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兼爱6

第二天一大早，宁楚林九人就准备出发了。他只告诉了赵安准备出发的具体时间，让他安排车来送，却没想到，肖逸飞也在车旁边等着他。

        “你怎么这么早？你们不是明天就要行动了吗？”宁楚林挑了挑眉，大清早，整个驻所除了准备上山的，只有肖逸飞是起床了的，显然，参与抓捕行动的人都在养精蓄税。

        肖逸飞说：“过来送送你，等你上山了我再回去补觉。”

        宁楚林失笑：“你送也只能送到山脚下，就坐一段车，回去睡觉吧，你们下午不是还得开会吗？”

        肖逸飞异常坚持，反正赵安安排的车还有空坐，他便跟着兜了一圈。

        时间和宁楚林估计的差不多，照顾到老年人的脚程，他特意留足了时间，在下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到了山顶。

        九个人中，算上宁楚林，只有三个是年轻的，其他的要么胡子一把，要么头发斑白，虽然是修行之人，身体素质都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和同龄人相比，爬山着实让那些上岁数的累得够呛，譬如章大师，一到山顶就席地而坐，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布阵相当消耗体力，因此所有人都在山顶打坐恢复。直到日薄西山，宁楚林站起来，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轻声说：“时间差不多了。”

        九个人都祭出法器，宁楚林位于中央，其余八人错落环绕着他，各自蓄势起阵。

        宁楚林手捻菩提珠，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之前，在自己身前放了一把匕首。

        阵起，九个人的力量在蓄积，起初一切顺利，但很快，宁楚林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对抗力量——是对手意识到了他们的动作，藉由阵法对他们出手了。

        每个人都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但这里并非布阵的最佳地点，只是出于去不了抓捕地点的退而求其次之选，因此九人一度落入下风。

        虽然与国安局不睦，但章大师等人并未因此卸力，而是苦苦死撑，完全是在隔空与对方拼消耗。

        这是不可能拼得过的。

        此地风水走势已经变成死局，因此天地山水自然地给对方增添助力，可以说对方的力量是来自自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宁楚林等人无外物依仗，单凭自身修为，只会越来越式微。

        宁楚林睁开双眼，视线范围内的三位大师均在苦苦支撑，其中一位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他抬眼看了眼月亮，咬牙说道：“撑到天亮。”

        宁楚林修的功法特殊，是至阳的，在没有太阳的时候无法发挥出最大的能量，而天一旦亮了，他就有办法制衡对手了。

        这是漫长的午夜。

        天际熹微，宁楚林立刻抄起近在咫尺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滴在菩提串上，宁楚林喃喃：“以吾之鲜血，敬请太阳之神，助吾夺一线生机。”

        只片刻，宁楚林便觉得身体内仿佛涌起源源不断的力量，先前的竭力感瞬间全无，只消片刻的功夫便一改先前颓势，稳稳压制住了对手，生的力量剥丝抽茧，蚕食着死亡的气息。

        一直到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宁楚林敏锐地察觉到自然之力的微妙变化，立刻咬破舌尖，大喝一声：“破阵！”

        瞬间，山顶飞沙走石、乌云蔽日，大风卷起每个人的衣摆，明明已经开春，却异常凛冽，只是九个人都不为外力所动，稳如泰山。

        渐渐地，风停了下来，太阳也从云后浮现，午后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温暖着被冷汗打湿衣衫的大师们。

        阵法成了，死局破了。

        章大师到底是道行高深，只在原地打坐了十来分钟，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僵坐一天的筋骨，颇为欣慰地看着山下景色：“这事传出去，道上的人不得震三震，几十年没启用过的肩九转回生阵，今天竟然成了。”

        其他几位大师也陆陆续续缓了过来，年纪较小的陆大师囫囵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心有余悸：“凌晨的时候我差点没撑下来。”

        邱大师笑着对他说：“你回去之后闭关一段时间，对你有进益。”

        八位大师叙话半晌，章大师才发现宁楚林一直没出声，想到他是出力最大、消耗最大的，立刻转头看向还保持着打坐姿势的宁楚林，问道：“楚林，你怎么样？”

        宁楚林没有应声，动都没动一下。

        方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邱大师靠近宁楚林，轻轻拍了拍他，唤道：“楚林，楚林。”

        仍然没有回答。

        邱大师推了他一下，宁楚林却径直向后仰倒，要不是他身后还有陶大师在，接了他一把，就要摔到后脑勺了。

        章大师立刻检查宁楚林的情况，搭了搭他的手腕，面色凝重：“失血过多，灵力透支，现在应该是身体机能使然，进入自我修复，所以暂时昏迷。让他平躺，不要再碰他，在他恢复之前不能惊醒他，否则影响他的修为。”

