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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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约定（The Appointment）
“好臭，真的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各种尸体啊。”
白若飞捂着口鼻含糊地说，现在他相比刚开始时已经习惯了，虽然胃里一直都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但还是被他强忍着恶心压制了下来。
“我都不想说话好吧。”韩沐捏着鼻子，撇撇嘴说道。
走了这么段时间，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矢志炊表情镇定地看着自己脚边路过的一只死兔，眼睛里平淡如无风的湖面。
高桥理子双手插兜，跟随在矢志炊的身后。
“你说真的有朱厌这种东西吗？”白若飞问韩沐，“自从遇到你们的那一天起，我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个傻逼。”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诚实了？终于懂得承认自己了啊。”韩沐露出奸笑。
“你不杠精会死？”白若飞愤怒地撇了一眼韩沐。
“……”
“话说那种神话里的东西真的存在吗？”白若飞自言自语般地问。
“你不是已经见过例子了吗，为什么还问？”韩沐说。
“虽然说是见过，但每当碰到这些东西之前心里还是会这样想……有时候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白若飞看着长满野草的土地边走边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人生，更没想过真的会有妖怪这种生物。”
“我一直都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白若飞的眼神有些深沉，韩沐第一次看到白若飞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睫毛下，太阳仿佛也无法将光照进里面去。
矢志炊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表情。
“师弟啊，你总是喜欢突然的感慨呐。”韩沐说，“漂亮女生可不喜欢这样‘哲学’的男生哦。”
白若飞摇摇头，指关节贴住下唇，像是配合韩沐用表演般的语气说：“罢了罢了，哥早就习惯在沉默中沉睡，可以的话就试着在沉默中苏醒了啦。”
高桥理子嘴边浮起一丝好看的笑意，弯成月牙般的眼睛看着边走边说话两人。
“锵、锵——”
矢志炊停下脚步，神色微微凝重。
“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以我的经验，这听起来应该是刀剑发出的。”他平静地说。
白若飞和韩沐也努力地去听，果然在流动的山风中掺杂着金属的碰撞声。
矢志炊和高桥理子对视了一眼，矢志炊说：“你们跟上我。”
说完，男子便速度朝前方的山坡处跑了起来。
“这么快！我好久没跑步了喔！”白若飞习惯性地抱怨说，但也只能跟上去。
——
“有人！”矢志炊突然说道，他的脚步逐渐放慢。
“人在哪，人在哪！”韩沐左看右看，“是人类还是妖人？我时刻准备着！”
白若飞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身边神经过敏的韩沐，说：“师兄，我看你比我还紧张啊……”
“怎么会？我身经百战好不好？”韩沐严肃的双手向下摊开，“开玩笑！”
矢志炊和高桥理子向前走去，前者说：“过来，人躺在前面的地上。”
“啥！”
韩沐表情恐慌，他看着周围遍布兽尸的草地，在白若飞眼中的他十分紧张。
“你啥什么呀？”白若飞说，“跟上去呀。”
“己所不欲，勿教唆人。”韩沐说，“你怎么不先跟上去？”
“你是前辈，不应该你带头吗？”
“你是师弟，应该主动积极！”
“我看你额头冒汗啊，师兄！”
韩沐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瞎说什么？”
“我看你好像好怕的样子。”
“我？”
“难道我在说别人吗？”
“我怕？开玩笑！我处理过的任务比你吃的米还多！”
“你就是怕，我不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的裤腿现在一直在哆嗦好吧，是你自己瞎了看不见。”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我没有。”白若飞平静地回答。
“我没怕，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前面躺着一个人嘛！”
