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大清早，城主府的后门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而那后门的小厮也好似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三长两短又三长的敲门声刚过，小心藏在树后的小厮立刻打开了后门，探出头就对上了‘五爷’的脸。

        今儿又是来送货的日子。

        “你可算是来了，三少爷等着呢。”小厮打开门朝着五爷后面看去，那里没有板车，只有一个一脸麻子的小跟班，小厮大惊，“不是昨天说今天有好货吗，少爷一早等着呢！”

        ‘五爷’一脸神秘莫测，他左右看了看，耸起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是好货！就是……”

        ‘五爷’压低了声音，只是最后几个字压得太低，小厮不得不低头凑近去听，还没听明白，就倒地不起。

        扮成五爷的青音赶紧扶住人，再仔细看了看四周，接着和假扮成五爷一样把自己鼓捣成这个小厮的样子，陈序——他后面那个麻脸小跟班——不舒服地把自己脸上的泥点扣了扣。

        青音回头看着他那小花脸觉得有些好笑。

        陈序抿着嘴瞪了他一眼。

        “你确定去当诱饵？”青音看着小花猫有些不放心，眉头皱了起来，“你躲在外面我进去直接找也可以，很快城里会闹起来的，你躲在这林子里也是安全的。”

        陈序摇头，抬头看了一下今天的艳阳天，然后再把黑漆漆的眼睛对上青音：“外面，晒，房子里面，躺着。”

        青音：……

        青音摸了把脸，把一个小小的木牌塞进陈序衣服里，因为陈序现在穿的还是他的衣服，松松垮垮倒也看不出来。

        这小厮估计只是个开门的，青音把陈序扛上肩膀，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来接应的另一个灰褂小厮。

        这里的奴仆杂役都是普通的凡人，身上并没有灵气，青音的幻化术对他们来说根本无从分辨，很快，青音和陈序就被带到了一间偏远的厢房中。

        灰褂小厮长了双吊稍小眼，他示意青音把陈序直接扔进去。

        随后就带上了门。

        陈序是被青音平躺着放地上的，这间房子里没有床，那小厮也一直挡在青音面前不让人进去，陈序只得被放置在了地上。

        这房间里充满了一股子腐朽的气味，像是稻草和木板浸了水之后贮藏在地下室的气味。

        陈序动了动脚趾，在地上蛄蛹了一下，直到离开了那块透过房门照进来的太阳光。

        “你……还好吗？”

        就在陈序眼皮要阖不阖的时候，房子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序没有回话，里面那人也好像在犹豫要不要问，踟蹰了一会儿之后，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了陈序旁边。

        那人打算去看看陈序到底活没活着，一蹲下去就对上了陈序乌漆麻黑的眼睛，差点吓到坐在地上。

        陈序慢吞吞地爬起来：“你好。”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上去还没及笄，手上戴着一副厚重的镣铐。

        “你也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女孩看到陈序是个活人，狠狠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序没有站起来，就地坐在了小女孩旁边，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被卖来的？谁卖的？”

        小女孩有些难过地说：“是我爹，我爹昨天瞒着我娘把我卖过来当城主府丫鬟的，但是他们说我可以留着伺候三少爷，就把我留在这里了。”

        陈序点点头，原来这里是城主府，确实是大户人家。

        那小女孩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我叫翠丫，你叫什么？”

        “陈石头。”

        “哈哈，我隔壁一小屁孩也叫石头，我还约了他今天玩呢，可惜我爹昨天一大早就把我送过来了，”翠丫把手上的镣铐搁在地上，有些失落又有些苦恼地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我。”

        “唉，你说城主府是怎么回事，今年他们好像买了不少丫鬟了，但是还是天天收丫鬟小厮。把我买来了又没说让我做事，这不是亏钱吗。”翠丫瞪着地板眼睛发直，“昨天其实还有个男生跟我一起关在这里，但是晚上的时候又被带走了。”

        陈序看了她一眼，估计不是找到事做了，是被送到三少爷床上了。

        “三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序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上去懵懵懂懂的，“我是外地人。”

        “三少爷……三少爷是个奇人。”翠丫斟酌了一下，随后面色古怪地说，“三少爷是个好人，但是他不太好，三十多岁了没娶媳妇也很少和城主一起出面各种场合。”

        “很少出现？”陈序慢慢地问，“那你怎么知道哦他是个好人？”

