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倒了八辈子的霉

乔枥讨厌乌鸡的原因无他，仅仅因为长得丑，丑的东西他坚决拒绝吃。

        桌子上接近二十个菜，有一半是因为乔枥回家特地准备的，都是他最爱吃的那些，冷亦寒太会挑了，那么多的菜不选，唯独选了个他最讨厌的，乔枥看着碗里的“丑东西”，一点食欲都没有。

        乔家其他人当然也知道乔枥的喜好，这道菜其实是给乔大海准备的，这对父子就是很多方面完全相反，天生冤家。

        乔枥冷淡地转头看向冷亦寒，他要是不吃这玩意儿，显得他俩这爱情非常塑料。他能报出女朋友喜欢吃的东西，女朋友却精准地踩中了他的饮食雷点，在别人看来，这就代表他爱冷亦寒，而冷亦寒没那么爱他，啧，搞了半天，他成了个舔狗了？

        尊严呢？面子呢？说好的全世界他最闪亮呢？

        乔枥认为自己的骄傲不可以在此刻荡然无存，唯一的方法就是——改变自己。

        改变自己，从而改变全世界对他的看法，让大家相信他的喜好早就变了。

        于是，饭桌上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乔枥吃完了碗里的乌鸡，吃完后还抬头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乌鸡特别好吃。”他像在故意说笑话，“以前是你们误会我了。”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这狗屁爱情临时改变的呢。

        其实，平心而论，乔枥刚刚吃乌鸡的时候真的觉得蛮好吃的，他突然感觉，原来他的审美在美食面前是多么可笑，这么多年来，他因此错过了很多美食。

        一顿饭在和谐中度过，李月倒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小少爷现在喜欢吃乌鸡，下次要多准备点。

        饭吃完后，其他人都离开了，李月在厨房收拾桌子，客厅里只剩下乔枥和冷亦寒。

        乔枥看冷亦寒的眼神充斥着一股敌意，但事情又是他先惹出来的，他不好多说什么：“喂，加我微信。”

        ——真、臭、屁。

        冷亦寒脑子里只冒出了这三个字，即使她没怎么接触过男人，但是稍微想想也知道，一个男人问女人要微信，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说？

        ——喂，加我微信。

        再低情商的直男也不会这样吧。

        冷亦寒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但是没有直接如他所愿，而是把屏幕护在怀里：“你对我客气一点。”

        乔枥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哦。”但是语气里还是没有几分礼貌，“喂，‘请’你加我微信。”

        冷亦寒不满地看他，友情提醒他：“我有名字。”

        “知道。”

        乔枥甩出两个字，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问题。

        知道你的名字怎么了？不想叫我就不叫。

        这种态度让冷亦寒觉得非常有问题，这人是从小霸道惯了吗？要不是念在叔叔阿姨对她的情谊上，她真想教育他一通。

        加完微信之后，乔枥又以命令的语气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愧疚之意，他直截了当地转了一笔钱给冷亦寒：“收了，今晚的报酬。”

        冷亦寒还在消化他说的事，什么用她的照片发了仅家人可见的朋友圈，却没想到被当了真，他是迫不得已才勉强承认她是他女朋友，但是演完戏了就不要再有任何幻想。

        “就当今晚是我雇你演戏，明白了没？”乔枥看她发着愣，又说了一遍，“快点收钱！”他催人收钱的架势倒像是在催人还钱。

        冷亦寒低头看了眼微信，瞳孔不由得放大，这是多少钱啊？

        一、二、三、四个十百千万十万冷亦寒看到1后面跟着好几个零，打了个气嗝，突然发觉肠胃消化了，话也不知怎么讲。

        “从现在起，我雇你在我家人面前假装女朋友，按次结算，每次十万。”为了让她更加无法拒绝，乔枥又说，“而且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毕竟我这么优秀。”