“那你倒是上啊。”
韩沐哭诉着脸，抓住白若飞的手臂说：“师弟啊，前面不能去啊！真的很危险的啊！万一那人是妖假扮的，我们一靠近它突然扼住我们的脖子怎么办？”
“咦？”韩沐停顿片刻，“你怎么抖得比我还厉害？”
白若飞不失矜持地挠挠脖子，“嘿嘿嘿。”
“嘿嘿嘿。”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前面的矢志炊回头对两人说：“你们在那边傻笑什么？快过来，有平民受伤了。”
白若飞和韩沐一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过去。
只见躺在矢志炊怀里的是一位大伯，大伯的衣服上沾着血迹，身边还有一个破掉的竹编背篓，应该属于他的。
“还有心跳，但呼吸很微弱。”矢志炊看着男人的脸说，“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左脚脚踝骨折，看样子好像是摔的。衣服上的血迹是腹部擦破了皮。”
“这样吧，理子。”
“嗯？”蹲在矢志炊旁边的高桥理子抬眸看向矢志炊。
“你送这个人回村子。”
“啊？”高桥理子露出不悦的表情，“为什么是我做？”
“我总不可能让他们送这人回去吧？”矢志炊看向赶来的白若飞和韩沐，“他们应该还没考驾照。”
“我走了你怎么办？况且，我本来就是专卖来帮你的鸭。”理子甩了甩头发。
“我一个人应该可以搞定。”矢志炊平淡地说。
“每次都这样！自以为是的笨蛋！”她头朝一边嘟囔着。
白若飞和韩沐走到两人身边，“哇！”韩沐下意识惊呼。
“这么办，这尸体不好处理啊，起码给人家好好安葬了啊。”韩沐严肃地说。
“他还活着……”
“哦。”韩沐简短的回答，表情平静。
“就这样吧，理子，你先带伤者回去医治，车里有绷带和木板，给他简单包扎一下。”矢志炊说。
高桥理子低下头，缓缓地呼出口气：“好吧。”
“你自己小心点！”她盯着矢志炊的眼睛。
矢志炊笑了笑，“对我你也不是不了解对吧，放心吧。”
“真可恶，每次出来玩都不带上我！”高桥理子鼓着腮帮子小声地说，“每次都这样！”
就在他们说话时，枕在矢志炊臂弯上的男人微微半睁眼睛。
“你们是……”
矢志炊注意到他的变化。
“我们是来山上的搜救队，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回答说。
矢志炊忽然想起上山前那个人请求他的事……
他开口道：“你是老晟吗？”
怀里的男人虚弱地眨了眨眼睛。
“好的。”
“那个传说、传说……”老晟蠕动嘴唇。
矢志炊将耳朵凑近男人的嘴巴前。
“我见、见到它了……”
“见到什么？”
老晟喉咙微微颤动，“朱厌。”
矢志炊表情冷静，“我明白了。”
“理子，他就拜托你了。”
“好吧好吧。”高桥理子懒散地回答。
在处理好老晟的情况后，高桥理子驾车带老晟驶回村子。
三人目视车子离开了视线后，矢志炊扭头对韩沐和白若飞露出一个微笑。
“二位，我们继续走吧。”
——
瑶天在漫天的黑暗下跋涉，登山靴下踩着深及膝盖的雪。
“真是冷死个人！”
他拿着已不再那么明亮的照明棒在雪地中行走着，时不时裹紧外套，嘴里的上齿和下齿不停地打哆嗦。
进入黑夜的十分钟后，空气的温度已经变得很低了，简直就像是把人扔进了冰窖。
“看、看来是真的要死、死在这里了！”
瑶天每吐出一个字，面前立马便结成一片白雾。
真的好冷……感觉腹部不断地在抽搐，双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不能再说话了，每次张开嘴都会伴随着零下的冷气涌入口腔，喉咙都要干透了。
瑶天嘴唇上略显青嫩的胡渣结了一层白霜，还有眉毛，还有头发……
他的肩上是积雪，但他不想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去扫掉它，只能抖抖肩膀让它们落到地上去，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一个行走的雪人了。
“队长真的还活着吗？”瑶天的脑子有些混乱了，意识在冷风中逐渐变得模糊。
“还想回去能牛逼一下，说发现了一个如此大的二重秘境，说不准还能得到教授的表扬什么的……现在看来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他心里苦笑了几下。
“手指已经麻木了……就算戴着手套，拿着照明棒的右手已经僵硬了，血液循坏应该结成冰了吧……”
瑶天的身体在刺骨的寒风中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雪地上。
“雪，比衣服暖和么……好软。”
他虚弱地喘着气，感觉生命已经走到了镜头。
“我才20岁，还没谈过女朋友呢……如今就要死在这鬼地方？”
远处的天上，一道道火柱充斥着夜空。
瑶天勉强地抬头，眼睛透过覆着霜的睫毛看向远处直冲云天的炎柱，柱流磅礴。
“不，我好像有谈过女朋友……高中的时候，叫什么名字来着？嗯，不记得了。但我谈过……初中的时候好像也有……”瑶天渐渐地合上眼睛，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了。
