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降麟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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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平定吕护叛乱后回京述职,朝廷以桓温平乱有功,加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假黄钺,可谓荣极一时。桓温审度时弊,上疏陈便宜七事:
其一、朋党雷同,私议沸腾,宜抑杜浮竞,莫使能植。
其二、户口凋寡,不当汉之一郡,宜并官省职,令久于其事。
其三、机务不可停废,常行文案宜为限日。
其四、宜明长幼之礼,奖忠公之吏。
其五、褒贬赏罚,宜允其实。
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学业。
其七、宜选建史官,以成《晋书》。
朝廷皆准奏,并传令有司尽快施行。
照例入宫谒见完皇太后和皇帝,桓温心里记挂着桓济与司马道福的事,马不停蹄直奔会稽王府。
于时,李陵容因怀有身孕身体不适,司马昱正请太医为她诊脉调理。甫一听说桓温带着聘礼来访,虽倍感诧异,却是不敢怠慢分毫,连忙换了正装前往前堂接见。
待来到前堂时,桓温已正坐侧席等候。
司马昱正欲上前寒暄,却发现桓温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竟似睡着了。司马昱不由驻足,默默打量桓温。自永和九年的那次兰亭修禊之后,司马昱和桓温已有近十年未见。比起十年前,桓温老了不少,满身征尘让他看上去显得沧桑而疲倦。
睡眠柔化了他犀利的眉眼,稀释了他张牙舞爪的狰狞,但他还是一头虎,一头比十年前更加凶恶的猛虎。
司马昱的喉头上下微动,他极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唾沫,甚至害怕吞唾沫的声音会惊醒面前的这头猛虎。他害怕极了。
但猛虎还是醒了,就在司马昱悄悄往前挪了一步,布袜和地席摩擦,发出“沙”的一声之后。
桓温方才是睡着了,可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且自打上次李夫人行刺未遂之后,他的神经变得愈发敏感,哪怕只是这微小的动静亦可叫他浑身的毛发都倒竖起来。
他那双骇人的眼睛猛然睁开,狠狠瞪了司马昱一眼,但那是下意识的。司马昱被瞪得向后一个踉跄,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那也是下意识的。
“殿下,”桓温看清了司马昱的脸,眼神开始变得柔和了。
“臣桓温参见殿下。”
司马昱忙道:“大司马快快免礼,坐,坐。”
“多谢殿下。”
司马昱随即叫来管家:“快快!去给大司马备茶!拿我府上最好的茶!”
桓温摆手:“殿下不必麻烦,臣喝点白开水便好。”
司马昱一怔,转而对傻愣着的管家道:“没听见大司马的话吗?快去拿白开水来!”
管家诚惶诚恐:“诺,诺,仆这就去!”
管家走后,屋内陷入泥潭般的沉默。
司马昱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的牙齿抑制不住的撕咬着口腔四壁所有能撕得动的皮、肉,很快,他的口腔就充满了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
但这血腥气反倒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司马昱的惊恐与不安。
桓温状似无意的瞥了司马昱一眼,兀自笑笑,
“殿下风采不减当年啊……”
司马昱仿佛在私塾里被先生点中了回答提问的孩子,只见他身子一挺,整个人僵直着,活像一尊木雕塑,
“哪里,总不及大司马……”
桓温摇摇头:“殿下说笑,臣老咯……”
顿了顿,从坐旁取了一个雕花精巧的小叶紫檀木匣子放在正前的桌上,
“臣听闻前些日子殿下新纳的夫人有喜了,真是恭喜殿下啊。这是臣特为小世子备了些薄礼,敢请殿下笑纳。”
说罢,示意侍女转呈司马昱。司马昱旋即打开木匣,只见里面躺着的正是一把玲珑的长命金锁。
“大司马有心了……”司马昱笑容局促,说着,招呼进屋送水的管事:“去把我府库里那株珊瑚宝树拿来赏给大司马。”
“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臣应该做的,再说……”
桓温深深看了司马昱一眼,
“臣和殿下就快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如此送一个还一个的,就生分了……”
仿佛有人拿铜锣贴在耳边“哐”的一计猛敲,司马昱的脑壳“嗡”的一下,脑浆沸腾得似要炸开了,
“大……大司马这话……我听不懂……”司马昱的声音因为意外、紧张、不可思议、甚至是屈辱和愤怒而抑制不住的发抖,
桓温毫不顾忌司马昱面色难看,还说得起劲:“这有什么不好懂的,一旦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儿女亲家?!”
