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朱雀风骨

　　四人之行，不急于赶路，一路温馨长伴中，朱雀军府在郁郁苍苍的地平线处，遥遥在望。

　　这圣渊有两大军队，白虎镇北，朱雀驻南。

　　圣渊自昆吾皇族统治以来，白虎军主帅之位历经过几次调动，然朱雀军不同。

　　墨氏家族一脉自古精兵法，善征战，早久之时，助有经略天下之才势的昆吾家族登至圣渊皇权至尊，天下既定之后，圣渊皇族感念南方墨氏军队襄助大业，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势力之中，封墨氏一族领军驻南，以朱雀之名，护富饶南疆安定无虞。

　　这百余年来，墨氏一脉率领朱雀军，外慑南苍诸国，保圣渊南疆长安；内抚南境百姓，护中南安定长平。到了墨倾大将军这一代，朱雀大军除了驻于毗邻宁原与云苍边境之处，另有墨少将率领部分军士内扎中南腹地，此乃早年朝中决策，因朱雀军风威震四方，于腹地设部，若西北等地亟需增援调动，一来可缩减行程，二来可更快适应北方水土气候。

　　如此，在外部看来，朱雀之势，甚是形成了盘踞圣渊半个南方的局面。

　　前方军府，可视作天衡墨府在外的简易分设，地处驻军远后，为起居生活之地，当朝长公主昆吾玥当下便是居于白虎军行军府。驻军正后，另有将军帐。

　　眼下，朱雀军府渐渐近了，见有不明身份之人前来，几位将士远远拦了去路。

　　早前在客栈时，墨颜绯便已拿下了颈间缠布，现下，已然完全恢复如初了。

　　没了顾虑，墨颜绯下了马车，恭敬施礼报了身份来意，将士闻言亦立即回礼，道了稍候，便疾行前去通报。

　　军纪严明，以此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行府之处，不比军前，亲友人等，是可以前来的。

　　不多时，只见身段高健的墨倾大将军身着官服，威步前来，脸上洋溢着欣喜，身边，还有一位气宇轩正的少将，亦稳步随行。

　　墨颜绯当下只觉甚是惊喜，忙轻跑前去，边跑边道，“阿爹！还有哥哥也在！”

　　至二人身前，墨颜绯顿足兴奋地跳了跳，接着一把扑进了父亲的臂弯。

　　稍刻，墨颜绯轻轻抽出身来，望着阿爹，满是久别相见的欣喜，又望了望哥哥。

　　墨大将军望着墨颜绯，双眼灼灼闪动，“绯儿，一晃五年未见，真是变得为父差点就认不出来啦……绯儿长这么大了，越发漂亮了，好，好……”

　　自五年前圣辰祭天大典一见，父女竟已分别如此久了。近些年南苍诸国日渐强盛，墨大将军一直身处军中未曾离开半步，就算逢了年关，这几年也只是有少将墨凯辰一人回京。当下，父女相见，彼此双双红了眼眶。

　　墨大将军看了看前方，见来人竟然还有檀家姑娘，另有两位身段高挑，江湖侠士打扮的男子，不解道，“绯儿这一行是……”

　　檀冰向千代翼与南弦点头示了意后，亦稳步前来，道，“见过墨伯伯！小侄此行来，本是带绯绯妹妹前来查案的，想来既然经至南方，不妨顺路探望墨叔，大家多年未见，当可好好相聚一番。”说到此，回头望了望马车旁的两位，继续道，“墨伯伯，那二位是绯绯妹妹与侄儿的救命恩人。白衣面具之人乃是魅音谷南谷主，旁侧那位是同行的千代少侠。不瞒墨伯伯，我与妹妹二人此行数次遇险，均多亏了二位恩人相救，现下才安然无虞。因查案途中彼此相识，后与二位恩人亦成为好友，当下便是南谷主与千代少侠担忧我们二人安危，才随行前来的，实在是麻烦他们二位了……”