唯一能感受的，只有寒风里自己贴近雪地的呼吸，和胸口里的心跳。
“早知道在上面就不这么逞能了……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吧，可就是拒绝让苏微陪着一起去。”
“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愚蠢啊。”
“在苏微眼里自己或许也是个笨蛋吧。”
他呼吸缓慢，胸口贴着雪轻轻地起伏。
“说到苏微，自己很喜欢她吧……漂亮，也能干。”
“要是她跟来的话，说不准现在自己可以抱着她……那样应该很暖和吧。”
“嗯，很暖和吧。”
“自己答应过她要把队长带回去的……”
“真是无能啊。”
“就不应该这么虚伪地拍着胸脯答应不是吗？”
“人到死的时候都会像我这样想这么多么……”
瑶天冻僵的嘴角弯起一个微笑，不知是笑给谁看。
“火焰、火焰，那边应该很温暖吧。”不知是什么出于原因，他缓缓地拉开眼皮看向远处黑暗里喷薄的火炎。
“如果那里真的是烛龙……或许它也很冷吧，所以才一直吐出火来暖和自己吧。它在那里多少年了呢？忍受了很久的寒冷吧。”
瑶天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沉沉地睡去。
“咦，那是什么？”
一簇黯淡的微光映入瑶天那快要熄灭的瞳孔。
他努力地去集中精神，将目光聚焦在那不远处雪地上的光亮上。
那是一个小坡，光在那里发散，似乎坡上还有一棵树木。
瑶天竟然慢慢地用手撑着雪面，站了起来！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没有多想，此刻脑子里更多的是疯狂。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坡地……
那竟然是一棵可以遮盖半边天空的梅花树。
树上的梅花白里透红，花瓣在夜空下润滑透明，如美人娇艳欲滴的红颜。
粗壮的枝干旁逸斜出、交错缠绕，满树的梅花开得正盛。
一阵寒风吹过，白梅飘落的花瓣如雪幕般盖下来，任凭梅花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满树的白梅依旧不减丰姿，千朵万朵压低了枝头。
瑶天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到，似乎早已将寒冷抛在了脑后。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好像这里就只有这一棵树了吧。”
他喃喃般自语，眼神迷离。
忽然，他注意到树下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侧影是那样的熟悉，身上还穿着早上和自己出门买早餐时的灰色夹克。
“队、队长！”
瑶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拼命地连滚带爬地过去，靠近倚着树干的那个人影。
光源是队长身边的一堆燃烧的木材，木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爆声。
“好暖……”
瑶天将没有知觉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来，僵硬地放在红色的火焰上。
“好暖。”
他看向队长，后者的脸上十分安详，微微喘着鼻息。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寒冷的感觉，好像是睡着了。
“青也队长、青也队长。”
瑶天摇着青也的身体，早已泪流满面。
青也似乎在梦里感受到了瑶天的晃动，微微地睁开眼睛。
“瑶……天？”他嘴唇微启。
瑶天笑得很难看，用手臂上的衣服拼命地擦拭流出来的鼻涕。
“是、是我！我是瑶天啊！我来救你了，队长！我来救你了！”他边流着泪边说，“你让我找很久啊！很久啊！我还以为、以为你死了呜。”
“救我？”青也的脸上有些疑惑，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感觉像是没有睡醒。
“是啊……我刚才差点就死了！你竟然还有火堆！？”瑶天坐下在青也身边，双手在火焰前和暖。
“我……”青也摇了摇脑袋。
“队长，你怎么了？”瑶天注意到青也有些反常，“你没事吧……”
“我，我也不知道……”青也的眼睛盯着火焰，瞳孔里映着木材燃烧升起的火星。
“我是谁？”
“你说什么？”瑶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刚才问你是谁吗？”
青也的目光盯着火焰，“我……我是谁呢？”
瑶天感觉到不对劲，和这感觉相比刚才的寒冷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队长，你怎么了？”他担心地看着青也。
青也盯着火焰。
“这里是哪里？”他开口问。
