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图书馆

不知是因为曼恩校董的坦然，还是因为学会没有失物的所有权。

        尼尔哑然失笑，只能轻咳几声掩盖。

        曼恩校董朝他这里看了一眼，眉毛微挑，露出些许的惊讶，随即也了然一笑。

        “真是抱歉。”拉尔森社长问道，“报警了吗？”

        曼恩校董从书桌右角起身，坐回到书桌后的那把胡桃木鎏金扶手椅上，正色道：“已经报警了，但失物能不能找回要看运气。”

        “警局确实不行，我丢过一辆自行车也没有找回来。”拉尔森社长说完问道，“您有因此对岗特斯镇的印象变差吗？”

        曼恩校董摊手道：“很难单纯说的好，或者是坏，我碰巧倒霉而已，怎么会对岗特斯镇的印象变差呢，馥兰国也有窃贼。对我来说，岗特斯镇最难适应还是坏境。您应该知道希尔德，看上去平平静静，但它没有白鸽，没有树木，也没有湖泊，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大厦，连空气都难闻，季节的变化只能从商店出售的鲜花看出来。而岗特斯镇简直是绿叶葱笼的花园，田野里村舍密布，果树簇生，它们给我带来一种渗入血液的甜蜜感觉。”

        大段的恭维足以取悦每个岗特斯镇的居民。

        拉尔森社长详细的记录下来，几乎想象到报纸刊发后的赞誉声。

        直到采访结束，尼尔都没和曼恩校董说上一句话，告别时却无比默契的留在最后。

        曼恩校董伸出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尼尔握住手说道：“我也是。”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霍夫在尼尔松开手后，连忙向曼恩校董伸出手，“您尴尬和拉尔森社长的谈话给予我巨大的启迪，我真希望自己能像您一样在这么年轻就找到人生的意义，可惜我是一个只知道努力却不知道方向的普通人。”

        他的话已经铺垫得极其到位，只差一个好为人师的人给他指点方向。

        而好为人师，几乎是人类的通病。

        霍夫志在必得的等着。

        “古希腊利都学派的创始人泰勒斯曾经有过一个著名辩论，他声称对个人来说，最困难的事是认识自己，最容易的事是给别人提建议。”曼恩校董握住了霍夫的手，却很快松开，“我赞成他的观点。”

        霍夫面露尴尬，但瞬间又调整过来，他对曼恩校董说道：“感谢您的教导，这条对我来说就够用了，我一定牢记于心。”

        曼恩校董没有再说话，拉尔森社长连忙拉着霍夫和尼尔离开。

        回到二楼报社，拉尔森社长说道：“霍夫，我知道你好学又愿意努力，但在外面也得会看眼色，查理·希尔德·曼恩是什么人？自命清高的贵族子弟，最看不上的就是我们这种努力进取的平民了。我们做采访，顺着他的话去说，在交流中获取信息，保持社交礼节，不要真以为是和他聊天。”

        “是，我明白了。”霍夫应声答应，没有丝毫的犹豫。

        “采访稿完成后要给校董过目，进行适当修改，到时候霍夫你就别去了。”拉尔森社长转身看向尼尔，“你和霍夫都是报社新人，霍夫不去的话，只让你和我过去不好，大家会说我偏心，你也别去了吧，到时候我让其他人去。”

        尼尔本就无所谓，少一事更好，连忙答应，怕拉尔森社长反悔。

        霍夫见此望了尼尔一眼。

        离开报社，已经将近下午五点，阳光撑不住的后退，西方生出玫瑰色的天空。

        尼尔捡起落在石阶上的花，感受着手里温热，将它送回花圃里的土壤，蜜蜂迟迟疑疑的飞过来，却只停在黄铜色的败叶上，后腿的花粉裹了一层。

        “秋天来了，夜晚也来了。”尼尔对蜜蜂说道。

        蜜蜂自然听不懂人类的胡言乱语，它根本没有理会尼尔，就飞向背负苹果的老树，寻找开放过迟的花朵，去采摘今年最后的夏天。

        尼尔不再打扰忙碌的蜜蜂，抬脚向伟兹收藏馆走去，希望能挤出海绵里最后的水。

        刚到二楼的咨询处，尤克斯就招呼道：“康拉德教授下班了。”

        尼尔止步，晃荡着贮存的水分，寻声看向尤克斯。

        尤克斯把咨询台上的两本杂志塞进包里，拿出小镜子整理头发，浓烈金发随着梳子的来回显露出褐色发根。她换了一把梳子，利用梳齿卷曲发根，蓬起来的金色更加饱满。

        尼尔回身，走向黑铁色的楼梯。

        “等等，等我一下。”尤克斯叫住尼尔，抓起手包跑过来，“我也下班了，一起走吧，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尼尔问道。

        “借用下学生卡，去食堂帮我买两根热狗。”尤克斯笑得眉眼弯弯，“学生卡的优惠比员工卡多，我一个月才两千索尔，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好。”举手之劳，尼尔自然答应了。

