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长情 (二)

　　后来，我除了日日去阿舟寝宫喝茶聊天，还端着参汤去御书房，总要看他喝的干净才罢休，那些守宫门的太监丫鬟们都道我聪颖贤惠，成为一国之后当之无愧。

　　我却暗自笑他们单纯。

　　第二年开春，宫中多了一位将军，他便是阿舟日思夜想的温来。许是有心爱之人常伴左右，她的心情愈加好了，我便将她茶水中药的剂量又加大了几分。

　　渐渐的，温来同顾生一样成为了木苍泽的左膀右臂，苍菱国的兵力也渐渐强大起来。

　　是夜，窸窸窣窣。

　　“公主，辽国皇帝前来与苍菱国和亲，那狗皇帝最在乎的便是他的王妹，辽君生性暴虐，苍菱国必将混乱，此刻便是杀死他的绝佳机会。”一身太监服的黑影将声音压的极低，说着还用手作势抹了一下脖子，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这是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毒药，仅此一包且无解药。”

　　我接过黑影手中的纸包，极轻，可它只需一丁点便可轻易取人性命。

　　“若我并不想杀他，更不想复国，你们能否放我一条生路。”我没有收回接过药包的手。

　　“还望公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黑影的声音提高了数倍，在这静谧而空旷的夜色中尤为响亮，我有些心烦意乱。

　　“谁知我的身份是真是假，自己没那本事，还偏要牺牲一名女子。”我喃喃道。

　　“你……”黑影显然被气的不轻，身体在宽大的太监服中剧烈抖动。

　　“知道了。”我将药包攥进手掌，转过身离开这令人不爽的隐秘角落。

　　第二日一早，我依旧照例端着参汤进入御书房，那些太监宫女依旧对我赞不绝口，我越发觉得心虚。我熟练地将参汤搅拌至温才缓缓放在他的手中，“听闻辽君前来和亲，外界传言他暴虐无道，阿舟是万万不能嫁给这种人的，皇上打算如何做？”

　　木苍泽的眼睛并未离开奏折，只是随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与二位将军已有对策，皇后无需费心。”

　　我看着他将汤匙送入嘴边，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平心而论，木苍泽确将苍菱国治理的与魏国时大不相同了，新年烟花，上元灯会……都是我不曾见过的盛况，我也曾是城中百姓，更加明白对于他们而言谁为皇帝，谁执掌大权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否能够少交粮税，是否能够吃饱穿暖。

　　且不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魏国公主，即便是，也正如阿舟所说，朝代更替本就是大势所趋，况且他确是个好皇帝，杀了他我岂不罪大恶极。

　　我虽不是红颜祸水，但也不想祸国殃民啊。

　　我连忙伸手打掉了木苍泽手中的汤匙，不过短短数刻，我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那时我太过紧张，未曾注意到木苍泽深呼一口气的释然。

　　“一年前顾生回宫后从不在意儿女私情的他频繁的在我面前提起一个名字，我心下别提多高兴了，既已复国，他的婚事我自然也是上心的。”

　　本以为这次难逃一死，没想到木苍泽却慢条斯理的和我说起心里话了？甚至拿起了剩余的参汤去院中浇起了花。

　　我有些担心，那些花会不会因为这毒药活不过明日。

　　“你以北疆公主身份出现，竟连名字都不改，真是大胆的女子。”

　　原来我早已被识破，估计我自进宫后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既早已知道我目的不纯怎还敢喝下我日日送来的参汤，皇上就不怕死于非命吗？”

　　我暗自掌嘴，这种时候不应该立即下跪请罪，保住小命为重中之重吗，怎得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自然怕，但顾生说你不会害人。”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你是魏国人？”他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是眉眼间凭添两分愁丝。

　　“魏国国师许宴之女许长知。”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庶出的。”

　　“看你杀我这般不情不愿，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啊。”我翻了翻白眼，不情不愿？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希望我成功似的。

　　“爹不疼娘不爱，魏国覆灭，对我本无影响，我能做的也只是救助那些在战争中大命不死的百姓与兵将，可突然有一日，那些幸存的大臣们找到我并抬起手掌对天发誓，我是魏国公主，是魏国唯一幸存的皇室中人，复兴魏国是我的责任。”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女，治病救人才是我的责任。”

　　木苍泽听完指了指我后面，我转过身，顾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明日我会昭告天下皇后身染恶疾，药石无医。半年后，待风波平息，我便认你为义妹，指婚给顾将军，许姑娘觉得如何？”

　　如何？自然是好啊。

　　“谢皇上”，顾生拱手作揖，但我好歹也是做了这么久一国之后的人，要谢也该拿出些实际行动才好，“若我推算不错，近两日阿舟的眼睛应当会恢复光明。”

　　“你说什么！?”顾生与木苍泽异口同声，木苍泽慌忙站起来离我更近些，方才眉间的愁丝都分毫不剩。

　　“你们莫忘了我是医女，不过阿舟失明已久，我用了一年才将她的眼睛治好。”我话未说完他们便朝着公主寝宫疾步而去。

　　只是，公主失踪了，毫无预兆，销声匿迹。

　　再后来，我被安排出宫，摒弃了苍菱国皇后的身份，也摆脱了魏国公主的身份，若非他的出现，我本应会是苍菱国顾将军之妻，可到头来，我终究没能逃过魏国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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