“这里是秘境，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出去？去哪里？”
“当然是回大本营啊！”
“大本营……”
瑶天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安，他试探性地问青也：“队长，你认识我吗？”
青也将目光从火焰上缓缓地移开，移到了瑶天的脸上。
“你是……谁？”
瑶天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是瑶天啊！你刚才还叫出我的名字了啊！队长你怎么了！”
“瑶天？”
青也的目光有些无神地看着瑶天的眼睛，“我刚才……叫出了你的名字？”
“是啊！你睁眼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了我的名字啊！”瑶天着急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人，“不是，队长，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他问。
“来这里？目的？”
“苏微、沃尔，你不记得他们了吗？”
“他们是谁？”
“他们还在等着你回去啊！”瑶天几乎要哭出来。
“回去……”青也的目光呆滞，仿佛没有了灵魂。
这不是队长的眼神，瑶天认得，队长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明亮与睿智，很有神采，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队长青也无疑啊。
“怎么会这样？你是失忆了吗？”瑶天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
青也把目光再次转到面前的火焰上，“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你，还有这火……好暖和。刚才明明还很冷。”
瑶天看向燃烧的火堆，眼睛有些晦暗。
“先不管这个了，我得带你从这里出去！”
青也一动不动。
“问题是，该怎么出去……”
瑶天思索着。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怪叫“嘎——嘎！”
青也忽然身体剧烈地抽搐，倒在雪地上，表情痛苦不堪。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瑶天抚着抽搐的青也，额头竟然冒出了冷汗。
“嘎——嘎——嘎！”
瑶天听出来，这是洞穴/里面的怪鸟的叫声，和把自己逼下悬崖的那只怪鸟一样！
不知为什么，青也一听到这叫声，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酷刑。身躯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
瑶天一转头，一张奇怪且诡异的人脸贴在自己的面前！
那张人脸的嘴是巨大的喙，细长的眼睛正瞪着瑶天的双眸，两者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嘎——”那鸟人发出怪叫。
瑶天表情惊恐，拼命将屁股往青也一边靠。
它是什么时候靠近的！？瑶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怪物，他总感觉自己要是视线稍有离开，下一秒它便会扑到自己的脖子上。
当两者的距离来开几个身位时，瑶天看到了那怪物的全貌。
眼前的怪物除了长有一张诡异的人脸外，它的双手是覆满羽毛的双翼，翼骨上长着利爪。腿部是巨大的鸟爪，覆盖着黑白色鸟羽的大腿上肌肉发达，身后拖着长长的羽尾巴。
“嘎——”它朝瑶天吼叫。
它每次怪叫时，瑶天身边的青也脸上的痛苦就会加剧一分。
瑶天看着身后完全失去抵抗力的青也，深吸了口气，脱下背包，从腰间上拔出丛林匕首。
“滚开！”他摆出威吓的姿态，拿着匕首的手背青筋暴露。
那怪物似乎根本没有把瑶天的威吓放在眼里，它用翅膀辅助，配合双脚慢慢地爬近两人。
“滚开啊！”瑶天扯着嗓子大喊，咽了口口水。
然而怪物还是没有理会，继续慢慢地朝两人靠拢。
“混蛋！”瑶天瞅了一眼身边的火堆，拿起一根没有燃烧的木棒的尾部，将燃烧着火焰的头部对准怪物，“该死的！”
怪物似乎被挥舞的火焰给稍微地唬到，但很快它还是继续地靠近两人。
瑶天没办法，只能跑到青也身后，双手架起青也的胳膊往后拖。
“别靠近我！”他依旧朝着怪鸟喊道，他脸上充满愤怒。
但他自己清楚，其实更多的是害怕。
这时，瑶天感觉到自己的脚腕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划到了。
他低头一看，脚腕处鲜血淋漓！破绽开的皮肉深可见骨！
“唔……”瑶天疼的面部狰狞，他因疼痛松开了架住青也胳膊的手，跪倒在地。
“嘎——嘎！”
身后传来怪物的声音，竟然是瑶天的身后还有另一只长着人脸的怪物，此刻它正盯着倒地的自己。正是它用翅膀上的骨爪挠伤了瑶天的脚腕。
