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热心路人苏女士

“你在害怕么？”青年微微侧过身，对着坐在他身旁的少年轻声询问。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不远处是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附近居民的孩子正在公园里的游乐设施里玩耍，旁边坐着几位神情轻松唠着家常的妇女。

        偶尔可以听见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一派轻松闲适的氛围。

        但长椅上的气氛却似乎有些凝滞。

        听到问话的少年垂下的眼睫微颤，张了张口却未发出什么像样的音节，保持着那份有些冷淡的沉默。

        “嗯，我就知道，不应该让你和那些人相处太久。”青年低声自言自语，他并不在意少年有些冷淡的反应，伸手一把揽住少年瘦削的肩膀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

        “没关系……今天见过血之后，你身体里属于我的那部分血脉会喜欢它的。”揽住少年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将他转到和青年面对面，然后是一个带着些许压迫感的拥抱。

        青年将下巴放到少年柔软的发旋处，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都压在了怀里人的肩上。余光瞥见附近某位妇女朝他们投来的惊疑目光，扭头与她对视，并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青年的相貌分明是最受女性青睐的俊秀面庞，此刻的微笑却只能让看到的人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苏女士猛地转头收回目光，她知道她这样子看起来很突兀很不自然，但她真的无法和那双漆黑的眼瞳对视。

        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她所见过所有影视里最最恐怖的反派还要可怕。

        像是沉淀着混乱与邪恶，虽然看似毫无波澜，但是一旦搅动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再加上方才她听到的话……怎么回事，这个人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苏女士没有在意为什么身旁其他夫人听不见这两人的对话，也没有在意自己为什么突然能听到两人音量很小的私密聊天，她现在沉浸在一种恐慌情绪之中，她感觉自己似乎遇上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染着红指甲的手忍不住伸进包里，悄悄地拿出了手机。

        “我……我觉得我有些不想要伤害他们……”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似乎是因为声音主人本身的底气不足，这些话听起来也是虚弱的，“我觉得我不想做这件事……”

        “伤害”这个词直接打碎了苏女士本身的侥幸心理，这个孩子说他不想伤害别人！那么前面那个男人说的“见血”就是那个意思是吧！

        这个男人是在教唆这个孩子犯罪吗！？

        人渣啊人渣……苏女士解开锁屏，微微颤动的手点开了拨号界面，随后又转为短信界面。

        万一那个男人听得到我说的话就糟了，还是短信报警比较好……

        就在苏女士有些慌张的打字说明情况时，长椅上的对话依旧在进行。

        “你是在质疑我吗？”青年松开少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目光，少年眼中满溢着的的惶恐和不安取悦了他，他低低地笑了笑，“我知道天才都会有这段迷茫的时候，你有着非凡的能力，却在纠结如何合群，如何‘平庸’……”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法一样，即便是偷听的苏女士也觉得一瞬间有些昏昏沉沉。

        “……不必如此，抛去那些不必要的痛苦吧，和我一样，真正地活着。”他的手指抵在少年看起来纤细脆弱的脖颈处，感受着那细微的跳动感。

        “你听不见自己的内心，我却可以感受得到。我手下像是有一头野兽，血脉泵涌着，我知道它就快要……出笼了。”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什么，青年甚至停顿了片刻，然后叹息般低语道出结论。

        苏女士听得浑浑噩噩，连发送短信都忘记发送了，然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下大惊。

        这个男人是有什么蛊惑的能力吗？就连旁观者的她都一瞬间被迷惑了，直面他言语的少年又会怎么样？

        壮着胆子，苏女士悄悄偏头用余光打量着两人。

        少年被迫和青年对视着，身侧自由的双手却也不敢反抗，而是揪紧了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垂下眼睛避开眼神交流，语气愈发飘浮犹豫：“可我不想犯罪……我也不想伤害别人……”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与青年对视，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坚定一些，但是逐渐微弱的音量还是暴露了他逐渐松动的内心。

        青年轻笑，指尖随着少年的心跳在手下脆弱的颈动脉上轻轻打着拍子，语气轻松：“你说这是‘犯罪’？又是那些人给你灌输的观念，真可怜啊……被他们所定下的规则所束缚，但是你是异类，他们所定下的规则只会伤害你，控制你……吃了你。”最后三个字他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阴沉。

        少年看起来像是被打击到了，只嗫嚅着“异类”这两个字。

        一旁旁听的苏女士心都要揪起来了，恨不得马上冲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个男人说的话都是狗屁你不要信。

