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重归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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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缓了一下的风若,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明显有了些血色。
他起身走到苏若晨身边,见暨宁和封旭延两人脸色不对,不免与苏若晨二人面面相觑。
苏若晨只觉心中酸涩,苦笑一声。萧寂顿了顿,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
风若却忽然越看封旭延越觉得有哪里不对,疑道:“封兄似乎跟上次见面之时,有些不同?”
封旭延站直了身,随手收了长剑。他的唇上没有血色,但双眸眸色熠熠地循声望向风若。风若如此一直面,瞬间笃定封旭延的样貌确有不同,更觉惊奇。
封旭延半晌不答,眸光微动,稍一扫量,淡道:“我们几人来时不见冥族人,眼下这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却不知那冥族人是如何无虞解开生死阵?”
风若偏头咳了几声,答道:“说来惭愧,在下心急送出灵鸟,本意是希望送出消息,却不想幽君回信如此之快。”他顿了顿,续道:“在下也没想到,暨幽君的灵鸟竟意外成了一个解开生死阵的引子。”
他闭眼思索片刻,睁眼续道:“那冥族人反应极快,趁着暨幽君的灵鸟残留的灵力靠近生死阵之时,解开了生死阵。”
苏若晨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风若又道:“但即便是有了暨幽君的灵力,那冥族人解开生死阵之时,依然遭受了阵法的反噬。”
他一脸愧色:“说来惭愧,在下被那人暗算,负了伤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解开生死阵后,在你们到来之前,用血玉笛召开阵门逃之夭夭。”
封旭延静默一瞬,只定定地看着他,倏忽一哂,问道:“风少宗主怎么没跟着来?”
风若一怔,笑着道:“风宗主召集各大门派于英雄堂,少宗主自然得跟在风宗主身边打点。”
封旭延颔首,稍一思量,笑了笑:“言之有理。”
暨宁听了一耳,担心封旭延强撑,伸手去牵他的手。
风若见封旭延熟练地反与暨宁十指紧扣,先是一愣,随后作揖,道:“是在下眼拙,还未恭贺二位喜结良缘。”
封旭延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暨宁恰好抬头看见,忍俊不禁。
苏若晨在一旁冷然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
萧寂默了默,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沧溟山上的生死阵,几人都曾去过,眼下要前往倒是驾轻就熟。
几人在生死阵旁不远处站定,暨宁因着是设计生死阵之人,故主动上前。但苏若晨却伸手拉了拉她。
暨宁疑惑回首望他,只见苏若晨朝她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越过她,走向生死阵。
暨宁:?
萧寂淡声道:“暨幽君且在这等着吧。”
暨宁心有疑虑,但见封旭延含笑将她拉至身边,只好静观其变。
苏若晨立于阵眼前,神色淡漠,手上的动作却很熟练,让人恍然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解开生死阵就在几个呼吸间,但暨宁却不由得一怔。
她千思百转间便已有几分了然,无奈地垂了垂眸,笑道:“这尘世当真极小。”
封旭延紧了紧手指,低眸看她。
封印暨宁的生死阵大抵是落阵之人大有不同,故其解开之时也大相径庭。
冥林之上的苍穹不知何时早已散尽乌云,长空万里皆为晴朗。
生死阵的阵眼处迸出强光,白光大盛,冥林之间的静谧被飞鸟之鸣划破,五人周遭一瞬间被此起彼落的鸟鸣声层层包围。
阵门大开,暨宁前世的本体自阵眼处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穿的是那日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肉身的双眼紧闭,看上去就像是酣睡着。
谁能想到她这酣睡,竟是过去了一千年的光景。
因着前世肉身彻底入世,暨宁能感觉到现在的身躯内的灵魄开始不稳,仿佛想要自此肉身挣脱而出。
一时之间,她感觉自己像被两厢力量拉扯着,额间不禁噙了冷汗。
封旭延紧紧牵着她的手,自然能感觉到她的挣扎,沉声喝道:“萧寂,快!”
