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望实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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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温恃其材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温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还受九锡。及枋头之败,威名顿挫。既克寿春,谓参军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也。”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五》
袁真之作乱豫州,桓温本是罪魁,可是乱事既平,朝廷仍不敢不论功行赏,对桓温大加犒赏。
晋帝司马奕以豫州西府经袁真之乱,军用不足为由,赏桓温世子桓熙布三万匹,米六万斛,并诏以桓熙之弟桓济为给事中,桓济由此始有机会入值宫省。
可是凡此种种,远不足以改变桓温如今的处境。
枋头一败,桓温望实俱损,元气大伤,区区平定袁真内乱之功,根本无法扳回颓势。
眼下淮南残破,民怨沸腾,百官战栗,举国不宁,桓温亦深感惶惑,亟思转机,却又实在不知这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就此收手,安于做一个臣子?桓温实在不甘心。
他数十年来浴血北伐,为国出生入死,不该就落得这么个狼狈不堪、籍籍无名的下场。可逾越君臣之分,明目张胆的与皇室兵戎相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吗?桓温却又似跨不过他心里那道由传统名教、儒家伦理构筑成的高墙厚垒。
是进还是退,做良臣还是做枭雄,顺从本心还是恪守礼教。自枋头败后,这种种矛盾无时无刻不在桓温心中拉锯撕扯,折磨得他痛苦万分。
时日不觉,已至隆冬,大雪连日,气候阴冷。
桓温腿疾又犯,僵卧床上,膝盖瘀肿,痛不能屈。心中却仍无时不在天人交战。
这时,有侍卫来报:“大司马,门外有一比丘尼欲借宿府中,留是不留?”
桓温勉强撑起身子看看窗外,见风雪甚疾,道:“留下吧,好生招待。”
侍卫应诺走后,桓温仰面闭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连日大雪,行路艰难,军府所在又极偏僻,却有比丘尼于此时造访,莫非是天意?
遂起身拿了拐杖行至门口,问门口守卫:“方才那比丘尼现安置在何处?”
守卫道:“禀大司马,在西厢房。”
桓温点头,支着拐杖欲蹚雪前去请教。
守卫见状,忙上前欲搀扶。桓温却不领情,猛一甩手,怒道:“放肆!扶我做甚?看我老了,不中用了?”
守卫惶惧,忙跪下道:“卑职不敢!”
“不敢就滚远点!再让我看到卿擅离职守,我废了卿的两条腿,让卿日后也天天拄拐棍!”
守卫闻言,吓得忙连滚带爬的站回原处,一根腰杆子挺得笔直。
桓温冷冷耽他一眼,转而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西厢与桓温的卧房之间隔着相当的距离,桓温一步一挪,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走到。
走近厢房门口,桓温本欲抬手敲门,哪想不经意间透过门缝一望,却见那比丘尼正在屋内沐浴。桓温一惊,刚想背过脸去,却见那比丘尼忽然自澡桶中站立起来,再看其手中,竟持有一把尖刀。
桓温正自诧异,哪知那比丘尼猝不及防,忽然举刀,向自己的腹部刺去。
刀刃入腹,再往下一划拉,鲜血、脏器流了满盆,可那比丘尼竟似毫无痛楚,转眼间又自腹中拔出刀来砍向自己的双腿、手臂。那刀子看似短小,实则锋利异常,分筋削骨全似切豆腐一般。
比丘尼肢体既断,血肉间的断骨森森然,白得扎眼。
桓温大骇,刚欲推门冲进去,哪想一个眨眼,那比丘尼竟的身体竟又变得完好如初,哪里还有什么断臂残肢?便是连浴桶里的血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桓温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比丘尼已然穿好衣服,推开屋门,好端端的站在桓温面前,对桓温合掌施礼。
桓温好似做梦一般,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结巴道:“桓某……敢……敢请高人赐教!”
比丘尼只一笑:“公若作天子,下场,便如方才所见。”
桓温愕然,怔仲良久,待回过神来,那比丘尼却早已飘然不知所踪。
回屋后,比丘尼的话和那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时时在桓温脑海中盘旋,桓温躺在床上久久难眠,夜半,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起来,愤愤然一剑劈了屋中的澡桶:
“去他娘的狗屁尼姑!我桓温十九岁杀人,三十一岁领兵打仗,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以为施些障眼法就能唬住我?笑话!做不做得天子岂是卿一个尼姑说了算的?!”
于时,郗超正前来欲与桓温议事,听见桓温屋里传来骂声,在屋外问:“大司马没事吧?”
桓温一听是郗超的声音,忙开门将郗超引进来:“嘉宾来得正好!”
郗超进屋,见屋内陈设被劈砍得散乱,几乎无处下脚,问桓温:“大司马何事动怒?”
桓温收刀入鞘:
“哼,遇上一个妖尼……”想了想,又道:“算了,不提她。”寻而问郗超:
“卿以为寿春之胜足不足以一雪枋头之耻?”
郗超神色沉肃,摇头:“寿春之胜太小,与枋头大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见桓温默然,又道:“大司马下一步可有打算?”
桓温看着郗超:“卿有想法?”
郗超沉吟片刻:“……大司马当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不世之勋,不足以镇惬民望!”
“然则何以建不世之勋?”
“大司马若不为伊尹、霍光之举,无以立大威权,镇压四海。”
桓温神色为之一变,默然良久:“果真就只剩这么一条路?”
郗超颔首。
桓温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若废司马奕,立谁?”
“立会稽王司马昱。”郗超道。
“会稽王?”
桓温顿了顿:“司马昱阿衡三世,居中枢辅政至今二十五载,在朝廷的根基不可不谓深厚,立他为君,欲行禅代,不容易啊……”
“可若立其他宗室亲王,大司马日后必定更加寸步难行,甚至……连废立这一步棋都走不稳妥。”
“怎么讲?”
“正如大司马所言,会稽王居中辅政日久,且借由清谈广结名流俊逸,在朝中人脉亨达,根基深厚,无论是高门还是名士,支持会稽王者绝对要比支持其他宗室,甚至是当今陛下的要多得多。大司马若欲行废立而不至国家大乱、兵戈四起,便要立会稽王,也只能立会稽王。”
桓温略作沉吟:“可司马奕行事审慎,并无大过,我们用什么理由废帝?”
郗超早有准备,张口便答:“朝堂之事,众目睽睽,欲加之罪,难。可床笫之事晦秘,若造出谣言来散布坊间……这孰是孰非,可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听了郗超这番话,桓温心中矛盾且复杂,思忖良久,道:“废立这一步……必须走?”
“事到如今,不得不走。”郗超严肃的看着桓温,
“不走如何?”
“不进则退。一退,无休无止,万劫不复……大司马,霸业宏图,一步之遥。功败垂成,人间大憾!属下恳请大司马三思!”
桓温默然良久,转而缓缓走回床边坐下,伸手缓缓抚摸床头的草枕,片刻,喃喃自语:
“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大丈夫若不能流芳后世,不如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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