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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旧梦难全


霜盏摩挲着掌中光润的木牌,自厌地笑了一声。

        “我如今的年纪,已经比你还大了。”

        她松开手,半旧的木牌随风荡了回去,与相近的两枚木牌撞出几声连环的轻响。

        “泠语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霜盏慢悠悠地坐下,揭去了酒坛的红封,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灼滚过咽喉,“我早就明白,可我终究……”

        “我在那帮小萝卜头里见到了一个少年,他很倔强。因为这些年的历练,阁里半大的孩子见了我,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那天,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打量,只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霜盏笑叹,“秦先生说,泠语把腰牌给了那孩子,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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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枢府的审核通过得很快,天色还未至昏暗,他们三人就已经得以离开。

        凌雪阁中籍籍无名牺牲者众,能够将腰牌归于墓林,已算得上是一个好归宿。

        霜盏身量不足,试着踮脚够了几次,总是差了一截,始终都没能将腰牌挂上树梢。

        一旁的沧浪见状想要接过,却被霜盏毫无掩饰地避开了。

        沧浪十分惊愕,霜盏却对此没有半句解释,转去路边半拖半抱来了一块石头,踩在石头上踮着脚,几近艰难方才将腰牌挂好。

        沧浪僵硬地将手收回,泠语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不断地用眼神示意霜盏的方向。

        沧浪的神色从最初的尴尬渐渐转变成了若有所思。

        她的表现太冷静了。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们自然不敢辜负这份以一换多的生机,当即向着反方向狂奔而去。霜盏全程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一分一毫的情绪,除了脸色似乎不太好以外,和往常一样,甚至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他们平安回到了阁里,接受审查,再离开。直到现在,他仿佛才看到她一直维持着的冷硬无情的面具,有了裂痕。

        “她这样,好像不太对。”泠语抓着他的手臂,将声音压得极低,满满的担忧,“你说她是不是……”

        “回去吧。”霜盏自石上跃下,向着他们二人平平板板地开口。

        “好。”沧浪亦是无波无澜地点了头,同时不着痕迹地在泠语的手腕上掐了一把。

        吃痛的泠语皱起眉,愤恨地瞪了他一眼。

        霜盏心不在焉,自然没注意到这两人的眼底官司,与他们一道回了住所。

        她在床上僵木地躺了大半个时辰,身体疲惫已极,却依旧生不出任何困意。她不打算再无谓地浪费时间,索性一骨碌爬起身去了远门沟。

        酒摊的老板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摊前闭眼小憩。

        “老板,给我一坛酒。”

        少女声线清冷,酒摊老板懒洋洋地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小孩子不能喝酒。”老板和熙地微笑,“等你长大了,这酒才能卖给你。”

        “我是替我哥哥买的。”霜盏面不改色地接道,“一坛。”

        酒摊老板将信将疑地打量她半晌,还是从桌柜下抱了一小坛酒给她。

        “拿好了,别摔着。”

        霜盏抱着那坛酒又回到了墓林,先前她搬来的石头还在原地。她不假思索地坐了上去,揭开了酒坛的红封,浓烈的酒香逸散而出。

        “你说过,等我们都长大了,就带我们痛饮一场,一醉方休。”霜盏双手抱着那坛酒,出神地仰头望着新挂上的腰牌,轻声道,“可你失约了。”

        黄昏时分墓林已是空寂无人,风将她的喃喃自语吹得破碎飘散。

        “你失约了……可我不想失约。”她不自觉地语声哽咽,“不醉不归,那就不醉不归。”

        霜盏端起那坛酒猛地灌了一口,酒液灼烈如火烧,自咽喉一路烧进肚腹。她喝得太急,岔了气,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五脏六腑都似在翻江倒海地疼痛,激烈的咳嗽让她不由自主地流泪。她放下酒坛,一手压在胸口,努力平复着错乱的气息。

        能够来到此处的,唯有同门。

        她终于可以放纵自己,不再时刻警惕提防。即使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以往她跟在他身后,看着相识或不相识的同门在此神采飞扬抑或是静默安然地祭奠故人一样,彼此心照不宣。