萧寂早就以左手双指凝出剑气,划破右手双指指尖,以血画阵。
春风乍起,夹杂着一股怪风,将暨宁前世的肉身和现世的肉身聚在一起。
萧寂落下最后一笔,血阵一成,降在暨宁前世肉身的额间。
暨宁只来得及感觉自己的灵魄一轻,旋即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
暨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眼里的世间万物已大有不同。
封旭延抿着唇,守在她身边。
几乎是她一睁眼,他就欣然唤道:“宁宁。”她挣扎着要坐起身,他便伸手借了把力。
“宁宁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他问。
暨宁揉了揉眉间,摇头应道:“我没事。”她下意识打量四周,却不由得一愣。
无他,只见原先因落下生死阵而生的死地眼下却是一片春意烂漫,那丛生的朽木竟也恍若枯木逢春一般,长出绿芽。
暨宁:?
她记得别处的生死阵解开之时,那死地也不会这么迅速恢复成如此春意盎然的样貌。
封旭延看她面色,将她心思猜了个七八分,遂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暨宁的灵魄脱壳而出,魂归本体之时,那生死阵就碎了彻底,刚成齑粉就被过林的春风彻底吹散。那齑粉散落一地,竟像唤醒沉睡于土地深处的生机一般,封旭延等人只见十里死地在不绝于耳的鸟叫声间,寸寸生出绿意,不消多时,竟成了一片春意灿烂之景。
封旭延含笑:“就跟你离去之时一样。”他说得很轻,倒让暨宁不禁生出几分自我怀疑。
暨宁疑道:“你……”
“唔——”此时萧寂身躯霍地一颤,本能地捂住心脏之处,脸色煞白,竟就如此打断了暨宁的话语。
苏若晨手上结诀,用灵力稍稍缓解萧寂身上的痛意。萧寂也是顺应他意,在自身周身大穴运功疏通。
暨宁忧道:“萧上仙可还好?”她站起身来,走向萧寂。
萧寂颔了颔首,浅浅一笑:“不必挂心。”
暨宁一揖到地,诚心诚意道:“多谢上仙鼎力相助。”
萧寂随意挥一挥手,随即正色道:“暨幽君虽已回归本体,但想必暨幽君也应当知晓,毕竟神魂已然离体多年,不免要花些时日修养,方可重回巅峰。”
暨宁拱手道:“多谢上仙指教,暨宁心中有数。”
萧寂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苏若晨,又道:“还有一事。”
“在下大抵只能陪诸位走到这了,早些时日在下曾接天诏,如今答应你们的事也已经了结,眼下有公务在身,只好失陪。”
他拱手作揖,微笑道:“祝各位此去一战一帆风顺,所向披靡。”话毕,又见他拍了拍苏若晨的肩,低声对他道:“将事情好好说清楚,莫要再留遗憾。”
暨宁和苏若晨皆是一怔忪,封旭延唇边的笑意凝了凝。
萧寂道:“诸位——后会有期,还望善自珍重。”话音一落,就要转身离去。
但他忽然脚步一顿,回身对着身后三人道:“差点忘了——眼下千年前的冥君、幽君还有小妖王齐齐入世,加之冥君和幽君入世之时所闹的动静也不小,想必天庭必然会有所行动,若无意外,不日就会有天官奉诏下凡,还请各位多加留意。”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不由蹙了蹙眉,最后只道:“在下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话音一落,立即转身,消失于三人眼帘之中。
三人之间弥漫一股沉默,倒是林间鸟欢快地啁啾着,听着倒像是一声比一声高昂。
暨宁静了静,抬眸望向封旭延,才发觉他凝眸于她不知多久,她下意识笑了一下,随后转头对着苏若晨道:“苏宗主,好久不见。”根本不必多言,其中深意,在场诸位皆可意会。
苏若晨顿了顿,抿了抿唇,朝封旭延道:“可否让在下与阿宁单独聊两句?”