“怎么?殿下还不知道?”桓温故意装出一幅极其意外的表情,
“犬子上次建康之行有幸得见郡主,对郡主可谓一见倾心。回去之后更是朝思暮想,二人日日交换书信,虽相隔千里,却已然形同胶漆。臣知殿下向来宠爱郡主,郡主也与殿下最是亲近,故而臣以为殿下早就知道此事……”
桓温这番话,像是一把刀子扎了司马昱的心。因为司马昱确实不知自己心爱的女儿司马道福竟背着他与桓济暗通款曲。
见司马昱不言,桓温一笑:“总之他们二人郎情妾意,天作之合,殿下何不成全他们呢?”
司马昱神色阴晴不定,默然半晌:
“可我若是不想成全呢?”
司马昱自己都竟惊讶于自己竟敢说得这样不加掩饰的直白,
桓温闻言,神色有瞬间的僵硬,然而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片刻,漫然道:
“那可就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司马昱强作镇定。
“可惜之处有二。殿下棒打鸳鸯,耽误郡主的终身幸福,此为其一。至于这其二嘛……臣在说之前还想先请殿下恕臣无罪。”
司马昱略作迟疑,转而颔首:“卿但说便是。”
桓温偏头看向窗外的天际,片刻,淡淡道:“殿下居司徒之位统领国政至今,也有十多年了吧?”
司马昱不知桓温忽然何来此问,便紧抿着嘴,像是生怕从嘴里会露出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
但这并不影响桓温继续他的大论,
“这十多年里,我大晋的国君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而殿下却一直屈居宰辅,虽凌驾于万人之上,可始终屈身一人之下。殿下难道就不觉得心有不甘吗?”
司马昱听得心惊肉跳,却也只得装傻:“无论身居何位皆是为国谋事,但求尽忠勠力,岂敢有非分之想?”
“欸,殿下此言差矣。殿下乃中宗血脉,亲承顾命,宵衣旰食,朝乾夕惕,辅政十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有朝一日登极御宇,亦是法理之内,人情之中,怎可说是非分之想呢?”
桓温光明正大出此大逆之言,吓得司马昱手一抖,手中茶杯滑落,司马昱被杯中泼出的热水烫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手颤抖的指着桓温:
“大……大司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桓温笑意从容,反掌向下压了压:“臣只不过是为殿下鸣不平罢了,别无他意。况且臣来时已命侍卫在门外严加把守,现在这屋子周围都是臣的人,今天臣与殿下说的这些话只有天知、地知,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殿下大可宽心。”
这屋子周围都是桓温的人,看来桓温早有准备,已把这内外控制住了,
司马昱双腿打软,跌坐回席位上,掏出一方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卿究竟想怎么样?”
桓温悠悠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臣不想怎么样,也从未想过要把殿下怎么样。臣与殿下相交于布衣之时,所以臣一直以为殿下与臣当是朋友,而非仇敌。殿下以为呢?”
司马昱紧抓着帕子,不置可否。
“其实殿下若愿与臣同心协力,我们二人完全可以为大晋开创出一番新的气象。”
桓温说罢顿了顿,神情忽然沉肃:
“殿下以为如今大晋最缺的是什么?是钱财吗?是人才吗?都不是!是志气!是涤荡中原,一统八荒的志气!如今陛下醉心金石方术,羸弱无能,胸无社稷,以至朝野士庶个个贪生怕死,只求偏安苟活,毫无恢复中原之雄心。大晋眼下最需要的正是一位有志气、可以凝聚朝野臣民之心的大有为之君!”
“……大有为之君可遇不可求。”司马昱道。
桓温道:“何须刻意去求?只要殿下愿意,殿下便是那位大有为之君。”
桓温的话如千万只蜜蜂一下子钻进司马昱耳朵,又钻进他心窝。司马昱一时间既惊又惧,心绪乱极,竟至犯起了眩晕。
见司马昱捂着脸神色痛苦,桓温无意威逼太过,遂起身道:
“聘礼臣已命人存入王府府库,犬子与郡主之事还请殿下好好考虑。”
桓温说罢,推门即出。未走几步却正与在院中焦急等待消息的徐夫人和司马道福撞见,遂微微欠身施礼。
司马道福自幼便从司马昱那里听闻不少桓温的所作所为,对于面前这个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目光凌厉,身形魁梧的新任大司马不由的心生畏惧,下意识的直想往徐夫人身后躲。
徐夫人当然也知桓温不是个善茬,可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前:“不知大司马今日亲临所为何事?”