　　墨大将军与墨少将当下均有所回想地点了点头，墨凯辰道，“江湖传闻魅音谷谷主南弦白衣银面，行踪神秘，武功深不可测，如今听檀妹所言，远得一见，便觉传言不虚。”

　　说罢，墨大将军携了墨颜绯，墨凯辰与檀冰亦随身前来，墨家父子躬身行了礼，“方才大致了解了这个中经过，如此，实在是多谢二位恩人了！二位快快府中请，末将此处甚是简陋，还望二位莫要介意呀！末将话直，与人交流不甚在行，望二位多多包涵！”

　　南弦谦身低头回礼，醇声道，“墨将军墨少将客气了，在下既是二位姑娘的朋友，便是要极力护挚友周全的。墨少将想来在此地不能久留，墨将军您又多年未见京中亲人，我二人便不多叨扰各位相聚了。在下还需烦请墨将军安置此辆马车，车中有灵山派墨夷掌门相赠的礼物，为三尊方匣，墨将军差人于车内相取便是。另外，在下与千代计划于附近出行一段路程，不知能否讨借墨将军两匹好马，如此，多谢墨将军了。”

　　墨将军与墨少将对视一眼，墨颜绯与檀冰心道这样也好，免得当下这光景，有些事情朦朦胧胧很难说清，难免徒增了彼此的话题负担。

　　“阿爹，不如就按南谷主说的来吧，此行南谷主二人前来本就是因为我们，咱就不打扰二位恩公的计划啦。对了，哥哥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墨颜绯思索着之后的行程时间。

　　“我也是恰巧方才刚到，有少许军中安排相商，明日清晨便返回中南腹地。”墨凯辰稳言道。

　　“那……”墨颜绯差点直接叫出弦哥哥，赶紧收了话头，道，“……南谷主接下来去刀剑山庄，正是与阿冰姐的计划同路，我本是擅自前来，查案行程要紧，现下见到亲人已是满足，亦不于此地耽搁啦，也不妨碍阿爹处理军务了。那明早，便可一同先向北出发。”说罢望向南弦。

　　“如此安排亦是极好的，那在下与千代便于明早与诸位会合。”南弦颔首言道。

　　墨将军当下亦是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定了，车马之事，南谷主无需客气，末将这就差人安排。”说罢叫了几位将士，一方前去安置了马车，一方请了南弦与千代翼看马。

　　当下，墨将军才想起所提的礼物一事，道，“末将与灵山掌门不曾有交集，为何掌门有礼相赠？”

　　南弦低头浅笑道，“此事，不妨于各位相聚之时，二位姑娘再加细说。在下为江湖之人，当下便不叨扰诸位了。”说罢，轻轻看向墨颜绯，墨颜绯当下会意。

　　南弦与千代翼二人施礼道了暂先告辞，轻轻转身随将士去了。

　　此间四人目送着他们二位，待身影远去，檀冰看向墨颜绯道，“那朱雀……”

　　“嘘——”墨颜绯忙忙做了个鬼脸，接着扬了声音道，“那礼物之事，一会儿我再郑重说～我们先进府～”说罢墨颜绯开心着先行前去。

　　军府正前，有一比武阵地，周遭刀剑长枪环置，当下之时，叫墨颜绯见了，甚是心驰神往，于是点足飞身落于武阵中心，飕飕抽出双剑，作起势状，“哥哥，许久未见，你我比试一番！”

　　墨凯辰与墨将军和檀冰互望了望，三人皆笑了，檀冰道，“墨大哥，绯绯最近武艺又有精进，此前在都城刚与我切磋了几招，现下你来试试？”

　　檀冰常年四处办案，墨凯辰亦是常年驻军在外，虽说二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檀墨两家向来交好，二人谈话自然熟络，并无见外。

　　墨凯辰此时亦是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家妹妹如今武艺如何，向檀冰与墨将军会了会眼，随即旋身前去，顺身抽了阵旁一把长枪，落于阵内，亦就地起势，“来！”

