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再见

当然这是外人看来如此。
当事人莲青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从那日后纠结的却是，他居然被一个女子接连戏弄了三次？更过分的是那女子居然就此消失了，害得他一腔怒气无处可舒，想报仇也无从报起，实在太憋屈。
他觉得许诺诺太可恨了。
怎么能让他知道她是个女子之后就消失呢？摆明了让他日夜地不好过，寝食难安，坐立不平，于是心里又将账记多了一笔。
心里有着事，自然是做什么都不得劲，吃什么都不香。
放在杨万芳眼里，这自然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家的儿子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戏弄之后，那女子消失了，儿子茶不思饭不想，摆明就是得了相思病，纵然心里再多的不满，可她是个惜子如命的人呀，才不过半月有余，眼看着儿子瘦了半圈，杨万芳决定成全儿子的心事。
于是这夜里她端了燕窝糖水到儿子的房里，并对着儿子道：“青儿，娘知道你一直记挂着那个女子，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求你的爹，他一定有办法寻得那女子的下落，待到寻得了，便将那女子娶进来做门妾，也不算委屈她了，这样可好？”
莲青眼睛瞪得老大，“娶她，做妾？”
杨万芳看他表情，以为他是不愿那女子只做妾，当下就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你要知道咱们莲家不是一般的大户，你大伯是当朝丞相，寻的女子不是皇亲也是名门，她能进莲家来做个妾，都是上辈子烧的高香了……”
他娘还在巴拉巴拉说着什么。
莲青心里想的可是另外的一回事。
对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婚姻大事！
他要是把许诺诺娶回来了，那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了，到时候人在莲府，他让她端茶，她就得端茶，他让她站，她就不能坐，他还没睡，她就得醒着，他还没吃，她就得饿着。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大快人心。
到了他手掌心，她还能怎么翻腾？定要让她哭着喊着跪在他面前说知错了。
反正娶谁不是娶，但是经他的娘亲这么一提醒，他生平倒是如此冲动地想要娶一个女子进门来，恨不得明日就喜堂一定，拜堂成亲。
莲青此人本就不复杂，心头上的烦恼一扫而净，人也顿时精神起来，看着那碗燕窝糖水也觉甚有胃口，三下两口就喝得一滴不剩，“还是啊娘懂我。”
单只是这么提一下，他就能这般的高兴，杨万芳有些心酸又有些安慰。
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且还是这么喜欢心心念念的一位姑娘，她定要帮莲青找来。
莲青同杨万芳一样，以为要说服莲荣升得费好大的一番功夫，结果莲荣升竟然是赞同的，他曾听坊间流言，昔日那位姑娘曾经三戏莲青，他本来就愁着这家里头没个能治治莲青的人，现下正好，说不定这个儿子能就此收收心来做做正事，二则他其实也是疼惜儿子的人，既是儿子有了心上人，成全了他倒是是一桩喜事。
日子就在莲青的期盼之中度过。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利器，等待慢慢地消除了莲青心里的怒气及怨气，以至于后来他想的不是怎么将许诺诺娶进门如何折磨她，而是真的有些想娶她了，如果真的要找一个人作伴，他定要找个与众不同的人，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姑娘是真有意思，怎么就能不怕他，偏偏还能将他戏弄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呢？
他心里想的是，许诺诺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转眼就入了冬。
京都满是盛雪，寻许诺诺一事一直也没有个回音，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出门看看这满城素裹，莲府门前被打扫得很是干净，他一路逛去，看见有孩子们在嬉戏玩闹打雪仗，玩得正欢倒也没注意莲青的存在，有个孩子就这样硬生生地撞了他个满怀，一把将他撞坐进了雪地里，刹时冰雪刺骨，一身凉意。
“哪个不长眼的……”他提高了声音就要骂，却见那孩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泪花，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被雪沾污了的锦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呜哇……”
真是说哭就哭了。