        “……就是知道嘛。”翠丫答不上来，只能撅着嘴耍赖，“要是三少爷知道他们把我买来又只关在这里肯定会生气的。”

        陈序不说话了，二人在里面无聊了许久，直到有人推开房门送了两碗不知底细的水给他们喝。

        陈序嗅了嗅，里面装的是酒，香味还很熟悉——昨天刚刚闻过，是那个老板吹上天的酒。

        小厮把碗往地上一搁就在那门沿上靠着了，看样子是要看着他们喝下去。

        翠丫轻声对陈序说道：“没事的，昨天我也喝了，昨天那人就是喝了这水之后昏迷过去被带走了。可能身体不够强壮公家不要吧。”

        陈序眨了眨眼，闻完酒之后，看上去有些呆滞。

        那小厮急着干活，呵斥道：“都赶紧给爷喝了。”

        翠丫吓得一哆嗦，正要端着碗把水往嘴巴里送，陈序先她一步把酒喝完，然后两眼一闭，砸在了她身上顺带撞翻了那碗酒。

        翠丫啊了一声，那小厮也有些意外，他走上去用脚把陈序翻过来，发现陈序已经昏迷了过去。

        瞧见这个人对药这么敏感，小厮也不在意翠丫有没有把药喝下去了，他弯下腰一把把陈序扛。

        片刻之后，陈序躺在了三少爷的床上。

        等小厮掩上房门，陈序就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有床睡的日子果然是最舒服的，他在床上磨蹭了好半天才开始转动头颅观察起四周的布置来。

        这是个很大的卧室，床上用的被褥都很软乎，摸上去也是丝绸的质感，是富家子弟的待遇。

        墙上则悬挂着一柄长剑，剑穗鲜红，剑柄上镶了块青翠宝石，这宝石恍惚之间还似会氤氲出一片雾气，看上去像是修仙界的东西。

        陈序眨了眨眼，他如今已经算是玉石做成的生身体，而秋水玉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玉，是以如今的陈序对一般的宝贵玉器都有着不小的感知力。

        但是这青翠欲滴的宝石却给陈序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视觉上、灵力感知上都是快优秀的宝石，但是细细一分辨就体会出几分如鲠在喉的气味来。

        陈序把目光从这块吸引人又不讨喜的石头上飘开，只是没想到这个房间像这样的石头还有很多。

        珠帘上有零星几颗，花瓶上镶嵌了两颗，就连地毯四角也有这小小的绿石头。

        陈序面无表情地摆正头，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免去了受难的眼睛，陈序又想起那碗酒水来。

        在闻过嗅过之后，陈序很肯定这就是十分普通的花雕酒，属于半干黄酒的一种类型，滋味较甜，适合那些酒量不好或者身体不好的老弱妇儿饮用。

        只是这酒里面被人添上了一味奇怪的佐料，让甜味变得极其腻人，不仅如此，还让人不断产生想继续喝完的念头，陈序一个石头当时都感受到了那种怪异，更别说一般的普通人。

        简直就是在破坏一壶酒。

        陈序尝了一口就难喝得想吐出来。

        当时心头有点生气，要把这个乱加料的人拉出来暴打一顿才行。

        就在陈序在心里暴□□衣人的时候，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青音依旧一身小厮装扮，低着头打开门让程子煜走进房内。

        这程子煜确实有一副容易让人生出亲和力的长相，但是眉宇之间萦绕着一层猥琐的气质，冲淡了他还算周正的面容。

        程子煜走了几步看到通往卧室的小门被挂上了帘子，忍不住带上几分淫邪的笑容，随手让身后小厮离开，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房间。

        正正就对上了陈序往外张望的眼睛。

        因为陈序今天才吃了一块灵石，他还是觉得躺着比较舒服，听到门口有声音也不打算起来，心里想着等下控制自己的重量压住人就好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一点光线也照不进去，让程子煜微微一愣。

        陈序容貌原本就端正如玉，虽说当年他炼制身体时特意把身体年龄捏小了几岁，又把五官改的和自己完全不像，但是因为魂魄相融，陈序如今还是和以前长得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上挑的眼尾，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此刻这张脸尚存幼态，但是垂眼看人的样子又像是无声的审视，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矛盾又旖丽的稠浓丽色。

        程子煜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立刻摆出油腻的笑容，一双手正要不干不净地摸上了陈序的扣衣带。

        陈序看着青音，一双眼睛露出一点无辜和委屈。

        “很饿，躺着舒服。”

        所以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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