        她看了眼手机收到的回复，警察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她一个人没有武器又不敢直接上前指责这个青年，但又生怕下一秒少年就被洗脑成功然后两人一走从此一个少年走上不归路。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脆弱的心理防线被青年一步步轻松攻破，然后听到青年胜利感言一样的话语：

        “嗯，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少年对此的回答则是：“好的，爸爸。”

        苏女士脑中那根弦就那么崩了。

        她翻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人，又再次夺命连环call了物业，然后一关手机，带着一种壮士割腕的决心转过身冷冷开口：“这位先生，你刚才说的话不对吧。”

        沉浸在几分恐惧和几分怒火中的她没有发现的是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妇女们都像是没注意到她一样正常接着自己的聊天。

        “哦？”青年的嘴角拉平了一瞬，随后像是勾起了几分兴致反问，“你觉得，我哪里说错了吗？”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苏女士感觉自己腿根都有点发软，咬咬舌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些才开口：“哪哪都是错的！你！我觉得你应该学一下父母必修课再教育你的孩子……呃，我听到了你前面说的话，你居然让一个孩子去犯罪？你还配当一个父亲吗？啊！？你个傻……算了我不说脏话，总之我已经报警了啊，你，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老公就在附近小区，我已经叫他们来了，我家里有七八个青壮年，马上就到这里，你最好别……咳，别轻举妄动。”

        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甚至最后还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放在平时苏女士肯定会觉得很丢脸然后连夜扛着火车头离开现场，但是现在她可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只是警惕地盯着青年避免他暴走。

        幸运的是，青年并未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只是皱着眉头，像是被什么小虫子烦到了。

        md虫子就虫子吧，在这种变态眼中我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关键孩子可别被他带歪。苏女士磨磨牙，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二人之间的少年。

        少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略微迷茫地望着慵懒地坐在长椅上的青年，时不时疑惑地快速瞥苏女士一眼。

        少年的面庞稚嫩，猫儿般圆润的眼角像极了自家弟弟小时候天真乖巧的样子。苏女士看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心一下子就软得不行，拿出十二分的温柔语调招呼他：“别怕啊孩子，姐刚刚听到你们的话了，你别害怕啊，你也别信了他刚刚的话啊。”眼看青年没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苏女士大着胆子起身，慢慢走近少年。

        但在迈步的时候，她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青年方才的话语，她清楚大概率这些话是青年用来洗脑少年的，但是她此刻却突然闪过几分犹豫。

        万一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她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当她与孤身站着的少年再一次对上目光时，这份犹豫立刻被打散。

        她不相信有这样迷茫干净眼神的孩子会是青年口中的“异类”，就算他的心里有什么迷茫，也应该交由正确可靠的大人来引导破解……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被洗脑！

        她走上几步拉着少年护在身后，摆出母鸡护崽的架势，对上青年瞬间冷淡下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面前突然也出现了一个宽厚坚实的背影。

        那人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脊背的起伏还带着几分运动后的急促。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而又坚定地站在苏女士前面，无声地参与了这场对峙。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壮汉迟了几步才来，一来就粗着嗓子大喊：“来了来了，哪个孬种欺负咱嫂子来着。”

        苏女士这方瞬间多了好几个人，气势一下子压过了长椅那头，显得青年倒是势单力薄了。

        苏女士咬了咬舌尖憋住眼眶一瞬间泛起的湿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冷笑着对青年开口：“看吧，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马上警察也要来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过得格外快，在苏女士对着少年细声细语的安慰声中一晃而过。

        当警笛响起，几人被带上警车，苏女士录完口供出来，一切都进展迅速。

        走出警局的时候天边已是斜阳，苏女士怔怔望着坐在门口等待着她的人，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魔幻极了。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吗？

        事情的轻易结束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随即又笑着暗骂自己，笑自己小说看多了。

        这种事情交给警方就好了，她一个普通人还在瞎操心什么后续？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和帮助了一个孩子的欣慰感交织在一起，她甚至忘记了见到分手许久的初恋本该有的尴尬，或许在经历今天的事情之后也无所谓什么尴尬了。她走到那人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自然地开口：“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晚饭我请你吧。”

        ……

        苏女士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发自内心认为事情结束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滞了一瞬，而后又毫无痕迹地继续运转。

        她脑海中关于今天这件事的记忆正在不断模糊，不久之后，她就不能记清楚今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记得因为某天“做好事”的契机，她和分开许久的爱人复合了。

        她也更不可能知道，她前脚刚出警局大门，后脚那“父子”二人组就趁着时间停滞的机会，消除了二人存在痕迹后，从后门明目张胆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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