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茗香明雨楼

　　靳兰苑里的众人谁也没有料到，大半个月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朝储君陆冠华带着茹蓁公主一起，踏进了城西这个静僻的质子府中。

                  手下的人来通传的时候，夏侯玄一愣，随后赶去了门口迎接这个贵客。陆冠华那晚说的话，他以为不过是委婉说辞，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来了靳兰苑。

                  缓步向里走着，陆茹蓁有些厌嫌地撇了嘴：“哥哥，这个地方，还真是破的很，哪里能住人呀？”

                  本就深邃幽暗的双目瞬间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夏侯玄面色一僵微垂了首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边朝前走去。

                  “茹蓁，不得无礼！”轻斥了一句，陆冠华转眼笑望着脸色沉黯的夏侯玄，“童言无忌，公子玄可不要在意。”

                  抱拳一礼，夏侯玄语气平静垂首轻声道：“王子言重。其实，公主说的不错。比起皇宫，这靳兰苑的确是十分破败。”

                  眼眸微敛，一丝浅笑凝在面上，只一瞬陆冠华便恢复如常：“旧是旧了点，好在清静怡心。对了，凤尧的那个丫头，住在东苑？请了她也来，一起闲谈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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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传话的时候，凤南也同夏侯玄先前一般的模样，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季秋阳也觉得奇怪，天朝储君无缘无故地来了靳兰苑，让人猜不透他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本想陪着凤南一道过去，却被凤南拦下了。不过就一墙之隔而已！

                  就这么只身去了西苑，凤南正准备给陆冠华行礼却被他制止了。居然不带一个随从，这让陆冠华倒是有些惊讶。随即莞尔，本就是一个院子，这两个孩子应该交情也不错！可这次，天朝储君却猜错了。这两个孩子，别说是交情，就是话也不曾说过一句！

                  放下手中的茶碗，陆冠华面上依旧挂着一丝浅笑，打量着颔首站在那里的凤南。那天晚上，园中虽然挂着花灯，可还是十分昏暗，让人瞧不清脸面。此时细细地瞧了才明白，为什么那晚公子毅和公子佳会连这个小丫头也要出言调戏一番。这一张清丽脱俗的小脸，还有那似是带着浅淡哀伤的眉眼，以及那低眉垂目谦卑恭敬的模样，让人的心里无端端滋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就这么静静的盯着凤南瞧着，陆冠华的脑中如灵光乍然般闪过一个画面，快地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耳边忽然就想起一声冷冷的轻咳。心中一怔，陆冠华一笑掩了面上的尴尬：“你叫什么名字？”

                  “凤南！”隔了片刻，这气氛尴尬的厅里才响起两个字。

                  话语刚落，厅里便响起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喂，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哥哥问你话，你居然到现在才回答？”

                  “茹蓁！没规矩，小孩子家，不得插嘴。”不悦地唤了一声，陆冠华发觉站在那里的凤南依旧是一声不吭，头却垂地更低。而坐在那里的夏侯玄，眼眸中似是闪出了一团暗火。他明白，这两人都是质子，心中本就较他人敏感多疑一些，此时陆茹蓁的话更是刺激了二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哼！”赌气地翻了兄长一眼，陆茹蓁撅高了嘴看向一边不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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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里一下子有陷入了那种尴尬的寂静，夏侯玄挺直了上身端正地坐着，而凤南也是双手垂在两侧静静的立着，两人都是面色阴暗地垂着头不言不语，似是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端起茶碗浅尝一口，陆冠华随即放下发出轻微的一声响。扫了眼兀自垂着头一声不吭的两人，他的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是个闷葫芦，半天了居然是一句话也不说！

                  “走，不如我做东，请你们去明雨楼喝茶吧？”霍然起身，陆冠华笑着提议。在这里继续这么呆下去，这两个人还是一句话也不会说。

                  然而这两人还不曾给出答复，一边本是满脸不高兴的陆茹蓁却霍地站了起来，扬起一脸的笑冲到了陆冠华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好啊！哥哥，我很久没有吃过那里的茶点了，可比宫里做的好吃。”

                  伸手抚了陆茹蓁的满是期待的小脸，陆冠华亦是笑着看向夏侯玄和凤南：“明雨楼泡茶的水，都是冬日里取了山间积雪封坛窖藏，来年再用的。泡出来的茶还有着山林子里的清新味儿。而且，那里的茶点也堪称是朝都一绝，茹蓁可是爱不释口的。如何？”

                  如何？云陆天朝的储君开口相邀，还能如何？不去，那就是不识抬举。夏侯玄和凤南对望一眼，随即又转开垂了眸，一声不吭地点了头。

                  见到两人答应，陆冠华一笑，携了陆茹蓁的手率先走了出去。这两个人，比之商袁的公子毅和鲁虢的公子佳，让他觉得好了太多，至少让他真心的想去结交。紧随其后，夏侯玄和凤南也跨出了门槛。

