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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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恒的声音还是陈序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此刻带了些沙哑和虚弱，有着一种旧病未愈的脆弱感。

        只是，脆弱？陈序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许是自己现在算块石头才觉得人的躯体脆弱？脆弱这两个字，怎么可能用在郁恒身上。

        他应该只是睡太久睡出幻觉了。

        陈序心安理得地想，当年自己最期盼的不过就是神尊郁恒能够细致地照顾自己一次，现下可能是天玄玉在做乱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执念吧。

        “呵，如果早知道他是陈序，我绝对不可能把他带回来，”是青音的声音，带着一分后悔还有冷酷，“应该当场格杀。”

        陈序听到只觉得有些感慨自己还好没有暴露身份，倒是脑海中的天玄摸了摸他的精髓。

        “你把他一人丢在矿洞就已经存了不在乎他性命的想法不是吗？"这回郁恒的声音倒是如以往一般清凌无情了，"枉他如此信任你，你这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疯子？我是疯子，那你是什么？”青音眯起了眼睛，神情竟和郁恒有了几分重叠的冷酷。

        “住嘴，不要吵醒他。”

        青音被噎了一下，陈序也是。

        陈序有些搞不明白两个人的关系了，郁恒不是心悦他的弟子吗，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难道郁恒就喜欢辣的？

        这一趟在人间，陈序在驿站看了不少话本子打发时间，此刻脑海中隐约的画面让他浑身忍不住就是一抖。

        这一轻微的动作，瞬间就被郁恒捕捉到了。

        陈序感受到温热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随后听到郁恒疲惫的声音：“他将要醒了，想来是不太愿意见我的，你好好照顾他。”

        “我？”青音诧异地挑眉，语气嘲讽，“不和他叙叙旧，告诉他你这么多年的无用功？”

        郁恒没有说话，陈序身旁卷起一阵轻风，想来是这人已经离开了。

        “还装睡？”青音走上前捏住陈序的鼻子，用了点力气。

        陈序总算睁开了眼睛，有些哀怨地看他。

        青音被看得浑身像是被刺扎一样，有些心虚地说道：“是我估计错了，没想到还有地动。”

        陈序想不明白青音和郁恒的关系，也懒得去想，至于青音要杀他的话，陈序也无所谓。只伸出手：“采血。”

        血液中留魄丹的功效不算太强，需要每两天采一次，此刻陈序指尖上还有上次采血后留下的针孔，留在白皙的手指上分外扎眼。

        青音看着那节手指微微出神，随后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看你倒霉的份上，就先不采了，你这几天就多休息吧，我陪着你，别担心，二师弟。”

        二师弟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况且还是青音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喊的，青音抬起头看的时候，陈序已经开始打起均匀又绵长的小呼噜了。

        青音：……

        青音长叹了一口气，“是我亏欠你。”

        当年他因为违背天道落入封印，天道为了表示对他逆天改命的惩罚，生生剖去他的一双道骨。

        当时他一心想着登天之途不可没有道骨加持，这才让陈序入了因果。

        只是谁能想到，陈序会破了郁恒的道心，让他多年努力几乎白费。

        一想到这个青音就有些心情复杂，他忍不住低头仔细去瞧陈序，虽然这个人现在样貌和以前已经不再相同，但眉宇间还有几分当初一面之缘时候的影子。

        青音想起来自己在悬壶古墓第一次看到他时候迟疑的心情，心里想着，也许那个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

        毕竟，他并不是随意就带人上路的性格。

        他低头凝视的时间太久，存在感也太强，陈序被他看得实在是不能深入睡眠，只好嚯地又睁开了眼睛。

        青音一下就望进那谭死水一样的瞳孔里，像是无尽的幽暗，把他吸地回不了神。

        陈序的本意是想把青音赶走，结果青音反而是愣在了那里，像个呆瓜。

        陈序只好挪动他的尊头，砸了青音一下。

        那双乌黑的瞳孔在眼前放大，然后青音的脑阔就是一痛。

        他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发现陈序在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瞅他，看得青音又好气又好笑地用被子盖住他的脸：“睡觉吧你。”

        谁也没有提起郁恒，就好像郁恒并没有出现一样。

        陈序像条毛毛虫一样钻出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诧异地发现这里是他以前的房子。

        和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还以为郁恒会一把火烧了这晦气房子呢。

        陈序有些看不懂郁恒的心思，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看懂过。他转头看向依然坐在床边的青音，有些疑惑：“你刚刚喊我二师弟，不要这样喊了，我已经不是了。”

