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一日

官家让休三天，东宫的门就实实在在关了三天，外面的人谁也不见。

        张自横身为太傅兼太子亲舅，以往出入都有些便利，然而当他领着几个官员如常登门时，却被拒之门外了。

        “太傅见谅，殿下说了，除非官家有召，否则谁也不见。”

        东宫侍卫虽统属三衙部署，但是此前也说了，在赵珂小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当家作主了，侍卫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忠的是太子殿下的心。但凡太子有命，无有不从，把东宫大门守得滴水不露。

        “那殿下身体如何了？”张自横问。到底是亲舅舅，最关心的还是殿下身体。

        “不知。”那侍卫目不斜视，冷冷回答。

        真是可惜了，连东宫侍卫都不买他的账了。

        下午，二殿下登门拜访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心虚的人脑中闪过各种想法，各自忐忑不安。

        赵瑞与张自横对面而坐，刚刚亲自碾了茶，正在候汤，动作不疾不徐，丝毫看不出一点焦急。

        与对面之人木然衰败之相，倒成对比。

        赵瑞点茶入迷，张自横垂目却似看未看。

        “舅舅尝尝？我近日最喜此茶，用量，水温，力度，琢磨许久，最是清爽回甘。”

        虽是问句，他并不需要回答，动作优雅地盛了一盏放在对面。

        张自横看着这雪白浓厚的沫浡，不知为何，竟突然想到，赵珂从未点过茶，也极少饮茶。

        他这样想，也就如此说了。

        赵瑞笑了笑，“大哥身子弱，享用不得，的确可惜。”他总是一副良善模样，不过说到赵珂，他状似无意说起：“说来神奇，母妃说，大哥身子已经大安了，我那个大嫂，也有了身孕。这一趟，对大哥来说，倒是绝妙的机缘。”

        张自横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心中悚然一惊，百般滋味翻涌，却忍住闭目不发一言。

        若不知情，还以为二殿下就是这般天真烂漫，可若知他背后所为，便有些嫌恶。

        赵瑞探究着看了他片刻，见他不说话，又顾自问道：“我倒是好奇，舅舅如何得知他此行会病愈的？”

        “知道又如何了？妇人之人，抓不住机会！”张自横不答反问。

        “这可是舅舅对我母妃的偏见了，不管私心多重，那万刚还藏着西夏细作的身份，母妃绝不会跟他再谋何事，其他的，她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呀。”

        “你倒是想得开，这以后又当如何？”

        “我自是听舅舅的。”

        张自横对他这副置身之外的模样怒极恨极“我若说不争了呢？”

        赵瑞轻蔑笑道：“那我便做个闲散王爷，于我也没什么损失。”眼见张自横眼中怒火如有实质地喷射而出，他又话锋一转：“可我知道，舅舅你不会的。这盘大棋下到今日，你还怎么收手呢？”

        张自横不说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觉得苦涩逼人，哪有什么回甘？

        他们揣测太子关起来门来做什么筹谋。东宫里，其实赵珂只忙了两件事儿：

        一是上交管家之权，第二便是排除可疑之物。

        风凉寨没了，无良子本还要再去云游，却被阿桃留了下来，说让他帮忙找找家里可还有能让人中毒之物。

        这道长其实是个孩子脾气，一听去别人家做客，有好吃好玩供着自己，便一口答应下来。他后来知道了赵珂二人身份，也没什么惊诧惧怕，嘴上称一句殿下，面上可没多显出一点敬重，倒是对阿桃更是喜爱了。

        好多事情赵珂与他说不通，都是阿桃出面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比如赵珂为了防止他的皇帝老子发现这个“世外高人”，让无良子扮成内侍随行。

        一听要剃胡子，老道长连忙摆手不干，“不行不行！不去了！真是胡闹！贫道这胡须有通天之能！”

