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天地不仁

沐沧海神色一窒，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如此骂过了，咧了咧嘴，正欲开口挖苦几句，毕竟他沐沧海也是魔族的老祖级人物，修为自是不用多说，嘴上功夫在年轻时候也是没有怕过谁。

那左翎鬼姬明显很有眼色，没等沐沧海口中的话落在身上，就腰肢一扭，出现在了子墨的面前。

猰貐和龙婴看到此女，一个个神色紧张，将子墨护在了身后，看上去被此女的手段吓到了。

子墨拍了拍龙婴的背示意它不要紧张，然后他从半躺的姿势改成盘膝而坐，不知是不是由于受伤太重面色看上去更加苍白。

子墨看着左翎鬼姬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人族食言而肥，将我给抛弃了。”

左翎鬼姬蹙了蹙眉毛，有些不解道，“人族？”

子墨动了动身子，牵动了体内的伤势，他倒吸了一口气道，“不错，难道不是人族让你来的？”

左翎鬼姬手中光芒一闪，锈迹斑斑的长弓就消失不见，他又是向前几步，站在了子墨的面前，看白痴一般看着子墨，“人族和我有何关系，我只是正好路过，正好看到你们在打架，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就出手了，人我也杀了，战利品也拿走了，所以我们各不相欠，你可别想赖上本姑娘。”

子墨看她神态不似作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如今看来，许多事因为此女变得有些凌乱。

沉默良久，他徐徐开口道，“既然如此，多谢姑娘仗义出手了，我们就此别过。”

子墨对着沐沧海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龙婴宽阔的背部，轻声开口道。

沐沧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左翎鬼姬，他嘿嘿一笑飞身落在了龙婴的背上，挡在了子墨和她之间。

左翎鬼姬刚飞出去数丈远，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修长的身子略一停顿，她回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子墨听到她的话，示意龙婴停下，淡淡开口道，“何事？”

左翎鬼姬转过身来，风情万种的走向了子墨，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额前秀发，赧言道，“这个，我救了你们，你们是不是要报答我？”

子墨神色一怔，自认口齿伶俐的他为之哑然，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葩的女子。

沐沧海也是神色古怪，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左翎鬼姬似乎并不惧怕沐沧海，她飞身落在了龙婴背上，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子墨，在等待他的答案。

子墨也是被她逗乐了，揉了揉眉心，轻笑一声，“姑娘想要我们怎么报答你？”

左翎鬼姬捏着下巴，好看的眉头挑了挑，然后围着龙婴转了一圈，好像是在店铺挑选喜欢的胭脂，不久之后，她微微摇头，看上去有些惋惜。

随后她又围着猰貐转了一圈，同样是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一次除了惋惜，还有无奈。

“可惜这两头神兽修为太低了，血脉也不够纯正，否则它们作为报酬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她似乎很是苦恼，也不顾猰貐和龙婴的愤怒，她略一思量，眼睛明亮道，“我看如不这样，我的弓到现在连箭都没有，我也不贪心，你那八柄飞剑送我四柄算了，我们一人一半，好吧？”

她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满意，眼睛眯起，像是两个月牙。

子墨摇头笑道，“不好。”

然后他拿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自顾自的调息起来。

“这样啊，你如果有阴魂鬼物的话，我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左翎鬼姬似乎有些委屈，嘴巴撅起，随即又出了另一个主意。

子墨心中警惕，他呼出一口浊气，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左翎鬼姬展颜一笑，她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一副你果然很聪明的样子。

子墨从龙婴背上起身，看着这个比自己也只是低了寸许的绝艳女子，淡然道，“也不好。”

红衣女子本来还笑意盈盈的脸上一瞬间罩上了寒霜，变脸之快如同三四月的天气，她声音森冷无比，“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在耍本姑娘不成？我能救你，同样也能杀你！”

子墨也没有料到此女如此善变，他苦笑道，“姑娘救了我，我很感激，除了这两样东西，其他都可以，我虽然不算富裕，可是也略有积蓄，想来定然会让姑娘满意。”

左翎鬼姬不为所动，她讥笑道，“杀了你，你的东西一样是我的！”

子墨无动于衷，眉头轻佻，“没有缓和的余地？”

“没有丝毫的缓和余地。”

左翎鬼姬手中灰色气息缓缓浮现，那张锈迹斑斑的弓也出现在她的手中。

一时间剑拔弩张。

子墨也是有些头大，此女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刚才还如邻家小妹一般，这转眼间就要生死相向，他就想讨价还价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解决的方式，毕竟现在相斗，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可是此女修为不亚于沐沧海，而且是在巅峰状态，极难招惹。

可是就在此时，一股比之前还要恐怖的生死危机骤然在他心头浮现。

子墨猛然回头看向了沐沧海，发现他也是神色凝重无比，“海叔，怎么回事？”

沐沧海抬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沉重，“你的劫，到了！”