        青音眨了眨眼，“谁喊你二师弟了。”

        陈序无言。

        “你不是说你是悬壶古墓的少掌门吗？”青音开始翻旧账，“好啊你，你骗我。”

        “……是你自己先入为主。”陈序不高兴地反驳。

        “啊对对对。”青音敷衍地点头，看人真的要生气了，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灵石，“饿了没？”

        陈序开始啃灵石，也不再说话了。

        青音早就看出来了，这人一段时间只能专心做一件事，比如现在只能专心吃饭。

        陈序吃东西的时候睫毛低垂，一颤一颤的，吃得那么专注，因为下垂的眼角，显得整个人都像是专心偷吃香油的小松鼠。

        青音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罗家被掩埋了，地震引起的矿洞坍塌太严重，那些去参赛的也没怎么救出来。那玲珑宝玉被长老他们接手了，这种东西还是少出现得好。程家那边想找杀了程子煜的真凶，不知道会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青音说着说着就开始瞻前顾后陷入沉思，然后看到了陈序伸过来的爪子：“还要。”

        一双大眼睛瞪得可自然了。

        “……刚刚是一句也没听我说话吧？我迟早被你气死。”

        青音嘴巴上这么说，但还是又放了块灵石在他手上，随后轻声说道：“我这两天要去戒律堂，你就呆在这里，事情结束我就回来。”

        陈序呆了一下：“那你回来，我们还出去吗？”

        他灵石也不吃了，直愣愣地看着青音，他的头发还是短发，因为睡觉姿势不太好，现在刘海软趴趴地搭在圆润的鼻尖，看上去怪可怜的。

        尤其是在知道这还是那个温养了他道骨的小可怜之后，在青音眼中更可怜了。

        “……咳，"青音咳了一声，"想多了，我当然会带你。”

        不过这并不是看陈序可怜，青音撇过头去拂了拂自己的袖子，不过是免得他刺激郁恒而已，仅此而已。

        陈序放心了，反正下次出去就走，有了天玄玉，也不怕没灵石。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与之相悖。

        陈序看着面前的郁恒，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把嘴巴里的灵石吃下去还是先打个招呼。

        郁恒在陈序床边坐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直到陈序艰难地把嘴巴里的灵石吃下去，才轻声问道：“还要吗？”

        有点想，但是不敢说。陈序沉默地摇了摇头，避开郁恒的目光。

        “……是为师不好。”郁恒的声音比以往温柔，陈序想，原来这个人也会温声细语地说话，他还以为郁恒只会冷淡地说不可以呢。

        郁恒看着陈序，忍不住靠近了陈序一些，变近的距离让陈序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淡的香气，一时之间，突然就有些反胃。

        陈序低下头去，也错过了郁恒眼中难得一见的苦楚。

        大抵是早就猜到陈序的反应，郁恒也不意外陈序的沉默。

        “本来还想问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想来如今你也不想提及，”郁恒咽下心头的绞痛，“当年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说这句话是对当年的陈序说，或许他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但是，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陈序原本只是半躺着吃灵石，此刻十分顺滑地把自己下进了被窝里，直到把整个人都盖住，然后那看着软乎乎的好拿捏的被子里传出他冷淡的声音：“无所谓。”

        郁恒的手猛的握紧，他的道心本就不稳，几乎到了不能维持这具身体的地步，多年来他足不出户，收集天下至宝，想要召唤陈序的三魂七魄为他重塑生命。

        然而十几年，陈序的魂魄从未出现，像是恨极了他。

        好在，好在他还活着，郁恒死死地抠住自己的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阻止自己失态，他伸出手，扯下陈序盖住头的棉被，将人从被子里挖了一点出来。

        “祁白音当初收了你的酒就得知你离开的消息，觉得自己没见上你最后一面是他的遗憾，几乎每年都会特意回一趟门派为你扫墓，”郁恒拨开陈序乱糟糟的头发，“你的消息我并未在门派内公开，你不想见我又不想见别人的话，可以去寻他。”

        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似嘲弄一般的声音说道：“也许当初把他留下来，你就不会那么决然了。”

        陈序闭着眼睛，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就像他以往的爱意无法被郁恒感知，如今郁恒的态度，也让他感到迷茫。

        难道郁恒一经分别发现少了他伺候就开始爱上了？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真是笑死人。

        陈序漠然地睡着，郁恒当他是给根骨头就要往回跑的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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