，没有一点预想中的欣喜若狂或失望。

        她心里略有些打鼓，有些摸不清桑榆的想法，但这话不能不说。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桑榆小姐恐怕是不知道，从京城到徽州路途遥远，主母身子弱，恐是万一路上有什么好歹，我这才厚着脸皮自请来接小姐回京，还望小姐莫要因此对主母有怨气才是。”

        边说还边露出愧疚的神色。

        闻言对面的桑榆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地露出个腼腆的笑：“我不曾有怨气，我只要是知道母亲是想着我的就好。”

        这位桑榆小姐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算好糊弄，料想回去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荣妈妈暗自点头。

        “那我们明日启程，桑榆小姐记得莫要误了时间。”待了片刻荣妈妈便捏着礼微笑道，这里的凳子坐得她极不舒服。

        “等等，有件事还望您能帮帮我……”桑榆面上似乎有些难为情。

        荣妈妈很是温和地笑道：“小姐客气了，若能帮上忙我定不会推辞。”

        桑榆这番恭顺的话说得让荣妈妈心里很是舒服，府里的小姐再如何亲厚终究是主子，哪有这般发自内心的依赖与信服。

        且这偏僻的地桑榆能惹上什么麻烦，总归也不费什么力，随手一帮倒也不算什么。

        “不知道能否借我300两银子？待我回家之后有了银子必定立时归还。”桑榆略有些急切地说道，鼻尖因为窘迫已经冒出了些许汗珠。

        荣妈妈面上的笑容一僵，300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

        若在府中这些银子也不算什么，但她长途跋涉统共也没带多少银子。

        “桑老大早些年借了许多银子，那些钱也都是村人的血汗钱，若是这样一走了之我实在良心不安……”桑榆神色黯然，看着很是愧疚。

        荣妈妈嘴角一抽，桑榆都这么说了看来今天这银子自己是非出不可了，若是真的不管这事儿，那传到京城去可不得了。

        但这钱主母定然不会让自己掏腰包，因此这钱出的倒也没这么心痛。

        她神色稍霁应下了桑榆的请求。

        “桑榆小姐有这份心我又怎能不支持呢。”

        闻言桑榆感激地笑了，眸中透出的感谢让荣妈妈心里的不舍小了些，也罢，好歹还得了桑榆的人情。

        将荣妈妈一行人送走之后桑榆面上的胆怯与纤弱一扫而空。

        什么恭谨什么温顺不过是摆给荣妈妈看的。

        若是自己真是那般性情，怕是根本都活不到现在。

        桑老大每日不是喝酒就是赌钱，每每喝醉了酒还会动起手来。

        皮开肉绽是最常见不过的，后面自己稍稍长大了些有能力反抗了之后桑老大才有所收敛。

        至于吃饱饭那更是妄想了，而周围的邻居也绝非善类。

        没人撑腰的幼小孩童整日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是最常见的事。

        她还曾在大雪之日被逼着为全村家中缺柴的人家捡柴，她没有道理也没有气力拒绝。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仿佛这世上所有的恶意都都向自己倾注，所有的一切都想要打压她摧残她，让她崩溃让她痛苦，直至她变成最恶的样子，做尽这世上所有的恶事，得到这世上最凄惨的结局。

        可就算这宿命如蛆附骨压在身上她也得博上一博，凭什么她的一生都该是悲惨的？她偏要逆天改命。

        “你爹爹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即便是荣妈妈一行人已经离去了门口围观的人一点也没消散，有人眼见看到桑榆腰间鼓鼓荷包眼睛一亮。

        “急什么？”桑榆面无表情，“这就还，还请各位先回了家取了借条来，我须得根据借条一一兑现。”

        “这还差不多。”那人嘟囔了一声。

        “我的借条就在这儿，现在就给我银子吧！”有人兴奋地大喊道。

        桑榆接过借条，同之前的借条上的手印一样，是真的。

        “小桑榆，你现在可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了，应当不会这么小气吧？我这借条本金是一两一钱，算上利息应当也有个五六两银子了，不如就直接给我十两银子好了，也免得你再麻烦将银子拆开。”这人嘻嘻笑道。

        桑榆的手一顿。

        那人仿若未觉地继续说道：“当年要不是我借了钱给你爹爹，说不定你和桑英就得被卖去做小丫鬟了，你哪有现在的福气啊，这样说来你还得感谢我呢，你说是不是啊小桑榆？”

        桑英是桑家的小女儿，自小体弱多病。

        桑老大的妻子生下小女儿后就不知所踪，桑英可以说是桑榆带大的，二人之间说一句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你想要利息啊？”桑榆轻轻笑了一声。

        那人望见桑榆的笑顿时心升凉意。

        这死丫头怎么一天赛一天的让人生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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