                  当四人离开之后，厅后转出一人。眉间紧紧叠起，那双斜长的桃花凤目中，载满了深深的疑惑，追随着几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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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东苑和季秋阳交代了一声，凤南便跟着几人一道去了那个用旧年窖藏的雪水烹茶的明雨楼。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渐响的人声，凤南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不再阴沉着一张脸，却还是静静地没有一丝表情。

                  “公子玄今年是何年岁？”马车行了一会儿，毫无人声的车子里还是陆冠华先开了口。

                  “回王子的话，志学少三。”似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答了陆冠华的话后夏侯玄再次缄口不言。

                  “我今年七岁。”紧接其后的，又是茹蓁公主那清脆如铃愉悦的声音。

                  捏了陆茹蓁的手，陆冠华真有些哭笑不得。女儿家的年龄不与外人言，可这个妹妹真是被宠坏了，这些礼仪到了她面前全成了一纸空谈。然而他没想到，还有人也不管不顾这些女孩子家该守的礼仪。

                  凤南低低的声音，在这个伴着辘辘车轮声的马车中响起：“我长公主两岁。”

                  不仅陆冠华一愣，夏侯玄也是一愣，这两个丫头，怎么都把这些礼法置之脑后不管不顾呢？一个是凤尧的公主，一个更是云陆天朝的公主，这要传了出去，还真是要惹了天下人的耻笑。

                  夏侯玄自是不好说什么，也只有陆冠华接过话：“我今年正当志学之年。看来，我是坐定了这兄长。你二人，以后勿需再以王子相称，叫一声冠华兄即可。王子二字，听来甚觉别扭。”

                  不置可否，两人都不曾应他的这句话！若是换了其他人，听到这句话肯定是要笑地合不拢嘴，连连答应。可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都只觉得他这样的身份，他们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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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马车凤南才发现街上真的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许是小时候在清桑苑呆惯了，即便是到了这里得了自由，她也是甚少出门走动。来了这里近一年，出门的次数居然都不超过五次。

                  明雨楼共有三层，一楼大厅摆放了十几二十张方桌长凳，中间设案一张，供说书人说书用，在一楼喝茶的也都是些普通百姓，喝的茶自也是较粗鄙直接用井水泡制的；二楼相对清静了许多，虽然桌子少了不少，可环境也的确好了许多，长凳全换成了木椅，一张张倚桌摆放的整齐，当然二楼的茶水也都是用山涧泉水泡制的，价钱自也高出不少，所以来二楼喝茶的俱是富庶子弟；而三楼，又是二楼所不能比拟的，用逾半人高的屏风隔开，分作了八间包厢，三楼的茶水才是用那窖藏的旧年雪水泡制成的。而据说三楼，并非有钱就能上来的了的！

                  进了明雨楼，就有人过来一路引了几人直上三楼，走进了最里面的包厢。想来，陆冠华是常来这里饮茶的。夏侯玄和凤南都不懂茶，且客随主便都依了陆冠华的安排。而茹蓁公主，则是一口气报出了十种茶点的名字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东西上齐了之后，看着那排满桌各色各式的茶点，凤南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有白色条膏状的、粉色梅花状的、淡黄色兰花状的还有淡绿色团装的，还有的都是中间填了馅儿的。

                  看着那些诱人的糕点，凤南忍不住夹了一块，近到眼前看才发现那糕点中都是裹着揉碎的花瓣儿的。咬下一口之后，那丝丝的清甜顺着舌尖缓缓晕开，充斥了口中每个角落，却不觉得甜腻。细品之下，凤南才发觉那糕点中还有着清新的茶味儿。

                  茹蓁公主可没时间慢慢细品，满桌的茶点都是她喜爱的，是她想念了好些时日的。此时，她腹中的馋虫正蠢蠢欲动呢！

                  喝茶品点，偶尔地说说话，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旁边的包厢中也有几间有了人，几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凤南所坐的位置，正巧能瞧见窗外又能瞧见楼梯。品着茶点的时候，她时而看着窗外的天，时而看看跑上跑下端茶送水的小二。

                  清静典雅，连茶客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三楼，忽而传来一声轻浮的笑。陆冠华的眉头拧起，放下手中的杯子，这样的清幽就这么被破坏了还真是有些扫兴。

                  转眼往楼梯望去，凤南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将一个女孩子堵在楼梯的中间，推推拽拽地欲将她拉上楼，而那个女孩子焦急欲哭，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咿咿呀呀地表达着什么，朝楼下冲突下去。却原来，是个哑女。

                  定眼瞧了堵住哑女的两人，凤南忽然想起了是谁，眼中不禁窜出一团怒火。转眼朝陆冠华看去，却见他虽然皱了眉头可依是端坐着不动。再看下，凤南却发现四周的屏风挡住了他们几人的视线，也只有她能看见楼梯那里的情景，除非站起来。

                  眼见着那个哑女就要被拖上楼来，凤南一急，忽然心生一计，提起桌上的茶壶浅浅一笑，朝陆冠华面前已见底的茶碗里缓缓续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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