封旭延刚要拒绝,就感觉暨宁拉了拉他的手,传音于他:我也想跟他说清楚。
他默了默,不言良久,点了点头,松开暨宁的手,转身离去。
暨宁目送封旭延走开的背影,随即浅笑颔首:“还请苏宗主直言。”
苏若晨闭了闭眼,艰涩道:“最初我说要与你成亲,确实是另有目的。”
“但待我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后,发现我真的心悦于你之时,我便后悔了,可彼时也骑虎难下了。”
暨宁只微笑,不语。
“封印你之后……”他说到这里,鼻间竟有些酸涩。“我本来只想暂时封印你,等族内长老放下防备心之后,我便将你解封,再求得你的原谅。”
暨宁倏忽道:“你错了。”
苏若晨急急应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知错了。后来我想解封生死阵的时候,却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打开生死阵。而那个时候……”他看向封旭延,续道,“封旭延因一时气愤——”他忽而话头一转,“彼时我身负重伤,无意得知阿宁你的三魂七魄皆碎。”他说到这里,不觉红了眼眶。
“再后来,我无意间得到阿宁你的大部分灵魄,寻了个法子,送你入轮回路。”
“我就是希望能有个赎罪的机会,能补偿你。”他双眸怆然地看着她。
暨宁却无比冷静,轻描淡写道:“不,其实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苏宗主不必赎罪,也不必补偿,你其实不欠我什么。”
苏若晨微怔,微红着眼,愣愣地看着她。
她蓦然扯了一下嘴角,带了几分淡然:“不过暨宁尚有一言,苏宗主可听可不听。”
“幽族从未站在人族的对立面,苏宗主不必将幽族视作敌人。至于当初关于幽苏联姻之事,本来就是我想岔了。”
“师父说得对,感情这件事,倘若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就很难得到真心。”
“而苏宗主说的心意,说心悦于我,或许只是一点点的好感罢了。”暨宁随意一哂,“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这一点点的好感,没能让苏宗主义无反顾地为幽族平反。”
“苏宗主本来也没有义务要这么做,但苏宗主冒死将暨宁送入轮回路,暨宁因你而死,也因你而生,竟也意外将暨宁送至一千年后了却冥君之事。两厢相抵,苏宗主不欠我什么,以后也无需挂心。”暨宁淡然一笑,一揖到地。
“如今暨宁不再受血泪咒桎梏,苏宗主也不必时刻与暨宁保持十里内的距离。”
苏若晨动了动唇,眼角泛的红意更甚。暨宁恍若未见,只续道:“还有一事,既然要断得干干净净——”她双指凝气,在周身灵魄寸寸探去。
直到探出苏明霁的灵魄气息,她霍然一笑,低着头,亲眼看着自己将那处灵魄仔细分了出来。
这是封旭延曾经与轩亭说过的其中一个技法,跟古老传言之中,以红绳将二人命运紧紧缠绕,令二人转世后仍重新相逢相知相爱之作用很类似。
在尘世间,人们常常会以缘分来解释两个人的相遇。
但这个技法不同。
就像暨宁的灵魄之上某一部分与苏明霁的灵魄融合一般。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缘分。
这是他的私心,是他的有意为之。
将一部分灵魄分出来的过程其实很痛苦,无异于硬生生将自己一块血肉剜了下来,尤其苏明霁的灵魄跟暨宁的灵魄已经融合了太久的时日。
但她依旧要这么做。
“宁宁!”
“阿宁!”
封、苏二人同时惊喊出声。
封旭延掠身而至,伸手抓住了她另一边的胳膊。
暨宁将分出来的灵魄凝聚在手,轻轻地将其送回苏若晨身上。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因着痛意而满脸冷汗,唇色也有些苍白。
但她却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松。
她偏头看着封旭延,眼尾因着疼痛而生了一片薄红。她伸手摸了摸封旭延的脸,淡笑道:“别怕,我没事。”
封旭延替她拭去冷汗,她却反手握住封旭延的手。
她其实比谁都更清楚,这不会是这么做的最好时机。但就像她说的那样,总有些时候,应该义无反顾地做些什么。
她唯有如此做,才能对得起自己的那句断得干干净净。
也只有如此,她才敢也才能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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