        陶大师闻言，将宁楚林缓缓放平，让他躺在地上。

        陆大师问：“这得多久？”

        章大师摇头：“不好说，少则几日，多则一月。”

        “那他怎么下山？”

        章大师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山上。

        “拿他手机，给赵安打电话，让他们上来接，找个人背他下山，动作轻一点，应该问题不大。让他快点来，越早楚林越不容易醒。”邱大师说道。

        陆大师依言摸出来宁楚林的手机，万幸他的手机没有密码，从通讯录里找到赵安的电话，立刻拨了过去，与对方说明当前的情况，让他抓紧派人来接。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便小跑着到了山顶，为首的不是赵安，而是肖逸飞，他火急火燎跑上山来，衣服都还是破的，身上还带着血，一看就是刚从抓捕现场撤下来。

        大概是来的路上赵安已经和肖逸飞解释过宁楚林的情况，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在陶大师的帮助下，从地上轻轻把宁楚林背在后背上，对看上去暂时是八人代表的章大师说：“我先带他下山。”便脚步稳健地朝山下走去。

        赵安则陪着八位大师慢慢走下山，顺便与他们了解山上的具体情况。

        邱大师指着背着宁楚林走在前面的肖逸飞，问赵安：“你们行动结束了？”

        赵安点头，心情一半轻松一半沉重：“结束了，非常顺利，把这次来的人一锅端了。”

        邱大师欣慰：“这就好，我们也不白忙活。”

        陆大师指着肖逸飞，问赵安：“他跟楚林什么关系，这么关心他？”

        赵安回答：“宁大师之前在云南的时候救过他一命。”

        章大师闻言侧目，半晌叹了口气：“都是因果啊。”

        老了之后，修为很难再有进益，但看人的功力却越发老辣，章大师方才就看出，宁楚林和肖逸飞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作为修行之人，很难与旁人产生这样密切的因果，这与宁楚林替国家背的因果债不同，自从宁楚林师父死后，章大师就再也没见过了。他本想为二人算一卦，却发现一片朦胧，无法窥视。

        赵安面带疑惑。

        章大师慢声说道：“你们以后还是少找楚林帮忙，他身上因果太重，再多替你们忙活几次，只怕比他短命的师父死的还早。”

        赵安闻言一惊：“何大师不是因为受伤？”

        章大师摇头：“是因果债。”他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做的实际上是泄露天机的事，都是背了债的，只是寻常的事因果不重，好比一个普通人死或活，命格如何，对世界的影响不大，因此改了也就改了。但国家的事太重了，改了要遭报应的。”

        赵安讷讷，半晌才十分艰涩地问：“所以这次几位大师也是……”

        章大师摇头：“你当楚林为什么敢请我们，他是九转回生阵的核心，因果的报应，他自己背了大头，对我们而言就与帮人看个风水大差不差了。”

        “那宁大师他？”

        章大师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们别总麻烦他，他就能活得快快乐乐的。”

        “我明白了。”

        下山后，肖逸飞以方便照顾为由，将昏迷不醒的宁楚林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

        抓捕行动虽然收网，但还有许多扫尾工作要做，肖逸飞没在房间里久呆便匆忙出去了，托赵安先行照料。

        赵安算是个从一线退下来的文职，虽然参与了抓捕行动，但他是在后方的，扫尾工作也用不上他帮忙，便安心在驻地照看宁楚林。

        赵安在到国安局之前对玄术界一点都不了解，他早年也是个跑一线的，只是受了伤不得已退了下来，那时机缘巧合调到了国安局，这才开始接触诸位大师。

        他起初来的时候也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早些年接触过宁楚林的师父何大师，但少有来往，因此对章大师所说的因果报应之事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何大师自从替他们解决了个棘手的麻烦后，身体便差了许多，鲜少出来活动，那时已经是由宁楚林代劳了。

        赵安也是那时候才和宁楚林打了交道的。他是部门里最年轻的，因此和当时尚是学生的宁楚林代沟小一些，早年他也有跑一线的惊艳，和各个公安局也熟悉，因此宁楚林当时但凡需要和公安局来往，都托赵安出面，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何大师死后，局里退休了几位，赵安被提拔成了个小领导，凡遇到与玄术相关的事，他便习惯性找宁楚林，宁楚林也几乎来者不拒。他和他师父一样，从来没有说过因果报应的事，赵安也便一直不知道。

        若不是这次章大师告知，赵安怕是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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