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黛西在西雅图海岸码头区的一家意式餐厅打给了柯本自她被告知他要结婚后的第一通电话。

        柯本接到她的电话很快就赶来见她。

        当他走进这家常来光顾的餐厅时却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皮椅上，将手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双纤细漂亮的玉手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的手指。

        一点儿都不顾忌周围人流连在她漂亮脸蛋上的目光。

        他甚至有注意到一个年轻男孩在一分钟之内就路过了她的卡座三次。

        她似乎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所有关注视若无睹，就算知道也毫不在意。

        事实上在等待柯本的时间里，黛西遭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大叔和两个穿得朋克的年轻男孩儿的搭讪。

        他们问她想要吃点什么。

        其中一个长相帅气，稚气腼腆的朋克男孩格外得到了她的优待。

        她的目光从新作的指甲落到了他璀璨的金发上，礼貌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而剩下两个人可没那么好运了。

        那个中年大叔自称是星之乐公司的高级经理人（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小的娱乐公司）。说可以帮助她出道，成为超级大明星，和汤姆克鲁斯搭戏，或者瑞凡菲尼克斯也行。

        他显然深知年轻女孩的喜好，并善于一次诱骗那些天真的，充满梦想的小姑娘。

        但黛西显然不在那些小姑娘之列，拜她动人的美貌还有她的家室所赐，她在这方面并不无知，也并不像旁的小姑娘一样对那些当红好莱坞男演员有着非凡的崇拜与向往。

        毕竟任谁的邻居都是这类大明星，连发小的父亲都是披头士乐队的传奇主唱与制作人时，都会觉得他们与常人无异，都要遛狗聚餐。

        所以她都没看那个人一眼，冷冰冰地将他打发走。

        而对待另一个男孩也是同样的方式。对这一类事她一向得心应手。

        这并不能怪她。

        有一次，她的朋友安妮开玩笑说她过于冷漠，伤害了那些男孩幼小的心灵。

        她耸耸肩，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得了吧，如果我每天都要对想约我的男孩和颜悦色，那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要花在这上面。”

        当她的另一个好友蒂娜指出她会对有一些长相帅气的男孩异常优待时，她笑弯了了那双琥铂色的漂亮眼眸，显得娇憨极了。

        摆摆手状似无奈地承认；“谁能不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呢？”

        她当然喜欢漂亮男孩，每天看一眼都是一种享受，就像这世界对她的喜欢一样。

        在刚刚，她看到那个朋克男孩留着一头将将至肩头的璀璨金发。

        我可以赌一百美元那个头发是染过的，她想。

        这头金发几乎成为了试下摇滚男孩的最爱，全是因为那个人。

        她这样一想，心里就泛起甜蜜。

        璀璨的金色应该配上更亮眼的白金色，她一向为自己的发色感到骄傲。

        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她这样告诉自己。

        打量着自己身上像云朵一样雪白的连衣裙，新做的肉桂色指甲。

        直了直腰身，正了正肩膀，让自己露在外面的本就明显的锁骨显得更加美丽，往上是像天鹅一般纤细白皙的脖颈。

        在她抬头的一瞬，她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她的目光像蜂蜜一般黏在那个人的脸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对面坐下。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全是他。

        仿佛除了他之外她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她甚至想做他的t恤每天都与他形影不离。

        没有人能拒绝她这样的目光，连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他的心颤了颤想到。

        他刚坐下就听到她甜蜜的声音“柯本，我很想你，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来见你。”

        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他心里说道。

        但对着她小鹿一般纯净又热切的眼神，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呢？他充满绝望地想，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看到那双蜜色的眼睛随着他的沉默变得有些暗淡，然后轻轻垂了下去。

        他看到她面前放的热拿铁似乎已不再散发热气。

        将菜单推给她，像往常一样平静温和的对她说：“先点餐。”

        他看到那双美丽纯净的眼眸随着他的话爆发出火焰一般绚烂的色彩。

        他不是一个能言善道，善于关心人的人，可便对她，他不用多说什么，她就懂他话语里潜藏的关心。

        最后在他的推荐下，他们要了帕尔玛干酪鸡肉，玛莎拉酒酱牛肉，鸡肉煎火腿卷，水果蔬菜沙拉，两份香辣虾仁面，pannacotta干酪蛋糕，还有一杯他让服务生重新换上的热拿铁。

        等菜的过程有一些漫长，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像蜜一般甜美，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他想，这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

        他想以此来缓解空气中流动的有些粘稠的气息，却隐隐约约感知到什么，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他知道，这次她一个人来找他和以往来找他是不一样的，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理智告诉他并不应该来见她。

