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 血屠（四）

韩家军怒灭范旗义军的事迹在江南西路已经广为流传。

        但不是说每个人都对其闻风丧胆，毕竟他们如今陈字营旗号的义军，也是发展得越来越大，日后免不了要正面交手，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对他们服气呢？

        都是爹娘生出来一个头颅四条臂膀，谁也不比谁弱，谁也不应胆怯谁，罗十闲自起事以来，攻城略地也经历过大笑数十次战争，少有败绩，其实心中早有与官军交手的念头，奈何一直是时机未到。

        如今，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应当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好叫他们官军知道，他们陈字营义军的厉害。

        于是乎，便连夜开始分析战场，寻找破击计策。

        再观官军阵营。

        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热闹。

        宋青前脚刚与赵若楠商谈结束，还画了一个只要她这次救下他们，日后当有上万人的义军投诚，接收官军招纳，为国尽忠的大饼，叫后者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对方的请求。

        实则上，她就算不想接受也不行，如今这种形势，就算是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出，这队义军正是为了明军这批人来的，遇上官军，不过是韦东林的独断指挥加上几分机缘巧合和刻意安排。

        不过，这时候再去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她本来是可以抽身离去的，奈何机缘巧合之下，还是掺和了进来，而且他们要面对的，还是空前绝后的绝境。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要追究到韦东林的指挥上，也怪罪不得别人。

        宋青前脚离去，魏十三后脚带着余龙等近五百兵卒，来到官军大营外头投诚，更加可见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官军大营之中，反对之声甚大。

        赵若楠坚持己见，策马领了一队亲兵亲自来到营外相迎，奈何这两军的头领见面之后，都是落得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们当然已经是认出了对方，女子是当初南康县令家中贱养的女儿，男子不用说，当初设计闯入县令府的主谋、南康起事的始作俑者、有意给她留下一条性命的匪寇，只是一直以来也不知道名字，知道如今才知道对方的名讳罢了。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赵若楠如此聪明，自然是在魏十三殴打她时，便已经察觉到，对方大概是因为不想跟当时那个同伙撕破脸皮，才演了一出戏给别人看，其实拳脚缩到之处，并非要害，她理所当然地在不久之后醒来。

        不过，当初她醒来之后，却是发现了府上伏尸处处的凄惨场景，温柔善良却生不出儿子的母亲，罪恶深重死得其所的父亲，未谙世时天生无邪的婢女，辛辛苦苦只为家人的仆人，无一个能够逃脱这帮匪寇的屠刀，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证明匪寇有罪的铁证。

        所以，她憎恨匪寇，自小所读的圣贤书让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念深入她心中，之后她便一心以灭掉匪寇为己任，也正是这一执念让她在千万难民之中脱颖而出，获得如今这个身份，

        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始终不觉得，魏十三这个有意救自己的人，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直想要问到一个答案的。

        魏十三第一眼看她时，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间并未先前那位讥讽他不敢参军保家卫国的黄毛丫头联想起来。

        赵若楠则是心中百般复杂的情愫涌上心头，最终似乎通通都化作了一声娇嗔，挺枪直冲上来。

        时隔一年，再次见面，一言未发，拔枪相向。

        周遭的人都看得呆了眼，尤其是宋青，起先说好的难道要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要引诱魏十三前来？

        与此同时，魏十三也看到了赵若楠凌厉的眼神，脑中记忆如浮光掠影，闪烁而过，是她，他终于想起来了。

        “将军饶命。”

        身边的随从纷纷将手搭上刀柄，或者是拎紧钢枪，个个准备要打一场硬仗，但却见得魏十三脑子急转，继而抬起了双手，装作出一副要投降的模样，与众多将士抬头挺胸的气势格格不入，这这孑然同的气势让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虽作出了投降的姿势，奈何赵若楠没有半点要停手的意思。

        眼看长枪破空而下，余龙又与杨虎在前面阻击战中身受重伤，被他们藏在了山中养伤，这个时候并未跟来，如今在他身边的，武艺稍强一些的，只有朱有才一人。

        再看那朱有才侧过两步，本想横枪去挡，却不曾想抬手纵横间，愣是被赵若楠手中红缨战枪一枪打开，歪到一侧，枪锋风驰电掣般疾飞而去，目标自然是魏十三的面门。

        在此一瞬间，众人似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珠看着眼前景象，脑子和心中都是一片空白。

        只见，那破空长枪，监管来势汹涌，随着赵若楠一个跃马，当空刺下，魏十三看起来却由始至终气定神闲，任由得那枪锋在自己的眼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正在众人认为一代枭雄就要与世长辞之时，忽地那把长枪的枪锋在魏十三额头前寸许的位置停住了。

        “你为什么不躲？”赵若楠眼神依然凌厉，定格的姿势更显得她风姿无双，头盔遮不住她的风华，还让一缕青丝洒落在外头，语气更是更冷得像一只寻仇的鸾鸟。

        “枪中无杀意，为何要挡？”魏十三背脊湿透，依然强颜欢笑，生死攸关的时刻，说不怕那是假的，但他别无他法只能搏一搏，希望对方挂念昔日的情分，而不是记挂昔日的仇恨。

        要是在这处被对方视为敌人，他们便会陷入前狼后虎的境地，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那他们可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进营里说话吧！”赵若楠看着魏十三的笑脸，依然无甚表情，手枪的同时，伸手拦住了身后跟着冲上来，想要响应她这位将军的行动，对敌人动手的亲兵。

        “将军，这……韦将军……”

        赵若楠缓慢回眸，用不缓不急的语气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这座军营之中，我才是将军，而他不过是个副将。”

        众将愣了一下，宋青暗暗收起了手中的弩子，身边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生。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见她身后的亲兵放下兵器后一脸茫然，魏十三自顾笑道，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想起当初一时冲动种下的善因，未曾想到在这处收获善果，一切似乎是上天注定一般，这应该就叫命不该绝。

        “兄弟们，放下兵器，我们跟将军大人入营吧！”

        明军残部这边，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了解魏十三与赵若楠之间的关系，自然无法了解这样的形势变化，但他们的统领既然稳住了局面，虽然过程有些跌宕起伏，但终归结果是好的不是？接到命令之后，也不顾其他了，纷纷放下了武器，随着官军入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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