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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延迟


20

        四月清明,细雨绵绵,路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将停滞不动的车流远远落在身后。

        穆惜芮歪着脑袋窝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上下眼皮相会之际,车身猛地一震,她由着惯性往前扑,人没摔着,睡意全吓跑了。

        前座司机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顶他屁股没看见都堵着吗赶去占投胎位啊。

        然后车门一甩走了下去。

        穆惜芮坐在车上反应了一会儿,悟出来应该是追尾了。

        追尾了?

        她慢吞吞想起来,昨天她蹭车那事何遇那边好像一直没动静。准确说,是昨晚送完她回去后他整个人就没动静了,一夜一天,她发出去好多消息,一条回复都没收到。

        夜幕深沉,红色车尾灯交织成河流,一直沿路的尽头淌过去,望不见底。

        穆惜芮开门下车,司机正在和赶来协调的交警掰扯情况,她这点小嗓子根本加入不了,只好从包里翻出几张喻丞舟临行前给她备着以防万一的百元现金,塞进司机怀里。

        对方终于舍得分点注意力给她,她抓紧机会和他打完招呼,拎行李箱离开。

        这路看着有些眼熟,不过所有半新半旧的街道在她眼里都大同小异,保险起见,她打开了地图,离她公寓还挺远,但是——

        她又抬头看了看,终于在十字路口另一端瞧见家内衣店,和化妆品店移动通讯连在一块,她上次去给何遇买过睡衣。

        塞翁失马得父子性命周全,她一路颠沛,又是走错路又是堵车又是追尾,本来沮丧热水澡和舒适大床遥遥难盼,没想到兜兜转转却到了何遇家附近。

        天赐良缘不可辜负,她想好了由头,拖着行李箱按导航往何遇家去。

        家里没亮灯,黑漆漆的,像是没人在。

        她做不到提行李箱徒步上七楼,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休息,在楼下傻呆呆站一个小时,想着这段时间也该够他补精神,抖着被冷风吹僵了的手,拨他的电话。

        微信他难得看更难搭理,打个电话也算提前告知而不是突然打扰,没把柄给他怪。

        第一次没人接,她等了一会儿,担心他在开会或者工作,先给徐程发了条短信试探消息,得知他们还没收假开工,才打第二个。

        这回通了,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声音。

        “喂,你是他朋友吧?”

        朋友?算是吧。穆惜芮想。

        但她知道眼下这个不是重点:“您是?”

        “我开羊肉火锅店的,你朋友在我这喝多了,”老板声音粗犷,催她,“你快来把他接回去吧,我今天有事,得早点关门。”

        穆惜芮从小被家里长辈灌输了很多安全知识,应该先考量这是否是个陷阱。

        但她第一反应还是让老板报了地址,丢下行李箱,打车赶过去。

        好在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火锅店是个小苍蝇馆子,生活气很重,但各种执照一样没少,正正规规的。

        何遇的情况也没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没有电视里那些醉酒闹事痛哭流涕撒泼打滚的画面,他清醒时性子沉静,喝多了也是静的,一个人坐在那儿一杯接一杯的慢慢喝,手比滴酒未沾的她还要稳。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穆惜芮阴谋论地怀疑,何遇压根没醉,老板只是自己坐不住骗她来结款领人的。

        可当她走过去,轻声叫他名字,他抬眼看她,眼神朦胧迷离,她知道,自己错怪老板了。

        醉酒的反应有很多种,有人睡有人哭有人话唠有人疯癫,何遇是最隐晦的那种,他直接给自己禁言,比日常更冷寂。

        穆惜芮好不容易在出租车的暖气里稍稍活络了身体,伸手想要去拿他的杯子,就又被他一个眼神冻住。

        他不说话,就冷冷盯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能凭空变出把冰刀,直接砍断她不老实的手。

        穆惜芮没有任何应付醉鬼的经验,有点头疼,在他跟前蹲下,轻声说:“何遇叔叔,我是穆惜芮。”