　　墨颜绯笑意翩然，双剑破风而出，墨凯辰闪身回避凌凌剑意，偏头瞟向墨颜绯，“好招！”当下旋身挥出枪势，墨颜绯凝气扬双剑一挡，铿然一声，真气相接，双方一同发力，齐齐向后滑退，停足之际，再作起势。

　　长枪疾旋，双剑翩飞，借力打力，见招拆招，阵中双人，意气风发，身形交错，光影流转。

　　瞟了空隙，墨颜绯突然收剑入鞘，抽身亦是抓了一把长枪，正正接住墨凯辰凛然而至的枪身，墨凯辰眼神更是见之一亮，墨颜绯当下扬力击退那相抵的长枪，旋即舞枪向前，竟是主动出击，招招迅疾凌厉，墨凯辰堪堪留有抵挡的余地。

　　数招之后，墨凯辰蓄力一扫，墨颜绯借势抽身翻出，迅疾一瞟，将长枪分毫不偏地嵌入原来所杵之处，又探身抽了一把弯刀，欣然得意地看着哥哥，左手作请招之状，右手架着刀势。

　　墨凯辰更是心生奇喜，之前虽知自家妹妹甚具武学天赋，对各类兵器均略通一二，没想到年后这才几个月，又是大有精进，当下打了十二分精神，以自己精习的长枪绝招挥了开去。

　　刀光枪影，流转交错。

　　这期间，阵旁的将士渐渐聚得多了起来，皆连连赞叹，鼓掌叫好。

　　墨将军与檀冰远立一旁，点头默叹着，此光景之下，亦聊了起来。

　　“侄女此行出京，可还是为了十七年前的事？”

　　“是啊……这许多年来，竟然一直一无所获……不过，就在此前，从南谷主那里得知，家父还活着的消息，也算是此行没有白走一遭……”

　　墨将军闻言，神情亦像是有悬心事落定一般，顿然一喜，“檀贤弟还活着！那侄女可曾与令尊见面？檀贤弟这许多年消失不见又是为何？”

　　檀冰心下思量了思量父亲所留的话，摇摇头回道，“想必家父牵扯了些什么秘事吧……家父当初亦只是信任南谷主为人，托信一封道其安好，但身有所系不能露面，至于所系何事，却是一概不知了……劳墨伯伯挂念了，当下，不论如何，是有了些音信，日后还望一切尽早尘埃落定才是啊……小侄今日所言，当墨伯伯是自家人了，伯伯万万莫需多念，军中事大，家父所系个中之事，小侄定倾力查明真相，相信家父终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重回玄武司的！”

　　墨将军点了点头，“侄女一家多年来辛苦了……我这个常年在外之人，真的是没能帮得上什么，惭愧啊……”

　　“墨伯伯千万莫要如此说，檀家所系之事，就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晓，事情原委，还是需檀家来寻才是……”

　　“如此，我这个做伯伯的，也只能愿侄女一家早日团圆了……”说罢，墨将军似乎又想问了问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转头望了望阵中的墨凯辰。

　　檀冰向来敏锐，隐隐捕捉到了墨将军想要有所打探的神情，微微笑道，“近年来太子殿下有意向将军府提亲，想必墨伯伯也是有所知晓的。妹妹这个人啊，在都城甚是有名的，只是小侄觉得，妹妹她心性洒脱，倒是更适合这江湖……”

　　墨将军听及此，无奈摇了摇头，“我这女儿，真是被他娘给惯坏了啊……太子殿下既然有意，我墨家可别得罪了宫里才是啊……我真是庆幸殿下胸怀大度，未曾加以为难……如此，我墨家更要尽全力护皇都永安才是！”随即又道，“唉，我也就不怕侄女嫌我这伯伯多嘴了，方才我就想说，侄女这么多年为玄武司奔波，当下已是这般年纪，也该寻个归属，歇歇了……”

