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四人小队

　　灵山地处圣渊正南，初夏的未时，炽阳偏斜，天地间笼罩着热晕。然灵山蔚树苍郁，建筑设计颇具心思，又引以曲水回环，此间竟是一片清爽宜人之感。

　　墨颜绯与檀冰正在灵山弟子的带领下于此地游赏，伴以曲水，清气怡人，不多时，二人似是发觉其中之妙。

　　墨颜绯心性大方好奇，当下问道，“这位小兄弟，这林间水雾，甚是方方面面恰适其处，莫非是有意为之？”

　　那弟子谦逊施礼，脸上却满是自豪的神情，“姑娘所猜极是。这便是我灵山最引以为傲的设计之一，流光清雾。灵山弟子虽武学造诣一般，但此地却是奇门遁甲、术学机关的集大成处。灵山山涧众多，回环隐蔽，早间门内前辈便加以利用，于适宜之处设立玲珑泉阵，进以水，扬以雾，且可随风向而动，洋溢于林间，与光影交汇间，流光溢彩。姑娘请看——”说罢抬手引向偏侧山林，只见林木之上，正是雅雾流彩，恍若仙境。

　　“早听闻灵山之内设计奇巧，宛若神工，如今一见，确是让人叹服。”檀冰当下连连赞叹。

　　墨颜绯已是融情于景，惊叹之余，更添了遐想，恍若化羽流连。

　　屋后暖阳温柔，此间此象，在墨颜绯心里，却渐渐幻化为那心底的一面影子，翎纹环碧，跃动粼粼流光。

　　墨颜绯轻轻摇了摇头，面容间却温温一热，似有神往。

　　“二位姑娘，再这边请。”灵山弟子看着面前二人的神情，欣然微笑，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深处，见一峭壁，峭壁之上，一方小阁高悬，四周竟是空无一物。

　　“这峭壁陡滑，却高悬如此一间雅室，如何建成，又该是如何登临呢？就算是轻功再高之人，也绝不可能凭自身之力一跃而至的。”檀冰仰望那奇阁，不解道。

　　那弟子闻言，脸上又是溢出谦逊的自豪之色，“请随在下前来。”

　　三人临至峭壁之下，踏足一方似是活板之物，只见那弟子启动了某处暗阀，立足之地竟缓缓升起，不多时便恰然停在高阁之侧，墨颜绯内心已是连连称绝，抬了溢满赞叹此间绝妙的漂亮双眼，望了望面前二人，征了会意，轻足探入阁中。

　　阁内熏香缭绕，雅桌静置，醇茗盏盏；

　　放眼向外，灵山万象，尽收眼底，此阁实乃绝妙之地。

　　三人立于阁内，闲走几步，这空间安排，少许老友之聚，舒展有度，恰到好处。

　　“此地亦是灵山最为高妙之处，老掌门与知己相聚，多会来此。”灵山弟子言道。

　　“此行登临，荣幸之至。”檀冰与墨颜绯颔首。

　　离了此方雅室，继续环游，待回至客舍，日更西斜。

　　南弦与墨夷老掌门立身那林间凉亭，沐着阴凉，各执一盏仙酿，望向正西。

　　墨颜绯与檀冰的身影，远远于客舍前静坐，晕着暖阳，安和美好。

　　“这两位姑娘，甚是花一样的好年纪啊……”墨夷修轻抚胡须叹道。

　　“那前辈觉得，我与那墨家姑娘，可是相配？”

　　墨夷修张大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缓缓偏头望向南弦，见面前之人遥遥远望，温柔认真的眼神，会心而自然地笑了，“哈哈，南公子这许多年，终于是开窍了啊，哈哈哈哈……依老身来看啊，这郎才女貌自是甚好，只是，那位墨姑娘是城中将府千金，老夫不甚了解，以墨姑娘心性，可是愿意离开皇城，前往这江湖？”

　　“此番下江湖多少凶险，她心思聪慧自是知道。若是不愿，可还会一路向此，如此欢欣？”