        既能赚钱，又能体验一下跟帅哥谈恋爱是什么感受，总之，稳赚不赔。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冷亦寒发誓，她有那么点心动，乔枥可真是她见过最大手大脚，最随心所欲的人，富二代的世界让人难以想象。

        她还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难免有点不敢接：“哎呀，十万是不是有一点多”其实只要一万，甚至一千她都觉得不少了。

        只不过，乔枥不这么认为：“哪里多？我这么金贵的人，我雇的女朋友怎么可以便宜？我乔枥很昂贵，我的女朋友不可以便宜！”

        所以，麻烦你认清自己的身价，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乔枥嫌弃地对着她那夸张的表情摇了摇头，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实在是受不了她这磨磨唧唧的劲头，乔枥夺过手机，给她点了收款。

        冷亦寒：“”

        这急性子，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下自没有掉馅饼的可能，冷静下来，冷亦寒觉得还是要说清楚：“那我们可要说好，我只是帮你打个掩护，没人在的时候，我们各过各的，对了，我只是露个脸哦，不可以做别的事情！”她警惕着，“最多就借个肩膀给你，或者轻轻地牵个手”

        除此以外，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乔枥翻了个白眼，搞得像他是个多猥-琐的人似的，至于强调这么仔细么。

        “你放心，我也不乐意跟你发生点什么事，我还要自己的清白呢。再说，吃亏的是你吗？明明是我！我这么人见人爱”

        乔枥自夸起来就像个复读机，仿佛他真有那么人见人爱似的。

        要是真这样，为什么还是个单身汪呢？

        冷亦寒看着那条转账记录，心情非常复杂。

        -

        回到住处，乔枥洗完澡躺在床上，这一整天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又累又乏。谁能想到那个餐厅的笨服务员就是远道而来的娃娃亲呢？

        有一点倒是还好，临时要求冷亦寒演戏，她还挺配合，乔枥想了想，对她的讨厌程度减轻了一些。

        时间已经很晚了，伴随着无数数学公式，乔枥沉沉入睡。

        梦中，一家四口从城里去郊区游玩。乔枥背着寒假作业，坐在一条河旁边的石头上，把书包放在腿上，垫着本子，开始做题。

        他写啊写啊，语文题目好多好多，怎么也写不完。

        他爸乔大海双手握在身后，弯腰走过来，停在他身边，一丝不苟地看他写题。

        乔大海声音严厉地说：“现在写什么题？你早干嘛去了？”

        小小的乔枥吓得一哆嗦，笔从手上掉进了河里。

        乔大海抓过他的本子一看，更严厉：“明天就开学了，你今天才开始写作业？”

        他又强调：“明天！明天！就！开学！”

        弱小的乔枥腿一软，感觉□□湿润了起来，泄了堤，水流成河……

        这一瞬间，乔枥惊地睁开眼睛，一摸头，全是虚汗。

        原来只是个颇为真实的梦。

        乔枥放下心，手撑到床边。

        不对，他感觉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水，打开床边的灯，掀开被子一瞧，整个床全是湿的。

        再往边上一看，屋子里全是水，已经淹到了床高度的一半，屋顶还在源源不断地滴水，楼上有一阵急躁的脚步声，还有锅碗瓢盆叮铃咣铛的声音夹杂其中。

        ——家？淹？了？

        乔枥从一片汪洋中淌过去，冰冷的水刺得他想骂人。

        他往天花板看，楼上的，恭喜你，你死定了！

        乔枥火冒三丈，跑到楼上去砸门。

        楼上住着的是一对刚搬来的新婚夫妻，女人怀着身孕，站在墙角不知所措：“怎么办？都怪你，大半夜洗完澡也不知道关水！”

        男人手忙脚乱：“你别废话了！烦死了！帮不上忙就闭嘴行不行！”

        女人一听，火上心头：“我帮不上忙是因为什么？行，我来帮你，你儿子飞了别怨我！”

        “少拿儿子威胁我，我告诉你最好是儿子，要是女儿，我得被我爸妈唠叨死！”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要是女儿，你是不是还得翻脸不认人啊？”