它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难道眼前的这个一直都在将他逼着往后面这只怪物靠近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竟然懂得谋划战略……眼前的怪物似乎有点智商。
“怎么办，还是死在这里了……”看着逼近的两只怪物，瑶天叹了口气说，“起码在死之前见到了队长……虽然说队长可能傻掉了。”
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满面痛苦的青也，说：“队长，不要怕，有我陪着你。人嘛，总会有一死对吧，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能听懂。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听我在说话。”
“嘎——”怪物叫道，在瑶天的耳朵里，那叫声似乎变成了嘲笑。
“笑吧，笑吧，我就算下地狱也要诅咒你！该死的混蛋！”说着说着，瑶天竟然流出来眼泪。
他仰面看着漫天的梅花，高大的树干上不断地落着花瓣。
“真美，可惜没机会好好欣赏。”他闭上眼睛，抱紧了身边抽搐的青也。
“能感受着火的温暖，在一旁死去，也很好了。”他轻声说。
“嘎——”
——
“你不是说要去看一下朱厌的吗？怎么来这里了？”
风雪里，黑暗中传来男子的声音。
“那里应该不用我操心，交给那个憨憨的日本人就好了，但这里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另一男子回答，语气中像是天生带着些慵懒。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瑶天微微睁开眼睛……
“哇，羲和你看，冲天的炎火啊！”男子惊讶地说。
“是啊，那应该是烛龙的火。”
“好冷啊这里。”
“嗯。”
“早知道就多穿些衣服了。”
“哈哈，你需要衣服的吗？不是吧，你居然怕冷？”
“我只是随口说说嘛！”
“咦？那前面好像有光耶。”男子叫道。
“……”
“好大的树……是梅花吗？”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瑶天忍着痛苦坐起来。
“嘎——嘎！”
两只怪物也看向黑暗，看上去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紧张。
“应龙。”
“嗯？”
“我听到那声音了。”
“什么声音。”
“当然是前面啊。”
“前面的什么声音？”
“哈哈哈，”那人笑道，“是我要来干掉的声音。”
雪中的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声音出现在瑶天的跟前。
那家伙的头上扎着一个丸子，垂下的黑发遮住了耳朵与眼睛。
他身着一袭白衣，隐约可见他红唇含着微笑。
瑶天仰视着面前的这道身影，“你是……”
“韦根那家伙的学生是吗？”那人问到。
瑶天看不清他的眼眸。
“是！”他回答说，心里隐约感觉到希望降临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好的，”那人似笑非笑，“我叫羲和修，我是来救你的。从现在开始，少年你将脱离面前的苦难，说到做到哟。”
瑶天的眼睛渐渐地睁大，他干裂的嘴唇蠢蠢欲动：“羲、羲和修？你就是……”
羲和修微仰起脸庞，火堆的光映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红红的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双瞳呈现的是如琉璃般白净的透明。
“嘎——嘎！”
那两只怪物忽然发疯似地叫道。
“看来我们俩的对话没有考虑到它们的感受，它们似乎很不爽啊。”羲和修转过身来，看着左右两边的怪物。
“应龙，照顾一下这两个人。”羲和修说。
“来了。”应龙从黑暗里走出。
“羲和大人，你要小心它们啊！它们很狡猾的！”瑶天在一旁提醒道。
羲和修笑了笑，说：“少年，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应该被说小心的，是你们吧？”羲和修看着怪物的脸，“凫奚。”
“嘎——嘎！”
怪物很躁动。
“小喽喽。”羲和修轻轻地说。
下一秒，那两只怪物的头立刻就和身体分离了。
鲜红的血液洒满了地面！
瑶天张大嘴巴，他惊呆了。
“还有呢……凫奚可远远不止一两个啊。”羲和修注视着周边风雪里的黑暗说。
黑暗里，越来越多长着喙的人脸出现，成百上千张诡异的脸围满了这片梅花树下的坡地。
“怎么会……”瑶天的嘴唇颤抖地看着周围被火光映照出的一张张怪脸。
“越弱小的家伙，往往数量越多，越集群。”羲和修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东西弱吗？他竟然说这些怪物弱小？也太能装杯了吧！瑶天惶恐不安地看着周围。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现在，凫奚的智商似乎都一直停留在一个水平上啊。”羲和修说。