　　“呵！南公子看来是动了心思啦……这句句又是夸，又是如此了解的……老夫此前听闻你们相识，竟是不知已如此熟识呢～”说罢翻翻眼睛，甚是打趣。

　　南弦垂睫微笑，闻了闻酒香。

　　“你这小子心里有数，何必问我！”墨夷修转了头去，“这一生相伴之事啊，最是看缘分，不可强求……若真是彼此相知，那老夫就等着南公子的喜酒啦，哈哈哈哈……”

　　说罢举杯，二人相敬，干了那酒。

　　“想必此后二位姑娘还会前去蜀山，当下已至南疆附近，想来墨姑娘定是打算前去探望家人的。我已决定伴她们前去，一来最近周遭不安全，我可随护她们，二来，便是自己的私心了。”说罢又是笑笑，“我身旁那位千代，和那檀姑娘亦甚是合得来呢～”

　　墨夷修听闻更是双眼灼灼，“你们两个，真是……真是……好家伙……唉，像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浪漫呢……”

　　“前辈与夫人自青梅竹马相伴白头，谁人不羡慕得紧，您分明是得意得很呢。”南弦偏头故意不看墨夷老前辈。

　　“说来老夫如今过得随心安逸，多亏早年南阁主照顾，话谈及此，再次谢过南家了……”

　　“墨夷前辈万莫客气，这今后，在下还有诸事劳烦呢。”南弦回礼，随后想到了些什么，继续道，“当下有两三事相求，还麻烦墨夷前辈了。”

　　“南公子但说无妨～”

　　“谢过墨夷前辈。”南弦接道，“此次前来灵山路上，二位姑娘的骏马因变故走失，还劳烦前辈借用一匹。”

　　墨夷修答得爽快，“提什么借，老夫送一匹便是……诶，为何不是两匹？”老前辈面露疑惑。

　　这厢南弦把玩着袖口，悠悠笑了，“是送檀少使的。墨姑娘和我乘车便是。”

　　墨夷修当下又是砸砸嘴，“你小子好心机！好，就按南公子说的～还有何事？”

　　“因担忧二位姑娘此后再遇变故，想和您讨些灵隐散。虽说无法御敌，但她二人机灵，脱身还是够用的。”

　　“嗯，好。”

　　“再者，不知能否讨两副前辈所制的朱雀连弩？此行若前往朱雀驻地，可顺路带去，想来墨将军和墨少将定是用得上的。”

　　“你呀，想得真是周到……好，好，老夫拿三副，再送墨小姐一副，当是老夫随了礼了！哈哈哈……”

　　“如此，多谢墨夷前辈了。”

　　远方，夕阳之下，二位姑娘的身影，似入画中，温馨美好。

　　渐渐入夜，墨颜绯与檀冰各自回了客舍去。

　　皓月升起，深林更幽。

　　渐有笛声，悠远飘来。

　　墨颜绯自是无法抵抗这勾人的韵律，寻声而去。

　　不远处，一汪幽潭之畔，月下白衣身影侧身而立，长发微飘间，修长的指梢于白玉短笛间优雅地跃动，衬着华银的面具，如天神下凡。

　　过了稍刻，那人轻轻收了尾韵，妙若天成。

　　移了短笛，背了双手，缓缓转身，望向墨颜绯，传来那极其好听的声音，“我就知晓，你定会来的。”

　　此间回望，似曾相识。

　　只是魅音谷高阁之处，回望之人是墨颜绯，当时以皓影之弦拨隐华一曲；

　　此灵山幽潭之侧，回望之人是南弦，翩翩华衣客，悠悠白玉笛。

　　墨颜绯嫣然笑了，走向前去，“我就感觉，那人是你。”接着问道，“早前听千代少侠说魅音谷有三曲，一是《皓影》，为皓影琴所谱；二是《赤琰》，为赤琰笛所作；三是《南萧》，源自南阁主与萧夫人。《南萧》在魅音谷时我已有听闻，弦哥哥于其中更添了些魅气；《皓影》虽还未听闻，但已见其琴；那方才的，可是赤琰笛？只是分明是白玉，何来赤字呢？”