        最好的做法是在电话里向她道歉，告诉她有很多事，所以来不了。

        那不算谎话，他也确实很忙。

        然后托他的朋友为她买返程的票，将她送回机场。

        两个星期后他们在婚礼上见面。

        可当他听到电话里响起甜蜜轻快的声音时，他的心头又不由自主地涌动出一股隐秘的欣喜。

        他知道她从来没有办法拒绝她的任何事情。

        可那种不由自主的欣喜又令他感到痛苦，真是一个卑鄙的男人，他想。

        可是，这件事情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他允许他心头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欣喜存在，但他不允许这抹改变这件事的走向。

        你比她大了十岁，她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你不能放任这件事一错再错，所以这件事要由你来结束。

        她应该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她值得最好的人生。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他打定主意，他必须要硬起心肠将这件事情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要不然，无论是对黛西还是科特尼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在吃饭的时候，黛西想让柯本多吃一些。

        事实上，想到今天她来的目的，她并没有什么胃口认真地吃上一顿饭，她只想看着柯本吃饭。

        她发觉近半年不见，他瘦的可怕，脸色也有些苍白，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过度熬夜的样子。

        他实在太辛苦了，她想。

        他正当红，他的团队一定会给他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排满他的时间表，还会像催命一样催着他写歌，发新的专辑，以此来稳固他的人气和地位。然后他们就可以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榨取金钱。

        这本是常见的事，可当这件事放在他的身上，她却愤愤不平起来。

        她只是简单地吃了半盘虾仁面，几口沙拉，半杯拿铁，就放下餐具，擦了擦嘴，撑起脑袋看着他吃。

        可他似乎也没什么食欲，多动了几口酱牛肉后就不吃了，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餐厅。

        黛西庆幸今天他开的车是普通款的黑色汽车，而不是敞篷跑车。接下来她要跟他说的话并不想让旁人听到，她只想对他说。

        她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很乖巧地系上车带。

        在他准备开车之前，她轻轻按住了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显然毫无准备，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柯本，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要这么突然地来找你吗？”她像往常一样嘟着嘴对他撒娇。可事实上，她的声线都有些颤抖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让她觉得她充满了勇气。

        她直直地看向他，那是一双水汪汪的琥铂色眼睛，春水一般柔软，又泛着一种如糖浆一般浓郁的香甜，这是一双能够将人溺毙的眼睛。

        她一向都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很知道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张只涂了唇膏的娇嫩唇畔一张一合，缓缓地向他倒尽自己积攒在心中的情意。

        “柯本，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不，我是说，我爱你，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就像你对科特尼一样的那种爱。

        我不想你结婚。当你在电话里和我说你要结婚时，我心都要碎了！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还没长大，甚至可能心底里还嘲笑过我幼稚，觉得我就是一个小妹妹。

        可是，我一直没把你当做大哥哥呀！不，我是说，不仅仅把你当做大哥哥”她说到最后甚至语无伦次了起来。

        泪水积累到一定的数量从眼眶中缓缓下落，她哭得多么动人。

        像温室中最娇贵的花朵第一次受到来自暴雨侵蚀的那种绝望一般，是一种由内而发的脆弱感。

        她像是柯本心上的蝴蝶一般。那样纤弱，小小的一只，看似毫无杀伤。

        可每次只要她轻颤一下翅膀，他的心就要地震一次。

        此刻的她哭泣的样子简直将柯本的心房全部震碎，往日的理智原则都被推翻了。

        我说过，没有人能拒绝她，我更不能，他仿佛听到他的心在叹气。

        “黛西，听着，我给你订票，送你去机场。你回到家，冲个澡，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你会发现你说过的话有多傻。

        今年你十五岁还没有成年，不具备掌控自己人生的理智。

        而我二十五岁，科特尼二十八岁。我们的经历相似，爱好相同，能够懂得彼此的一切情感。”

        是的，他冷酷地想道，他需要科特尼，他如今太糟了。

        他需要一个从内到外足够懂他爱他的人。

        科特尼能够陪着他一起下坠。

        因为他们都是这样一直生活在灰色地带的人，因为他们的生活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足够的阳光。

        他的心蓦然一痛。

        她每每用那双纯净的欢喜的眼眸看他时，他都觉得，她就是他的阳光。

        可他明白，其实她不是阳光。

        她只是月亮。

        太阳可以无区别地普照所有人，但是月亮不会。

        月亮不会发光，她只会反射太阳的光。

        而她只是恰好以为，他是那个太阳。

        可他不是，事实上的他，是无止境的黑夜。

        黑夜和月亮会恰好相遇，黑夜会用他的暗衬托出月亮的皎洁，而月亮会用她的光亮温暖黑夜，她是黑夜唯一的温暖。

        可是，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月亮最好的归宿是太阳，而黑夜就应该和黑夜一起，永远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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