        男人把水盆一丢：“生个二胎不就完了。”

        女人无言以对：“我告诉你，我这会儿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一胎都不生了！”

        乔枥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互相埋怨，他向来不擅长劝和，于是说：“喂，你们俩把我家淹了，先把水弄完再离婚行不行？”

        男人惊呆，大吼：“你说什么呢？你让谁离婚？”

        真会抓重点，但乔枥觉得他们完全忘了当务之急，对他吼回去：“爱离不离！关我屁事！但是，我警告你们，楼下已经全淹了，再不及时止损，明天让你们赔得一口奶粉都买不起！”

        男人不信邪：“我们有母乳。”

        乔枥气得骂他：“母你的头！乳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嘚瑟个锤子！你个臭不要脸的臭傻/吊，非要我再骂你几句才能把脑子里的臭垃圾倒出来是不？今天这水是从你的垃圾脑里渗出来的是不？你要再跟我扯锤子扯，我让你明天认我当祖宗，告死你这个死锤子！”

        乔枥不想再搭理他，自己动手开始收拾。

        女人内心极度舒适：“骂得好！骂得太好了！”

        乔枥觉得烦躁：“喂，你不能做就不能打电话找能做的人来帮忙？”

        女人脑子一激灵：“是哦——”

        乔枥不再管她，继续收拾着满地狼藉，时不时地使唤着那个男人：“喂，你到底有没有生活常识？堵水管是那么堵的吗？”

        男人骂不过他，这会儿嚣张气焰早就不见了：“我”

        乔枥急匆匆走到他旁边：“笨死了！”他接过手去示范了一下，男人愣着看他，乔枥又生气道，“我示范给你看就是让你看的吗？”还不快点学着来接手？

        男人后知后觉地接过去，但操作得不算特别好，乔枥气得又教了他几遍，一边教一边忍不住吐槽他是个笨蛋，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这要是他老公，早离婚十万八千次了。

        乔枥真想扬手拍一拍这个榆木脑袋：“你是怎么做到一句都听不懂的呢？”

        “我讲的是中国话吧？”

        “你是中国人吧？”

        “你跟我有仇吗？淹了我家还想气死我？”

        男人被骂得一句话都不敢回，看得出来心情是非常差劲，但他老婆倒是看得很舒心，自从结婚以来，这男人就换了副面孔，成天偷懒发脾气，总算有人替她出口气了，关键这帅哥吐槽的每一句都很对，就是又笨又懒，根本听不懂人话，还总是振振有词的，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真想鼓掌欢呼一声。

        -

        乔南思接到乔枥的电话时，正在吃午餐。

        听罢他气急败坏的描述，乔南思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说他几句。

        “怨谁啊？当初你就为了跟爸唱反调租那房子，谁劝都不听，现在好了，淹了吧。”前些年，乔枥跟乔大海一见面就吵架，谁也看不惯谁。

        乔家不是家族企业，也没有走夫妻店模式。乔仙女从事投资行业，眼光精准，有着过人天赋，大多数时间扑在工作上，赚钱能力没得说，但家里的事情实在顾不上。而乔大海早年是大学食堂里的厨师，跟乔仙女结婚后才转行做家居，现在经营着自己的家居品牌，事业在首都属于中游水平，没有乔仙女忙，所以家务事更多的让他来处理，他从小对两个孩子要求严格。

        按照他的规划，乔南思去学经济，乔枥去学建筑，这是他心中完美的出路。

        后来，乔南思自己选了法律，乔大海觉得这职业也不错，便没有反对。

        但乔枥就不让人省心了，很小的时候就吵着要学唱歌去，以后当歌手，乔大海不接受，强烈制止他的梦想，一把火烧了钢琴和吉他，导致乔枥离家出走，最后在警察叔叔的帮助下才找回来。