　　南弦轻轻于身后将那短笛拿至身前，墨颜绯能够看得清楚。接着南弦笑道，“这只是我随身放于衣袖之中的一支白玉短笛，正如你所想，与赤字无关，不是赤琰。那赤琰笛，日后你会见到的～”

　　就着南弦的话语，墨颜绯思绪回想，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千韵楼萧楼主腰侧，那支赤纹长笛。

　　这一时的出神，被南弦捕捉到。

　　“阿绯可是想到了什么？”

　　墨颜绯心想，既然弦哥哥已有承诺，此时便不多想了，摇摇头道，“没什么，我甚是好奇，希望能早点见到哦～”

　　南弦笑着点了点头，将短笛收回衣袖。

　　“方才那曲……”

　　“沉梦之曲。”南弦知墨颜绯会有此问，当即便回了。“不过，对于特别之人，更是相请之邀～”说罢长睫轻挑，微笑言道。

　　“那……弦哥哥已知我们不日便要启程……现下此意，是前来相别吗？”墨颜绯问得自然，但这几日彼此相识相知，心中已是不舍。

　　“阿绯舍得我走吗？”南弦又抬了抬长睫，反问道。

　　墨颜绯望着面前那双眼神，斟酌着字句……

　　“既然不舍得，那我便同你们一路。”南弦不等墨颜绯回答，擅自决定了她的想法。

　　墨颜绯闻言虽心里瞬时欢欣，但又有所疑惑，“弦哥哥平日诸多要事，有时间同我们一起吗？该不是恰巧又会顺路吧？我们接下来，是打算前往家父那里的……”

　　“那便是顺路。其实，你去哪里，哪里都顺路的。我不放心，便决定和你们同走一程。正巧最近，我也实在没有比保护姑娘的安全更重要的要事了～”

　　墨颜绯闻言双颊一热，这厢南弦又道，“千代那家伙，想来亦是没有比随檀少使一同出行更要紧的事了～我已同千代说了，他当下可是乐意之至～”

　　墨颜绯闻言吃趣笑了，“那这样……极好的呀！”

　　南弦亦是温柔一笑。

　　“时间不早了，阿绯早些休息吧。”说罢望了望墨颜绯左颈之处，倾身前来，温柔地轻抚了抚那伤痕之处，“好好休息一晚，当是就快好了。我送送你～”语落，轻柔张开右手。

　　墨颜绯的心怦怦跳动，脸颊又泛起丝丝红晕。

　　沐着月色，伴着暖风，轻轻抬起了左手。

　　覆于南弦掌心偏前。

　　第一次真实感受，弦哥哥温柔的温度。

　　南弦轻轻地渐渐握紧墨颜绯的手，二人会意笑了，并肩前去。

　　月光流华，一双人，一段路，似是已然看到了，一生的模样。

　　“弦哥哥，我这会儿找阿冰姐说吗？我们同行之事……”

　　“不急，明早辞行，我与千代直接跟了，还会被扔下不成～再说，你们又没有马，直接走，更不可能甩得掉我们了。还有……你们心里想的，我就不明说了～”南弦甚是傲娇状。

　　“你这个坏家伙……”墨颜绯甩了甩手，南弦当下握得更紧。

　　这短暂时光过后，客舍就在眼前，二人渐渐驻足。

　　墨颜绯轻轻抽了手，向前走了两步，粲然回眸一笑，“弦哥哥晚安，你也早些休息～”

　　南弦温和点了点头，墨颜绯伴着心口翻涌的灼热温度，轻轻走了开去，于房门前又是遥望一眼，一转身贴在门后，胸口起起伏伏，许久才终于平息下来。

　　是夜，伴着脑海中此时那“沉梦之曲”，甜甜睡去……

　　第二日一早，墨颜绯早早起身收拾好行囊，并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次，换了那斜高马尾，再次梳了在都城时，那明丽温婉的左侧分，右斜发结倾泻长发披后，秀美可人。

　　一出门，没想到南弦和千代翼早已在不远处等候了，优雅的马车旁侧，多了一匹骏马，当下，还未见阿冰姐的身影。墨颜绯会意一笑，走向前去，眨着漂亮的双眼问道，“诶，这马是给阿冰姐的吧……我……我还是乘车……”