        在进入墓林的山道上,有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曾上前打扰。

        将将沉入山谷的夕阳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而朦胧的辉光,压抑的哭泣断续传来,那一点声息微弱得近乎于无,却又透出了难言的悲恸和孤寂。

        她蜷缩着抱膝坐在那株枝叶繁盛的树下,远远望去,如同一座石雕。

        伫立在山道上一言不发的秦歌微微摇头,他尚处在跟随师父学着如何打理阁中事务的阶段,失去队长却还能平安归阁的事他是第一次见,是存了几分好奇想要询问细节,不过如今他对于各项事务全然没有置喙权,眼见他们问完了话打发走了这几个少年人,他也只能缄默。此番他本是发觉她神色奇异才悄悄跟来看看,现在见她这副模样,大抵是不用担心她会挨不过去,可……

        罢了。

        他的叹息同谷中温柔吹拂的风一并散落,再难寻踪影。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霜盏攥紧了拳,复又松开,脑海里的场景纷纷乱乱奔涌而来。

        月色下,长刀刃上鲜血淋漓,刻骨恶毒的嘲笑在耳畔响起。她的身体仿佛再次经历了一场亡命的奔逃,心脏在胸腔内急剧跳动,喉间也干得发痛。恍惚中黑色衣甲的英挺少年潇洒地以手中链刃收割性命,而后转过身来,依稀是温柔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向她伸出手来。

        未及她上前握住那只手,场景陡然生变。

        矮墙之后,手里的木牌硌得她发痛,她却挣不开覆住她手的那只手。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张口想要喊住他,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在他转身时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终究没有碰到他一片衣角。只能再一次看着他决然扑出,带走了一连串阴魂不散的火光。

        一场无声而决绝的告别。

        这是最好的选择,以一换三,很划算。

        十年前,她尚年幼,毫无武学根基,只能看着双亲惨死眼前。

        十年后,她武艺小有所成,方才知晓命运森然,再高超的武艺也无法与之相抗。

        当年她暗自在心里立誓,即使拼尽性命,也要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

        如今看来,是何其天真,何其可笑。

        她从来都无能为力,只是现在的她更没有资格不顾一切地为之粉身碎骨。

        她既无法阻止他们的牺牲,也不能亲手为他们报仇。

        霜盏趴伏在石上,因为饮酒而烧红的脸颊贴在石面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收臂环抱着自己。

        他没有问过她一字半句,就做出了决定。

        而她也未曾辜负他的期望,带着沧浪和泠语平安归阁。

        性命为介,她不能亦不敢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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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的那块石头早就不在了,而她如今的身量,只要踮脚抬手,就可以将腰牌稳妥地悬挂上去。若只是想要看清腰牌上的刻字,她甚至只需要如常站着便好。

        “你一点都不顾念我的感受。”霜盏懒洋洋地倚树而坐,嗤笑道,“你怎么能就这么随性地把一切都托付给我?”

        “泠语做什么不好偏偏学了你。伤重不治,只差那一步。他们已经临近太白山了,可她却撑不住了。”她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幸好她还带着一个扛得住的孩子。只差了这一点点路程,交托出去,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可不像你当年……”

        “你们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选定了最适合的人。”她沉默了半晌,轻声叹息道,“很好,这很好。”

        “我看得出那个孩子很痛苦,即使只有这最后一段路需要他来扛,也足够让他痛苦。”霜盏看着头顶悬挂的腰牌,似叹似嘲道,“可他没有选择,他只能接下泠语的嘱托。”

        林间风声如涛。

        艳红如血的残叶自枝头飘下,悠悠荡荡地落在她的掌心里。

        霜盏出神地望了残叶半晌,忽然五指一收,红叶在掌中化为齑粉。

        “呵。”

        她再次抱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液泼面,清透的水痕顺着她的眼角和散落的发丝滑落,缓缓渗入身下的青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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