        还是阿桃哄着劝着许诺着，终于让他老不情愿地同意了，只是这一路躲在马车里，不出来见人。

        第一日被抓来干活，阿桃怕他不耐，亲自给他炖了一锅羊肉。选了最嫩的羊肉，肥瘦相间，简单用料处理一下便放在瓦罐中炖煮。在火上煨了两个时辰，已是软烂香鲜，再配上她调的酱料，没有一丝膻腥，冬日里吃上一口，无良子差点把舌头也咽下去。喝一碗奶白羊汤，浑身热乎乎的，充满干劲。

        老道长心情极好，一时忘乎所以，“小媳妇果然不骗人，咱们明日还吃点什么呀？”

        这是什么称呼？平安在一旁气的直瞪眼。

        赵珂倒是早就听习惯了，只横了他一眼，便继续喝碗中热汤。

        有媳妇可真好啊！

        无良子见不得他这个得意样：“哼，殿下，羊汤虽鲜，喝多了却上火，您以前身子再弱，也是大男人底子，娘娘现在有身子，贫道劝您还是多喝凉水吧！”

        赵珂从小不重口腹之欲，以前是身子不允许，现在也习惯了，但是阿桃做的东西，总能让他贪吃些。

        平安在一旁伺候，想着自家殿下苦尽甘来，看无良子道长又顺眼了一些，连他这阴阳怪气之言也能忍下。望向太子妃娘娘的眼神则更是炙热崇拜。

        阿桃感觉一道似火般的视线投来，回头正见平安眼中含泪。熟悉过后，她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激动落泪的性子，笑道：“平安公公一直忙着不得闲，膳房里另给你留了一份，一会儿得空去尝尝。”

        呜呜，娘娘太好了！怪不得当年一见，殿下就喜欢她！

        他抹着眼泪呜咽道：“娘娘……折煞奴才了……”

        赵珂真是见不得他这个丢人样，“你赶紧去吧！”

        “诶！是！”

        这天夜里，阿桃沐浴过后躺在柔软的床上，依然觉得不真实。头上锦帐如同这场泼天富贵，在眼前，却又影影绰绰不分明。

        赵珂进来时，见她盯着床顶发呆的模样甚是可爱，随意坐在她身侧，笑着问：“想什么这么入迷？”

        阿桃照实说了。

        “别说是你，我从小睡在这张床上，经了这一场事，也觉得陌生新奇。”赵珂随手四处拍了拍。

        “真的？”

        “骗你做什么。”他捉住她的手，捏她虎口的软肉，唇边沁着不经意的笑意，“原来我觉着这床，哪都不舒服，如今娶了个好媳妇，看它才算顺眼，反正是比那山里的木头板子强多了。”

        阿桃反手将他手打落，“捏得我好痒。”

        不知是不是因为胖，阿桃浑身都是痒肉，偏赵珂手欠，总忍不住捏捏这里柔柔那里。

        “今儿才给了你几把钥匙？明儿把剩下的都给你，在手里握热乎了，也就习惯了。其实我这里东西不多，恐怕还不如二郎那里。”贵妃宠冠六宫二十载，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手里不知流过多少好东西。

        说到贵妃，那日阿桃匆匆撇见，果真是明艳非常。

        “你对他们……”可有芥蒂？

        “没什么，生在皇家，再乱都不奇怪，想开也就罢了，防着便是了。”说到这，不禁又嘱咐到：“你需记住了，不是所有人都似你这般纯善，便是岚星，看着单纯可爱，也不可大意。”

        阿桃还记得大婚那日，岚星公主戏谑的目光，她可不觉得这位公主单纯可爱。

        在赵珂眼里，好像是个人都可能欺负自己，阿桃真是无奈。

        又说了些闲话，二人便睡着了。

        第二日，赵珂心中惦记今日有事，早早便醒了，迷迷糊糊中将身侧人搂得更紧。结果阿桃咛嘤一声，温热呼吸喷在他颈侧，赵珂瞬间清醒，想起了无良子的话。

        果然，他这个大男人，突然就变成了太男人。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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