　　檀冰低头笑笑，“小侄这人，这厢是最不开窍的。只求缘分自有到的时候。”檀冰也知晓墨伯伯有心撮合自己与墨大哥的婚事，当下墨大哥二十有五，亦未成亲，想来多少也在等着什么，只是檀家当下悬心未定，万一将来有所变故，自己万万不能牵连了墨家才是……思及此，檀冰又想了想现今身边的好友，暗暗叹了口气，泯然一笑，轻摇了摇头。

　　墨将军当下，缓缓点了点头，也未接着说些什么，有些话，既然心有会意却不明说，那便还是隐藏下去，莫要挑明为好……

　　檀冰又多想了想，沉默片刻后，终于提了一言，“墨伯伯，依小侄来看……妹妹此行，与那南谷主甚是相处如故的……”说罢看向墨将军，见面前墨伯伯甚是惊疑的眼神，低头一笑，“墨伯伯，这个中之事，还需妹妹自己道明才是。不过小侄平心而言，亦是希望妹妹这辈子安和顺意。南谷主此人江湖传闻甚多，伯伯想必有所耳闻的，除去其他不谈，单其为人，放眼江湖，是有所称道的，想来也是正因如此，家父竟曾托此陌生之人交手书于小侄。”

　　墨将军闻言，亦渐渐收了惊讶与疑惑的神情，微笑一叹，“本感觉，这江湖的缘分，比那都城宫中还要遥远，没想到竟真让她遇到了……魅音谷谷主，若不是方才所见，又听侄女所言，当真是我这等人心中感受不到的存在。罢了，这女儿家的心思，就看她自己吧。这丫头，家里自小宠着她，我这做爹的自然望着她欢心，但也莫要任性妄为才是。侄女的话，我了解了，谢过侄女帮着照顾这丫头啦……想来此行，也是那丫头任性妄为来的吧！”

　　“墨伯伯宽心，此事如今甚是顺意，想来亦是天意呢！”

　　二人继续看着阵中跃动的身影，神情渐渐平和下来，多的，是对面前比武之人暗暗的赞许。

　　只见那电光石火之际，墨颜绯抛刀入鞘，双手又是抽出双剑，一旋身，左剑堪堪挡住挑至颈前的枪头，右剑却直指墨凯辰心前。

　　墨颜绯于此间，骄傲一笑，道，“哥哥，行军作战我比不过你，但这单打独斗的机巧功夫，我可自诩甚是有水平的，而且这番下江湖，我可是有所历练的~”

　　说罢抬手收了双剑，锵锵嵌入鞘中，墨凯辰亦收了长枪，拱手直言佩服。

　　“哥哥承让！”墨颜绯扬头一笑，当下，众围观将士纷纷连声叫好，更有几位放言要与墨家兄妹讨教一番，墨颜绯与墨凯辰连连道暂先惭愧失陪了，于是，便留了有兴致的将士们自行于阵中相互切磋了。

　　这当前兄妹二人阵中的招式，皆被行至旁侧高处的南弦千代翼二人收于眼底，南弦长睫微眯，温柔浅笑，点头道，“这算是第一次见夫人完整地把身手展露了一番，如此，我心里更是有数了。待此行前去刀剑山庄，我送夫人一副更合适的双剑！她呀，还是用双剑最为合适~”

　　千代翼听着谷主自顾自这么称呼，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南弦敏锐，剜了一眼千代翼，“怎么，你有合适的刀，就不许我为夫人寻合适的剑了？”

　　“谷主啊，你明知我心想的不是这个……”

　　“知道了，谢了~”

　　“什么？……”

　　“我谢你默认~话说千代，你也行动快点儿~”

　　千代翼又是无言，但当下亦有所思量什么。

　　却是南弦又道，“这时间正巧，倒也不急……”说罢，看着下方此时相互切磋的朱雀将士，目光渐渐变得深沉，“有此军风，实乃圣渊之福。”接着转身驾了骏马前去，“千代，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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