        两人的分歧愈演愈烈，青春期后达到顶峰。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乔枥没听乔大海的意见，直接填了数学。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飞远了也就管不住，乔大海最终把反对意见咽了回去，但逢年过节聚到一起，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乔枥说乔大海是老古董，可恶的父权捍卫者。

        乔大海说乔枥是个异类，离经叛道，上辈子造孽才造出这么个冤家。

        大学报到前，听说乔枥要租房子搬出去住，乔大海用自己的专业判断为他筛选了几套房源，又长篇大论指导了一番，这一指导反而让乔枥有了微词。

        乔枥觉得乔大海一点都没变，从年轻时就是这样，特别爱给人说教，一股子爹味。

        乔大海听完很不乐意，本来就是你爹，不爹味该是什么味？

        两人吵到不欢而散。

        第二天，乔枥为了赌气，pass掉乔大海的所有推荐，选了个建造年代久远，周边环境一般，物业也不咋管事的普通小区，气得乔大海三个月没理他。

        乔枥委屈道：“被淹了不是我的问题，是房子的问题，还有楼上那个死男人，洗完澡竟然不关水，大晚上的想在家游泳啊？我一定会找他算账！”

        乔南思有些拿他没办法：“你准备怎么办？”

        乔枥说：“姐，我要找房东一起告他，你帮我维权。”

        乔南思看着自己满满的时间表：“乔枥，我是家事律师，你楼上的要是想离婚，可以找我。”

        不过，乔南思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乔枥自生自灭，把这事告诉了父母。

        乔枥得知后无语至极：“你可真是我亲姐。”

        乔南思小名叫“漏漏”，顾名思义，因为在日常生活中马虎且丢三落四，同时在家里保守不住秘密，乔枥竟然忘了这茬，真是被那个男人气晕了头。

        而乔大海和乔仙女一点都不同情乔枥，反而觉得这是好事。乔大海说：“正好，你就搬过去跟小冷住，谈恋爱本来就得多相处相处，互相有个照应，小李每天还能给你们做饭吃，省得你成天点外卖，我给你发的那些新闻链接你都看到了吧？”

        乔枥找着理由拒绝:“我得上课，住回去不方便。”虽然距离也不是特别远，但依然不如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来得便捷。

        但他的借口被乔大海戳破:“你逃课的事，我早听南思提过，别以为我不知道！”

        “……”

        别人滴水不漏，乔南思滴水不留，全给漏干净了。

        乔枥不想说话了，又听着乔大海说回新闻链接的话题。

        什么新闻链接呢？无非就是什么“26岁小伙常年吃外卖，经医生检查，血里都是地沟油！”“震惊！年轻女子饮食不规律，爱点外卖，突然食物中毒送进医院，后确诊胃癌！”“男大学生顿顿吃外卖，突发重症胰腺炎，进icu抢救数百天！”诸如此类的报道。

        要是乔大海不忙的时候，还会发语音来念给他听，就连此刻，乔大海也不忘说：“我再发你几个新闻，你自己看看，我是不是为你好？”

        乔枥头疼不已，下一秒，微信上收到了乔大海发来的十几条链接。

        恐怖的标题，让乔枥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看来乔大海平时没少在微信里收集这种新闻，随手一发就是一堆。

        不过，乔大海现在对他构不成威胁，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他搬回去住，关键时刻还是乔仙女一句“不回那就停卡吧”直接让他乖乖听话。

        乔仙女掌握着他的经济来源，平时乔仙女给他提的要求是“想办法替妈妈花钱”，卡里总是有花不完的钱，这让他养成了铺张浪费的毛病，这一听说要停他的卡，他当然不能对着来了。

        要是别的事，他还有的商量，但乔仙女在冷亦寒这件事上态度决绝，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嘴上吓唬他的。

        乔枥可不傻，谁会跟钱过不去呢，点头答应了这个安排。

        没关系，父母平时不去那里，冷亦寒也不像会打小报告的人，李月更是一直向着他的，就算回去，他才是唯一的主人！

        他乔枥，怕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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