        何遇的目光转过来。

        她半仰望着他,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上天再一次站在她这边。

        分外简单的几个字,却激退些许他眼中深厚冷意,他静静将她望了一会儿,忽然放下酒杯,指尖搭上她指尖。

        火锅和混合酒各占几分功效,将他手指熏得温温热。这点热度从她五指开始,不消一会儿就裹住了她整只手。

        穆惜芮瞪大眼睛望着他反握住她的那只手,想,他是真的醉了。

        下一秒何遇就验证了她的猜测,他两眼一阖,朝她的方向歪倒下来。

        穆惜芮虽然体重高达九十几,但平分给一六八的身长,各处也得不到多少肉。她支撑不及,被他压着摔在地上,小腿皮肤裸露在外,紧贴地板,触感黏腻冰冷。

        可她后来无意中路过这家不起眼的小火锅店,回想起来的,却只有包裹着她手掌的粗糙热度。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哪怕是后来被老板半搬半扶上车,在车后座挨着她度过长街灯灭灯亮,靠她搀扶登一级又一极阶梯上楼回家,也一直没有松开。

        大概是没时间料理又或者懒得搭理,客厅她布置的那些装潢几乎未变,她扫一眼满室灯光,直接扶何遇去卧室。

        那沙发太硬,坐久了都硌骨头,实在不适合躺卧,而以他们之间的悬殊力量差距,何遇但凡躺下了,她就别想把他拉起来。

        穆惜芮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得过分,随随便便晃一下的想法,结果却应验得又准又快。

        她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让外头光线染成淡黄色的天花板,反应不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的事情,刚刚还要低眼才能看见的床板,怎么就到了她身下。

        呼吸有点费劲,她往下扫了眼,看见压制在身上的那条胳膊,好像明白了点。

        下车时他就睁开了眼,或许更早,她一路紧张,一个姿势僵在那儿让他靠,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低头去看他脸上变化。

        但他也仅仅是睁开了眼,凭本能让身体醒着,能勉强自己迈腿下车上楼,精神仍旧醉得彻底,手半搭半勾她的脖子,像拄了根支架,大半力量全压在她身上,磕磕绊绊跟她到卧室床前。

        何遇这个人太有主见和戒心,即便醉得一个字音不吐,身体还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要自己上楼自己回家自己往床上躺。

        他的身体这么多年来只记住了他一人的本能,当然不会顾及一根“拐杖”的安放,惯性就跟着一起带倒了。别说他现在醉了,即便他有意识且大方让她一只手,她也干不过他。

        于是,那一点想在他倒下去之前抽身出来的挣扎,就只是让她在躺倒的时候能翻个面,正面直上。

        人没意识的时候要重许多,一条胳膊都压得她胸口憋闷,可穆惜芮却不是很想推开他起来。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这话当真不是唬人的,她本以为昨晚那样被他背回家已经是她人生巅峰,没想到日历一换,她居然还能有被他抱着同床共躺的晚上。

        目光从自己右侧的胳膊上扫过,外沿搭着他的手,手指微微卷曲。

        她想,这应该算是被他抱着吧。

        卧室里没来得及开灯,客厅的光渗进来一点,一半昏黄一半昏黑,他在更暗的那边,脸侧向她,眼睫低垂,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感受不出情绪。

        穆惜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停在距他眉心半厘米的位置,悬着没落下,那儿应该是稍稍凸起了一点,忧愁或者悲伤的,不然,她怎么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她的手举累了,垂下来,不小心碰到他的鼻尖,下一秒,他就抬起了眼皮,瞳孔黑沉沉的,盯着她,让她呼吸都停了一下。

        这是清明假结束的前一晚,外面应该有飞驰的车流,短别重聚的欢笑,收假开工的抱怨,有很多很多属于这个特殊而普通的夜晚的声音,可她除了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不知道是谁的,他离她那么近,连呼吸都难区分彼此,分不清究竟是谁大醉一场,温热吐息满怀酒气,引得空气也不住失神沉湎。

        后来有一晚,她放任自己陷在灯红酒绿里,迷蒙间听见旁边有人说出一个词,形容她今夜刚好,叫鬼迷心窍。

        是眼前这个人,和他呼吸间送来的微醺醉意,以及这满室昏沉,迷了她的心窍。

        难以判断是谁先靠近,距离缩到几乎鼻尖相碰,停顿一瞬,穆惜芮抬了下巴,闭目吻上他的唇。

        唇瓣相碰那一刹那,体内犹如电流划过,每一寸皮肤都起了反应。

        她甚至忘记呼吸。

        这夜平静,有人欢声笑语有人痛哭流涕,而她沦陷进泡沫幻影里,吸附他的气息温度,不去听也不去看。

        她双目紧闭,不见咫尺之隔,他眼睫轻颤,喉结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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