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Ⅱ）

“阿柚！”浣花抓着树枝间的缝隙往里面看。

        “救我！”柚白推了推鸟巢球，忽然感觉身体正在随着鸟巢外壳的滚动而旋转，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不是好兆头啊。

        浣花双手努力地拍打着鸟巢球，在无形无意中就变成了清道夫在推着大球往山丘下走。

        鸟巢球滚得越来越快，柚白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趁此机会疯狂玩耍，脑袋上出现了一颗两颗三颗小星星。

        不知情的浣花正在准备一二三跳上去。

        “不要动了！浣熊！不要再推了！我要滚下去了！哇啊啊啊——！！”

        鸟巢球以超出可控范围的速度，往山下滚去。

        “救命！！”

        矗立在半山腰的大石块说“我来救你”，鸟巢球精准地扎进了大石头，然后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的树枝树叶在一瞬间，“砰”的一声，就炸了。

        “阿柚！阿柚你醒醒！”

        脑袋昏昏的很疼，肚子也很疼，哪里都疼。

        柚白张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天上旋转的飞鸟，然后是浣花正在长吸一口气，准备给自己做人工呼吸。

        她赶紧坐起来：“那，那个……”

        “阿柚你还活着耶！”浣花嘴角两边的酒窝打着漩儿。

        柚白费力地笑了笑，肩膀像是被卡车碾得骨头都错位了：“嗯没事的啦。”

        浣花伸手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忽然神色一变：“你流血了！”

        柚白循着她的目光往上看，手还没有碰到额角，眼睛就被大片大片的血染得看不清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每一次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和再一次被沾湿的双眼。

        “浣熊，我是不是受伤了？”

        笑话，你不是受伤了难道是残废了吗？

        柚白失血有点多，几秒钟过后就已经头晕目眩，紧紧抓住浣花的衣服，被血染得张不开眼睛：“浣熊你帮帮我，浣熊……”

        “你等我一下。”浣花手嘴并用撕下袖子，把柚白的整个头颅包裹住，“这样就好了，马上就可以止血。”

        “可是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看，看不见就……就看不见嘛。”浣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柚白一直在等她说那句话。

        浣花以听不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那就……那我背你吧。”

        “浣熊，我们要去哪里呀？”柚白搂着她的脖子笑嘻嘻。

        “前面好像有一个小镇。”浣花被她压得直打嗝，“就要晚上了，今天就在那边睡觉吧。”

        “不行。”柚白赶紧摇摇头，“那个小镇我好像以前看见过，我有点怕。”

        “呃。”浣花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们去找别的同学吧，或许他们有人可以帮助我们的。”柚白小声央求。

        “可是我走不动了……”

        “那就圈地休息。”柚白立了一个小flag，举起右手大声说。

        “那好吧。”浣花垂了垂眼帘：“我去找篝火，你呆在这里别动。”

        “嗯！”柚白点点头。

        白桦林山丘以下就是稀树草原，不远处的小镇像是草原上仅有的几棵树。浣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于是往小镇走去，希望可以找到一点柴火。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镇上仅有的居民，是每一户的家门前稀稀疏疏的十字墓。

        “有人吗……？”

        浣花走过一间屋子，停了下来。

        马上就天黑了，一定要找到篝火。

        一定。

        还记得橡子苗圃镇的妇人在之前叮嘱过她们，整个爱丽丝国度最可怕的就是没有光，那些光明所不能及之地，会有吃灵魂的暗精灵出没，那个时候小孩子一定要好好呆在家里。

        或者，找到光源，能够驱散暗精灵，也可以。

        来不及多想，浣花已经咬咬牙推开门进去了。

        里面黑魆魆的，用完的蜡烛倒在桌子上，身后的门伴随着如猫叫一样的声音关上，脚下的地板缝中感觉有人在伸手摸她的脚尖，隔壁的房间里好像有小孩子在尖叫。

        整个氛围就和光明节的那个孤儿院一样，只不过是柚白记忆中的，不是她的。

        “那个，我只是想要借一点柴火，可以吗？”她左手紧紧捏着裙角，右手推开房间的门，想要找到壁炉和壁炉里用不着的柴草。

        回答她的是老鼠的嬉笑声和吊在半空中的提线鬼娃娃。

        提线木偶的脸朝下，两个眼睛是两个洞，看着浣花，吐着舌头，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后根的刀痕，好像在朝她笑。

        浣花小心地转过身，从壁炉里抱柴火。

        身后的木偶娃娃慢慢转动头颅，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她。

        安娜贝尔！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阿柚还在外面！暗精灵会吃掉她的！

        她慌乱地尽可能多抱一些柴火，抱完柴火却不敢转身，不敢回头，只能拼命把柴火往怀里塞，塞完又放回去，然后再抱进怀里。

        柚白软萌可爱的脸浮现在脑海，浣花想赶紧回去，却害怕那个关于木偶和诅咒的童话传说，她知道自己一定背叛了阿柚，木偶娃娃诡异的笑容生硬地刻在自己的颅骨内，最后终于纠结得拼命哭，哭完又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埋在芭比茶粉色的发丝间一阵阵战栗着。

        不可以，怎么办，不可以，怎么办……

        “你是谁？”背后忽然传出稚嫩的童声，伴随着铃音一样的笑。

        浣花抱起柴火往外冲，跌跌撞撞里绊倒了桌子，踩碎了门前的十字架，天上的星星是柚白的影子。

        她忽然觉得整个小镇里的人都是她杀的，不知道为什么。

        “阿柚！阿柚！”浣花带着哭腔，抱着柴火往柚白站着的地方跑去。

        柚白站在那里像稻草人，手上抱着的布偶兔子在风中晃动。

        暗精灵拿着手术刀，以感觉不到的动作剖开她的灵魂。

        浣花一边摔一边往前跑，高高举起柴火：“你们不可以欺负阿柚！”

        柴火在那一瞬间就亮了，午夜蓝水晶的魔法把它点燃，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暗精灵惊叫一声逃走了。

        浣花在那一瞬间就哭了，紧紧抱住昏睡着往下坠落的柚白，高举着光明的火焰，好像在与全世界昭示着不甘心，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眼泪落在地上不是因为软弱，你害怕可以有自己的原因。”那个院主妈咪讲过的最后一个睡前故事的最后一句话，永远，再也不会忘了。

        不安和恐惧都可以留给我，都留给我吧。

        她知道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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