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中梦

手腕间与脚腕处的伤痕已止住了，地上的血迹却无法消失。

        燎漠以术割开了他的手腕与脚腕，温热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躯体，不断流逝。

        而燎漠抱着他，温柔的亲吻着，以紫红色的气补入他身体内，为他“治疗”。

        因为过度疼痛，司桐的泪水无意识的不断从眼眶坠落，可眼神却是空洞的，失血过多，他的肌肤已没了血色，苍白的可怕。

        他薄唇轻微动着，失去了气力般的，只极小的开合，连细弱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却是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动着。

        “阿绿，你在念叨什么？”燎漠轻微晃了下他的胳膊，问。

        司桐没有任何反应，仍是顾自念叨着。

        燎漠学着他的唇，识出了这不断重复的话，他轻轻笑了。

        “‘鈭魔殿’，‘燎漠’，阿绿，你这是在记仇？”

        司桐没有回应，也没有理他，似乎已彻底失了意识，只是一遍遍的重复念着，没有感情的重复着，让这两个词生刻入自己的脑海里，生怕会忘记。

        燎漠抬手，抚过他的面颊，心满意足道：“阿绿，你这时倒是乖顺，脑袋里只知道想着我了。无论缘由是如何，你只会念着我，这样才是我的好阿绿。”

        他抱起司桐，将他轻柔的放至床上，用极体贴的话语说：“阿绿，你伤得太重，得好好休养。睡吧，养好了身子，我们再成婚。”

        ·

        司桐断断续续睡了很久。

        困于这方偏殿内，无窗，门也紧闭着，只有四方明珠映着光，分不清白昼黑夜。

        也不知过去了几日，兄长和小霜茶都没有察觉他失踪了吗？为何还不来寻他？

        难道是因为他辨不出时辰，只凭直觉觉得时光仿佛停滞，分外漫长，实则并未过去多久，兄长他们还未发现？

        可是要再忍忍，再忍多久，兄长才回来？

        他轻轻叹息，只怕兄长再不来，他便要死在这鈭魔殿了。

        非他痛苦绝望，没了生的意志，而是每次清醒时，他都是被疼醒，这次也是如此。

        每次醒时，躯体都会有很多新的伤痕，他这件青白道袍已被血染透了。

        每次醒时，燎漠都在一旁守着他，为他“治疗”。

        很疼，司桐已趋近麻木了。

        这一次也是，他睁眼，便看到是熟悉的偏殿的天花板，复又闭上，痛苦的抽动着嘴角，却是在笑。

        “不觉厌么？”

        日日伤害他，又假惺惺为他治疗。

        “为了我的阿绿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些又何足挂齿？”

        燎漠将最后一点溢出的气送入他体内，似是站起身，声音远了，是要出去了吗？

        司桐眼睛眯了道缝，悄悄侧眼去看。

        这一睁眼，恰好遇上了燎漠回身，他看着他，温柔笑着说：“阿绿可是猜中了我的心思，也在期待？别急，我这就帮你换上。”

        司桐这才注意到，此时的燎漠穿了件黑底红边的喜服，上以金线绣有成片的彼岸花，他的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绑的端正，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散漫模样。

        他手里拿了另一件，是为司桐准备的。

        “阿绿，我等不及，我们今日便成婚吧。”他说。

        司桐的眼睛里瞬间有了神色，却是气愤。

        而他未有挣扎的机会，燎漠已先一步困住他，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强行褪去那件青白道袍，为他洗净身上的血色，而后，替他穿好喜服。

        这一切，做的细致又温柔。

        可司桐眼里只有恨。

        燎漠做完这一切，停下动作，静心欣赏着司桐此时的装束。

        司桐双手被捆在背后，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他，用尽全力瞪着。

        燎漠的视线触及到他眼里的恨意，却仍是满足与欢愉。

        “我的阿绿今天真漂亮，眼里只有我，心里也是。”

        他喜悦说，仿佛司桐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欢喜。

        而这喜悦，止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司桐来此处不知有多久，一直是平静，从未遇过有如此情况。

        响声此起彼伏，动静闹的极大。

        司桐看到燎漠的脸瞬间沉了，再然后，司桐自己也感受到了。

        是仙气，太久太久不曾感觉到的气息，是有神仙降至！

        曾常年身处仙界，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从不曾似今日察觉时这般欣喜。

        兄长？兄长终于发现他失踪，寻来了吗？

        外面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是兄长的修为闹得出的！

        司桐眼里燃起了久违的光。

        可就在此时，外面的动静却停了。

        随着动静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仙气！

        会如此，必定是来人陷入阵法之中无法脱身，或是……或是……已经……

        他怎么没想到，这里是魔族的地界，神仙来此会有多危险！

        兄长！

        司桐的表情滞住，他不敢往后想。

        燎漠松了口气，轻蔑笑了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擅闯魔族，呵！此地岂是他人说来就来的地方！阿绿，我们莫要被旁些蝼蚁所扰，继续吧，只可惜醉雪还埋在清溟山上，无法带回来，但无妨，待行过礼，你我便永远在一起了。待你病好了，我们再酿几坛醉雪补上。”