        从伟兹收藏馆到中心食堂有段路，和斯摩尔食堂却很近，两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稀疏树木，走向镂空红砖垒砌的艺术楼，斯摩尔食堂就在艺术楼的旁边。

        比起每餐都人声鼎沸的中心食堂，斯摩尔食堂安静得多，菜品种类也少很多。

        “今天有熏三文鱼！”

        “算了，算了，快点买热狗，我们赶紧走。”

        尤克斯在主菜区流连忘返，最终忍痛拿着两根热狗离开，在门口狠狠吸了一口空气。

        “多谢啦。”尤克斯从手包里翻出一索尔，放到交给尼尔的手中。

        尼尔垂眼看向手中的索尔，建国者多瓦洛索印在纸上，强迫瑞德怀特联邦的所有公民记住他的姓名和功勋，以谋取崇拜和认同，让脚下的新大陆真正成为一个国家。

        尼尔收下索尔，也收起思绪，向尤克斯告别，回往柯林斯公寓。

        “我们还要同行一段呢。”尤克斯笑着对尼尔说道。

        尼尔侧首，皱眉看向身边的尤克斯，回柯林斯公寓的方向并不是离开学校的方向。

        尤克斯摇了摇手里的热狗，爽快的解释道：“我打算去图书馆喂狗。”

        狗……吠叫声还在尼尔脑中回响。

        他下意识的重复道：“狗？图书馆的狗？”

        “对，乐佩就平常在图书馆附近，怎么了？”尤克斯先是疑惑问了一句，随即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说道，“你是因地下书库失窃而加入学会的，那晚应该见过乐佩。”

        尼尔说道：“我听见了犬吠。”

        “那就是乐佩。”尤克斯一脸骄傲的说道，“它救过很多人的。”

        尼尔听她的语气如此斩钉截铁，便知道类似的事情应该发生过很多次，不足为奇了。

        尤克斯笑着问道：“要去看看乐佩吗？它性格很好的。”

        “好。”尼尔点头答应，又回头看了一眼食堂，“稍等一下，我去再买些。”

        尤克斯对他的背影，招手喊道：“记得要熏三文鱼！”

        尼尔回来时，给尤克斯带了一份熏三文鱼，尤克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拉带扯的拽着他来到了奥恩图书馆的后面。就在灌木丛和乔木林的深处，靠近墙体的位置有一个洞。

        洞里幽暗，似乎铺着一些枯枝叶，洞口大小刚好能容纳一只中型犬出入。

        尤克斯坐在洞口说道：“乐佩胆子很小，白天不敢出来，就算把热狗放在洞口它都不敢吃，平常我都要把手伸进洞里去喂，它才能吃到。”

        说完她就把拿着热狗的右手向洞内伸去。

        “乐佩不要舔我啦。”尤克斯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好痒，真的好痒。”

        尼尔等在旁边，见尤克斯的热狗喂完，走到洞口半跪着问道：“我可以喂它吗？”

        “当然。”尤克斯让出位置，又俯身对洞口说道，“乐佩不要害怕，他是你前些天在图书馆救下的人，记得吗？他是来道谢的。”

        洞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尤克斯看向尼尔，无奈又宠溺的说道：“乐佩还是害怕，你就不要喂它了。等再晚一会儿，天黑下来，它胆子大些，我喂的时候试一试，能不能让它出来。”

        “好。”尼尔把怀中的饭盒递给尤克斯。

        尤克斯接过饭盒，打开一看，满是火鸡肉丸和培根卷，震惊的说道：“这么奢侈！”

        尼尔垂目，眸光散溢在落叶枯枝上，轻笑着道：“救命之恩。”

        波状的云映照落日余晖，胭红色的光晕抹上残枝散碎的灌木，一群小飞虫忽而飞高，忽而下落，随微风起灭，燕子飞上林稍呢喃不歇。

        尤克斯拿起汁水饱满的火鸡肉丸，温声细语的哄劝道：“乐佩出来吃好不好？”

        许是因为夜色来临，洞内传来一些声响，像是什么动物爪子踩碎土石。

        尤克斯又拿起一卷煎得焦脆的培根，正想要放到洞口，就有一张嘴从幽暗里咬在火鸡肉丸上，饥饿而疯狂的吞食着。

        它绝不是狗。

        没有一只狗会有这样丑陋而邪恶的相貌。

        它的皮肤裸露，没有毛发覆盖，还凹凸不平排列着许多疙瘩。黄绿色脓浆从破损的地方不断流出，口腔分泌的黝黑粘液沿着牙齿滴落，但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头颅与身体的畸形比例，像是在实现某种生物学意义上的亵渎。

        完全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尼尔感到恶心，不是恐惧或者害怕，是单纯的恶心。

        他不禁向后避了一下。

        它也迅速后退，再次缩进了幽暗洞中。

        “尼尔，你吓到了乐佩！”尤克斯怒目而视，“乐佩胆子很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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