　　南弦和千代翼都笑了，千代翼当下闪了闪双眼，“谷主与谷主夫人乘车～”

　　墨颜绯一时脸红羞涩，“你莫要乱说……”旋即望向南弦，只见那人正扬头，对千代的话甚是受用的模样。

　　墨颜绯见状，话题转向千代翼，“千代少侠，还不快去接我阿冰姐！”

　　南弦当下亦偏头使了个眼色，千代翼一开始睁大眼睛心想为何墨姑娘说起这话来轻车熟路，不过一想谷主定是和这姑娘说了什么，当下低头一笑，轻步前去了。

　　墨颜绯回过头，一眼望见那马车的帘幕，想来还是第一次从外面仔细欣赏这浓缩于一方画布的魅音谷，水墨丹青，笔笔皆是天工一般，当下眼波莹莹，甚是着迷。

　　南弦见状，竟一颔首，“谢过夫人高赞了。”

　　墨颜绯心头一跳，对这称呼算是先默认吧……不过听这句乍一听没什么头绪的话……“弦哥哥，这难道是你画的？”

　　南弦偏头做得意状，“正是在下。”

　　墨颜绯望向南弦，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第三次变得更高更神秘深不可测了……

　　那厢檀冰与千代翼碰了个正着，檀冰一脸不解之色，望向面前的千代翼，又望向不远处马车旁看起来聊得甚是投机的南弦与墨颜绯，竟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

　　千代翼请了檀冰，边走边道，“谷主担忧二位姑娘安危，最近正好无事，便决定此路同行了。二位姑娘的打算，墨姑娘已经知会我们了。”

　　檀冰当下边走边施了礼，“我们小心便是，怎能如此烦劳你们……”

　　说着，已然行至马车附近，南弦接着说道，“檀少使无需推辞了，此行前去朱雀驻地，虽说在下是江湖外人，但亦不会为檀少使添麻烦。接下去前往蜀山，在下三年未见老庄主，亦该前去拜会的，如此，便是同路。在下已托墨夷前辈为檀少使准备了好马，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檀少使莫要推辞了～”

　　“是啊阿冰姐，我们就一起走嘛～”墨颜绯当下已是欢喜得紧。

　　檀冰又是连连道谢，才终于点了点头道，“那檀冰便不客气了～”

　　如此，四人便向正门前去。

　　会客亭处，墨夷老前辈已与几位弟子在等候了，四人前去，施礼相谢。

　　墨夷老前辈向旁侧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弟子各端了一方小匣，来到墨颜绯与檀冰身前，礼貌相呈。

　　墨颜绯与檀冰二人互望了一眼，不知这是何意，却见墨夷老前辈饶有趣味地看向南弦。

　　南弦早便会意，道，“在下担忧二位姑娘安危，便向墨夷前辈讨了些灵隐散。此物外形球状，通体小巧，以内力击出，便可放出烟雾，干扰对手视线，可作脱敌之用，以二位姑娘的身手，随身备着甚是合适。”

　　墨颜绯与檀冰接了那灵隐散，忙忙相谢。

　　紧接着，又有几位弟子抬来三方大匣，这次直接放置在了马车上，南弦微笑道，“这是三尊朱雀连弩，为墨夷前辈的得意之作。其中两尊带给朱雀军墨大将军和墨少将，想来会有用处，另外一尊，是墨夷前辈送了阿绯你的~”说罢看向墨颜绯。

　　墨颜绯没料到南弦当下直接这么叫了自己，瞬间略有不自在，但当即稳了稳心绪，拱手道，“如此，小女亦代家父和哥哥谢过墨夷掌门了。”

　　墨夷修又是轻轻抚着长须，满意地笑道，“如此，老夫的礼也就随好了……哈哈……”随即接着道，“二位来使此行辛苦，于此，老夫也望檀少使尽早查出当年真相，并父女团聚啊……”

　　檀冰以礼相谢，一行人回味着此间话语，互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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