京城地上，身着华丽的公子哥们，都是不好得罪的，就算是几岁的孩童也是被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过，这些都是贵人，都是得罪不起的，所以那孩子吓得六神无主，嚎啕大哭。
莲青还没将他怎么样呢，他倒好，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一样。
他心想说自认倒霉，懒得同个孩子一般见识，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的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忽然一晃。
“怎么又是你？你对孩子干嘛了？”带着半分责怪的女音响了起来，方才还在哭的孩子顿时就止了哭声，怯怯地吸了吸鼻子，躲到那女子身后去了。
莲青抬头一看，眼里闪过喜意。
米色斗篷衬得她的脸十分素净，墨色青丝绑着红色的发带，眉眼淡淡立在雪中，带着几分冷意，莲家的女子大多都漂亮，对看惯了天姿国色的莲青来说，许诺诺不能算是出众的漂亮，到底是文人，身上自带三分雅士的清高，清丽脱俗如盛放在银雪里傲然挺立的寒梅。
“你怎的也在此处？我寻了你许久。”莲青拍了拍身上的污雪，连忙理了理衣襟和发冠，他曾经想过再见许诺诺之时自己一定是容光焕发，不料是今日这般的狼狈模样，然后罪魁祸首此刻正躲在她后面，教他想计较都无从下手。
许诺诺挑起眉来，“寻我？寻我作甚，当日我虽戏弄于你，你也让我无法在雅竹轩呆下去，算得两清了，还想在我这里找苦头吃不成？”
莲青咬咬唇，“哪里两清，我没答应。”然后想想自己很快就要将她娶进门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吧，从前的事不多计较了，往后我们好好处吧。”
看莲青这样的服软，倒是许诺诺愣住了。
她冷视着莲青，“你又想耍些什么花样？”
莲青想着还不能将此事说出来，万一要把许诺诺再吓得不见了就不好了，需留着她，然后让爹娘查清楚她的底细上门提亲才好，心下高兴，他又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脸上就高兴了几分，“我只是再见到你，有些高兴，这京城里的人都怕我，只有你不怕我，我……我见到你，我就觉得高兴。”
许诺诺莫名其妙的望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那孩子，确保那孩子未曾受到莲青的为难，这才让他离去。
“方才是他撞了我，我都未同他计较，他自己倒哭起来了。”如同个受了冤枉的孩子，莲青急忙解释道。
“他哭也是给你吓的。”许诺诺瞪他。
莲青闷闷，“我竟长得吓人么？可他们都说我长得好看呀，他们都骗我么？”
他的确是十分样好，眉眼之间还夹着几丝当朝第一美人莲华的媚色，那样稚嫩的娃娃脸又那样无辜惘然，的确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罢了，不与你多费唇舌，就此别过吧。”她抬脚就要走。
莲青猛然抬首，“这……这么快就走了吗？你去哪？”
许诺诺不理他，他不依不饶地跟上前来，“你住在京城里吗？是要回家吗？”
他实在烦人得紧，许诺诺就忍不住又要捉弄他，她知道这莲青不过也就是只纸老虎，面上凶，其实也好糊弄得紧，“你帮我个忙，我就回答你。”
“什么忙？”莲青的眼睛顿时亮堂了起来。
她伸出手来，指着远处，“胡同口有个卖烧饼的摊，那里的烧饼十分好吃，你去买两个来，我俩边吃边聊好么？”话末她又笑道：“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莲青忙忙点头，飞快地就朝着胡同口奔去了。
胡同口果然有个卖烧饼的摊，热气腾腾，青烟袅袅，他从未觉得烧饼看起来这样的可口，那两个热乎乎刚出炉的烧饼裹着纸交到他的手中，他心下一喜，就听那老板慢悠悠道：“诚惠四文钱。”
他拿着两个大烧饼，站在原地愣愣。
霸道惯了，他是要什么直接拿就是了，从来没听说过还得给钱的，也真还有人敢向他收钱，他本来只要发挥霸王本色就好了，可又想想若是让许诺诺知道了，定又要与他生气，他们久别重逢，他可不想在这会添点不愉快。
他将烧饼放回老板手上，“我忘带钱了，老板你等我片刻。”莲青后来想，一定是那天的雪太厚，让他跑得那般慢，他用尽了力气跑回家里取了钱银，回到那摊处时，烧饼也已经冷掉了，于是他又买了两张热乎乎的，高兴地奔上去找许诺诺。
莲青的快乐来得这么容易，无非就是飞奔着，想要快点去见到她的那种心情。
可许诺诺已经离开了。
他就这样站在素色的雪地之中，捧着那两个泛着轻烟的烧饼，有些懊恼地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忘带钱银了，也不至于耽搁了这么久，才让许诺诺等不及就这么离开了。
他咬了一下烧饼，葱香四溢，是从前未曾试过的味道，然后满怀希望地想，他们一定能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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