桓温刚张口欲答,却听身后屋门“嘎吱”一声开了,回头看去,只见司马昱正开门欲从屋中出来。
二人短暂的对视,司马昱很快偏过头去。桓温亦识趣,转而对徐夫人道:“下官所为何事夫人还是去问殿下为好。”说罢快步离去。
直至桓温的身影消失,司马昱这才转过头,似是大松了一口气。
徐夫人见司马昱面色难看,忍不住问:“殿下,方才桓温他……”
然而,未待徐夫人把话说完,司马昱已沉着脸冲司马道福大吼:“卿给我过来!”
从小到大,司马昱哪曾用这种语气对司马道福说过话。
司马道福不知司马昱这冲天的火气是因何而起,吓得愣是半步不敢挪,紧扯着徐夫人的衣袖,恨不能藏进她怀里:
“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徐夫人握了握司马道福的手:“没事,爹爹许是有事要问卿,去吧。”
司马道福怯怯的瞥了司马昱一眼,又看了看徐夫人,迟疑着向前挪一步,挪一步,又挪了一步。
此时司马昱脸上阴云密布,负手立于屋门外的石阶上,等司马道福一步一步挪至跟前,已抑制不住勃然大怒:
“卿与桓济究竟怎么回事?!说!”
司马道福吓得几乎是摔倒在地,两个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直疼出了眼泪,
“爹爹,我和桓济……我们只是……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啊!”
“朋友?!”司马昱正调用所有的理智来控制他的紧攥的拳头:
“卿一个未出阁的千金郡主,能和一个兵子成了朋友?这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
司马道福受这一激,反倒生出了些怂胆,
“兵子怎么了?兵子也是人啊!若非他们浴血疆场,拒敌于国门之外,爹爹在这京城岂能安坐?!”
“啪”的一声,司马道福只感到一阵眩晕,随之而来的,是左脸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司马昱似是也被自己这一巴掌的脆响给吓住了,他讶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半倒在地,捂着脸的司马道福。片刻,背过身去,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万古不易之理!卿是堂堂郡主,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皇族的血!而今却全然不顾位份尊卑,以至桓温堂而皇之的带着雁聘找上门来求亲,这事若传出去,我们司马家的颜面何存?!”
“为什么……为什么……”司马道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起先是在嗫嚅,渐渐变成了尖叫:
“爹爹对桓温为何总是这般大的成见?门户尊卑真有那么重要吗?!南康长公主不是也嫁给了桓温,女儿为何就不能嫁给桓济?!”
司马昱被司马道福这话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了,卿少跟我胡扯那些不想干的!反正他桓温想让桓济做我们司马家的女婿,掺和我们司马家的家事,没门!这桩婚事我绝不会答应!卿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爹!”
司马道福见司马昱要走,忙膝行几步上前扯住司马昱的衣摆,然司马昱却是看也不看她,只丢下一句话:
“卿若执意要嫁,我便当没生过卿这个女儿。”
说罢,拂袖而去。
司马道福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么冷的话。这么冷的话,从她最亲爱的爹爹嘴里说出来的,叫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马道福愣愣的跪在原地,神色怔然,片刻,嚎啕大哭。
徐夫人见状忙上前去劝,
“道福,卿的婚事不仅关系到卿一人,还牵系着整个司马家,整个皇室,卿的爹爹也有他的苦衷……听话,快起来,地上凉……”
徐夫人想要扶起司马道福,可司马道福浑身瘫软,像一摊烂泥一样,拢都拢不圆和。徐夫人看得心疼,便想招呼婢女过来搭把手,把司马道福抱去自己屋里休息。
可是也不知自几时起,在前堂侍候的婢女全都不见了踪影,偶见几个从院前匆匆跑过,神色全都慌慌张张的。
徐夫人心下奇怪,便抓住其中一个询问,
婢女道:“夫人还不知道呀?李夫人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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