        燎漠拿出一方喜帕，覆在司桐头上，珠帘遮住他的眼，将司桐眼里的情绪全藏在这方布后面。

        无人念喝，偏殿内只他与他二人，燎漠用了更重的术，捆住司桐的双手，限制住他的行动，堵了他的嘴，控制这他配合与他行礼。

        司桐的反抗全然无用，身子被扯着跪下，前倾……

        迟迟未再感应到仙气，兄长……

        豆大的泪珠生生从眼眶砸下来。

        他后悔，真的后悔，为何要期许兄长来此！

        鈭魔殿！燎漠！

        司桐的双眼瞪得通红。

        久违的，是剧烈的响动，这一次，近在耳畔！

        石块被震碎，冲撞开，轰然倒地，重重的风伴着这声巨响冲入偏殿内。

        风带来了强烈的仙气，司桐的喜帕被掀开了，身子动不了，他费力抬眼，只看得到，原先殿门的位置，整个门都被破开，风卷着尘埃，其间有一人，立于尘埃中。

        风很快散去了，没有茶花香，并非兄长，那人，着一身苍青色衣袍，银白色长发用冠束着，却已松散了些，极不端正的垂在头上，发末端染了血，红的刺眼，他紧蹙着眉，神情并不轻松，却在忍耐着。

        是璟淮。

        司桐从未想过，仙山一别只短短几日，他与璟淮会这么快再相见。

        再见璟淮，会是这样的场景。

        璟淮的视线也停于他身上，得见他，那神容立刻松动了，是喜悦，未明显溢出，却能感觉得到，是可以瞬间消散疲惫的喜悦。

        可那喜悦不到一瞬。

        他看到了，司桐和燎漠的喜服。

        时光静止了一般，魔族领地内终年暗紫色的天，将璟淮眼里的光映得散了。

        嗖！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道暗箭从璟淮背后袭来，可他竟没有躲，而是望着司桐。

        那箭刺穿他身体，连着长长的铁索，鲜血溅出，他才后知后觉的垂下头，看了一眼。

        那铁索带着黑色的电，打在璟淮身上，血渍浸染里衣，黑色的电形成几道枷锁，将璟淮困在正中。

        燎漠见势，当即怒斥：“璟淮！我已递过降书，与天族商定交好，约定再不起战事！我魔族为表诚意，早已让出西方鬼城，退兵至鈭域，你却闯我宫殿，毁我大喜之事，意欲何为！是你自己来，还是天族要你来！难道天族要出尔反尔，撕毁约定？”

        璟淮未搭理燎漠，他那双眼只停在司桐身上，盯着他问：“你要与他成婚？”

        他的态度很冷静，声音亦冷的可怕，一如他此时周身的仙气，带着北界清溟山终年的寒，是亘古不散的严寒。

        司桐仍跪在地上，只能抬起眼盯着璟淮，一句话也说不出，被困束着动也不能动。

        “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在做什么？非要明知故问？”燎漠冷笑。

        入目皆是喜庆的鲜红，两人穿着合身的喜服，正同天地行礼。

        即便看到了，他仍不死心问了句：“当真？当真心许他？当真要嫁与他？”

        司桐能听出，璟淮说这句话时，声已是有些颤。

        可他回应不了，说不出话，甚至连摇个头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他。

        “滚！滚！”

        燎漠怒吼着，挥手召了一把黑色的剑，他执剑飞身朝璟淮刺过去，两人缠斗在一起，璟淮虽被术困着，可仍能抵挡。

        他们争斗间，司桐仍在拼了命抵抗着，终于，当燎漠被璟淮逼退，那困着他的术法也弱了。

        他握着双手，弄破手腕上虽止了血却未愈合的伤痕，疼痛感刺激着脑袋，强逼着终于凝了术。

        他挣开束缚，拼命朝璟淮跑过去。

        隔着黑色的电所围成的囚笼，司桐跌倒在璟淮脚下。他猛地一口血吐出来，喷溅到璟淮的衣袍上，他的手死死拽着璟淮的衣角，攥的手上青筋都起了，纤弱的肢体上血管清晰可见，即便是握得生疼，也更想用力些，更不想松手。

        他抬眼看向璟淮，泪水不受控的落下来。

        他费尽全力启唇。

        他说。

        “带我走，璟淮，别丢下我，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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