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Ⅰ）

·爱丽丝对她的白兔说：“我爱你，就如从这里到月亮那么远。”白兔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兔耳朵和海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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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儿院上方的黑夜吞噬着星星的泪水，天使的赞歌从远方的教堂传来，一声声逾越没有倒影的山丘，空幽，安息，山顶巨大的十字架显现出漆黑阴森的轮廓，埋葬着爱丽丝国度那些扑克纸牌的灵魂。

        “恶魔！智障！垃圾！”

        “吉卜赛女巫！异教徒！”

        “看我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应该反抗一下呢，胆小鬼？”

        “是不是怕院主的下一个猎物就是你呀？不过，贪生怕死的疯子，我们都一样。”

        “但是，你迟早都会死的，我们和你不一样。你是撒旦的女儿，我们是先知的孩子。”

        “打死你！打死你！”

        “赶紧去死……”

        墙角，一群小孩子围着一名小女孩，女孩死死抱着头，缩在地上，任凭孩子们你一拳我一脚冰雹一样落在脊背上、脖颈上。伴随着拳头砸在身体上沉闷的响声，还有他们天真却残忍的笑。

        她只是捍卫着自己的脑袋，那是自己的最后一点生命。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都打这么久了，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定死了，快回去吧，一会儿院主就要来抓人了。”

        “对！今天就是光明节祭祀日！院主要来抓小孩子用来血祭光明节恶魔了！”

        “快回去，院主就抓她好了，反正她也活不久。”

        “好！”

        孩子们收了手，作鸟兽散一样回去了，只留下惨淡苍白的月光把女孩的影子拉得瘦长而黯淡。

        女孩慢慢抬起头来，婴儿粉的刘海上沾染着斑驳血渍。她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镣铐碰撞响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是院主。

        “其他的孩子呢？都跑光了？”

        死一样的寂然。

        “那，今晚就你了。”院主轻柔地把小女孩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给她戴上镣铐。

        浴室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墙壁上残留着几条惨红的印子，像是有人垂死之前挣扎时留下的，指甲拼命刮着石灰白的墙壁，然后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浴缸里还有贴底的小半冷水，柚白抱着双腿，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浴缸中，那仅剩的一点冰凉刺骨的清水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倒下，倒下等于死亡。

        “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把衣摆紧紧抓在手里。

        院主把双手的血冲洗得干干净净：“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不过我更不想让一个异教徒留在孤儿院。”

        “可是犹太教就允许你这样对我吗？”

        “不知道。”

        柚白的眼睛陡然张大：“你杀我，不是为了祭祀光明节恶魔吗？”

        “这个有点难解释啊，祭祀光明节恶魔是为了犹太教，我毫无缘由杀你也是为了犹太教，顾此失彼的话，你说我究竟算不算一个合格的教徒呢？”

        “你可以放了我吗？”

        “你还没死，伟大的先知就不会赦免你，怎么能这样就把你放了？”

        “……”

        “马上，马上你就可以获得不朽的灵魂了哟。”院主笑起来，眼睛里是那群孩子一样的颜色，天真而又残忍。

        “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我。”她近乎哀求地从破碎的浴缸里爬起来，抓住院主的衣角，浑身上下不可遏制地战栗着。

        “那可不行。”她一把扯过衣角，出去拿些什么东西，或许是铁钉，或许是屠刀。她转身把门锁好，临走前还体贴地吩咐了一声：“乖乖呆着，嗯？”

        柚白跑过去推门，门推不动。她就像是猫咪被烧着了尾巴一样，在早已经废弃的浴室里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出路。院主从地下室里挑了些什么东西，已经回来了。

        脚步声清脆而又清晰，像低频共振一样让人不安，她的心脏都要碎了。

        她慌乱之中抬起头，一束星光从窗户外映射下来。对，窗户！

        她打开窗棂，外面是十三楼的高度，没有阳台，也没有什么可以接住自己的东西。

        难怪院主不会想要锁起窗户，原来是不担心自己会从窗户跳下去啊。

        跳不跳都是死，跳了吧。

        她横下一条心，从窗外跳了下去。

        相信上帝会救好孩子的。

        婴儿粉长长的双马尾一端绑着带铁刺的围栏，一端绑着自己。

        柚白被吊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摔下来，脚踝猛地扎进铁刺里。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咬牙把铁刺拔了出来，因为疼痛而“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见院主从打开的窗户中往下看，手电筒的光束在自己不远处扫荡着。柚白一惊，赶紧跳进灌木丛中，血玫瑰的刺再一次扎进身体里，但那都不要紧的。

        “真罕见……”院主嘟囔着关上了窗户，准备下楼去找人，或者找尸体。

        柚白从灌木中跳出来，带着一身的刺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阁楼里本来安静得只有孩子们的鼾声，肥硕的黑老鼠蹿来蹿去，被焦急的脚步一惊，纷纷散去了。

        柚白打开门，看着自己的被褥上发霉的圈圈和乱爬的蟑螂，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只是一把抓起自己布偶兔子的耳朵，抱着它下了楼。

        要逃，要逃。

        逃出去，逃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手电筒的光束在楼道见忽闪忽闪，就像院主犀利的眼睛。

        她知道这一次的艰难，闹不好就真的死翘翘了。

        不过为了这一次逃跑，她已经计划很久了。

        钥匙，对，钥匙，手术刀，还有院主的钱包，都放在主厅的柜子里。

        她打开柜子，拿出所有应该带着的东西，还有外面裹着白布系着绳子的钱币。

        这些东西，都是她觊觎已久的，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了。

        今天，从十三楼跳下去却大难不死，这样一个逃跑的好时机，怎么能错过？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在偷东西，但是，又怎么样呢。

        她把所有东西拼命地往白兔布偶裂开的豁口里塞，手腕是止不住的颤抖。她不管这些，直到所有东西都塞进布偶里，站起身来，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而暂时失明，被手电筒的白色光束暴露在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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