左翎鬼姬脸上的冰冷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敢置信，她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子墨，幸灾乐祸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何会招来天道之劫？”

子墨并未开口，他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不知何时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缺口，如同一个上古凶兽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吞噬它看到的一切，甚至于还有一些模糊的身影在其中，似人似兽似鬼似妖看不真切，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在其中纵横交错，轰鸣不止，此番末日的景象让人心生绝望。

子墨身子不停的颤抖，他苦涩道，“天劫！”

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天劫，那是因为子墨曾经差点因为一丝天劫魂飞魄散，就是在他进阶凝神期之时。

刚才他心生感应，感觉到自己进入灵婴的契机，同时也感受到了毁灭自己的气息。

他不知道其他修士在进入灵婴期之时是否会面对这样的情形，可是他却要面对第二次了，如果每一次的进阶都要面对天劫，那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情。

子墨不知道的是，算上这次，他其实已经是第三次了，道基期那一次他只是不知道罢了，若是知道了，不知他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沐沧海眼神灼灼，他看向那片雷光，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同时也有一丝期待。

毕竟对于修士来说，天劫可遇而不可求，是灾难，更是机缘，只不过今天对于子墨来说不是机缘，而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圣人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诚不欺我啊，在这等天威面前，我们这些天道之下的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有的个头大，有的个头小罢了！”沐沧海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言语中多了一丝苦涩。

“毕竟，在这个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像大帝一般，去挑战天道法则的！”

站在龙婴背上的子墨，此刻在天劫面前如同一只蚂蚁，还是一只被天道之手紧紧捏住的蚂蚁，只需要手指轻轻捻动，他就可能身死道消。

不知在何时，天地间出现了风，起初风势很小，像是勾栏喝花酒的时候，戏子在客人耳边吐气如兰。

随着天空中雷电越来越密集，风势逐渐变大，子墨浑身血污的白色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虚弱的身体像是会随时倒下，可是他头颅高昂，神色变得坚毅，他轻声道，“天地任众生自生自灭，可是若是如此，天劫又从何而来，天劫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是他的话，没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轰轰雷霆之音和呜咽的风声。

身边的沐沧海，左翎鬼姬，猰貐和龙婴被一种不可抵抗的天道之力所排斥，他们已经脱离了子墨方圆数百丈范围。

子墨的身形凌空向上，如一道剑光向着那令修士恐惧的天劫而去，“天劫，是天道对于修士的一种制约，经历了天劫的洗礼，要么身形俱灭重归于天地，要么如凤凰一般涅槃自由自在。”

“所以天地有灵，天地亦有生命，它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特殊的生灵！”

“天地有灵，刑罚众生，亦囚禁众生，天地如牢笼，众生如牲畜，众生需挣脱牢笼，故需渡天地之劫。”

无人回答，所以子墨自问自答，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天劫越来越近。

“强者的强大从来不是以欺负弱小换来的，也不是好勇斗狠来得到的，真正的强者乃是突破自身的桎梏，打破命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限制，挣脱枷锁，破开牢笼，走出这一方天地，这才是一个强者应该做的。”

“弱者修身，而强者，修心！”

子墨的喃喃低语好似压过了头顶上方的雷霆之声，在这片天地间久久回荡。

沐沧海眼中露出震撼，并非因天劫的威力，而是因为子墨的话语，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瘦弱小子的悟性究竟逆天到了何种地步，怪不得高傲如修罗大帝也对他另眼相看。

左翎鬼姬眼神迷茫，看着子墨的身影神情恍惚，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只是记忆有些模糊。

数千载的岁月中她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仅有的零星记忆也只是感觉有些许熟悉。

子墨的速度越来越快，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他体内的元气以超出平时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速度运转，元气浩渺如千万条小溪快速流动，到最后全部汇聚在炎冥珠之内，唯有三种修罗之力在这个时候却好似沉睡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动静。

气田中的炎冥珠光芒大亮，散发出一道道乌光，沿着子墨的气田传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他十二条经络缓缓扩张，像是十二条沉睡了千年的虬龙开始苏醒，翱翔九天只在今朝。

他浑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慢慢充盈起来，从之前的干涸到如今生机勃发，似乎他身体每一寸地方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道数十寒暑，只为一朝得道。

“元气凝神化形，聚于气田之中，凝神结而成婴，灵婴即成。”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子墨浑身上下被黑色的神秘符文所覆盖，就连俊美妖异的脸上也不例外，符文明暗闪烁，时静时动，如同身着一套符文宝甲一般，让人不敢直视，他浑身的气势更是达到了所能达到的最巅峰！

当他飞到了万丈高空之时，头顶的一道道雷霆张牙舞爪撕裂苍穹，恐怖的威压震撼心神。

天劫降临，只是为了那一道瘦小的身影，小的可怜，小的孤独。

子墨举目四望，天地之间，竟无一人共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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