这句话里，瑶天只感受到满满的嘲讽。
“你们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咬人什么时候该逃，这样才能活得久嘛，”羲和修说，“也难怪，你们的命数总是那么的短呀！”
“嘎——嘎！”
“嘎——嘎！”
巨大而吵闹的怪叫声充斥着天地。
“完了完了，他把这些鬼东西惹怒了啊！”瑶天心里哭丧着脸。
只见羲和修将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下唇，嘴里默念着什么。
“嘎——嘎！”
怪物们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爬上坡地。
瑶天紧闭双眼。
“记住了，想要活得长一点，下次见到我，就应该立刻跑。”
羲和修说话道，他微微一笑：“知道了吗？”
“嘎——嘎！”
骨爪挠着雪面，怪物尖声吼叫着。
瑶天身边的青也抽搐得直接昏迷过去了。
“睁大眼睛看好了。”羲和修用玩笑般的语气对瑶天说。
他嘴角微微翘起，“看我是怎样完爆全场！”
怪物们疯狂地涌上来。
羲和修的目光掠过一道寒光，双手向外甩开！
一股无与伦比的气浪以几人为中心往外突然扩涨！
强大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厚厚的积雪，梅花树也在气浪中疯狂摇曳。满树的梅花被撕扯着脱落，吹起的雪尘遮住了视线。
待风浪平息后，瑶天放下遮挡眼部的手臂，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原本茂盛的梅花树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白色的梅落满地面，有的粘在雪上，有的嵌在土里。
干枯的草地被重新翻了出来，周围的雪都被瞬间清扫，唯有几人的脚下还是踩着白雪。
他们脚下的积雪大约有二三十里面厚，周围都是土地原本的样子……枯萎的草和黑色的泥土。
还有，血。
瑶天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怪物的血如墨般泼洒在地面上，四周的土地都被染上了一片猩红！
其中还有一些残肢和怪物身上的羽毛……夜幕下，凋落了所有花朵的苍天古木，一点白雪，点缀在大片粘稠的红色间。
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修罗！
瑶天盯着羲和修的背影，后者身上没有沾到一丝血迹，如优雅端立在雪上的白狐。
“好了，搞定了。”羲和修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地上的瑶天，“我带你们出去吧。”
“唔……”瑶天有些不知所措。
羲和修见状笑了笑，“哈哈，不好意思，把场面弄得有些血腥了。下次还是尽量收敛一点吧。”
瑶天低着头，不知为何他不敢在此时直视羲和修的眼睛。
“羲和大人……”
“怎么了？”
“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应龙在一旁听着。
“害怕死去。”瑶天颤抖地说出口。
羲和修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表情微变。
“……”瑶天低着头。
“我是不会死的。”羲和修含笑道。
他从伸手摸了摸瑶天的头发，“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去。”
远方的黑暗里，地面震颤，数道火流从碎裂的地缝中喷出。
夜空下伴随着低沉的龙鸣。
“它好像很生气。”应龙看着远处的黑暗说。
羲和修朱唇含笑，他说：“但它目前也拿我没办法。”
“好了，我们不闹了，出去吧。”
“行。”应龙回答。
他闭上眼睛，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了四人。
下一秒，应龙带着瑶天和昏迷的青也出现在了一处阳光明媚的草地上。
瑶天呼吸着暖和的空气，躺在地上：“终于出来了。”
唯有应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开头道：“羲和修呢？”
“嗯？”瑶天抬头。
——
“没有出去么……”
秘境里，羲和修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有些疑惑。
他低声默念，随后打个响指！
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样啊，”羲和修微微笑道，“把我囚禁了么？”
此时地面剧烈地震动，羲和修将身体重心放低稳住身子。
巨大的龙吟声响彻苍穹，夜空下落下了拖着火焰的流星。
“没想到，这在千年的时间里，你竟然已经开始掌控起限制你的秘境了啊……不愧是你，烛九阴。”羲和修对着远处的黑暗微笑。
——
“苏微……”
蹲坐在草地上的女孩猛然抬头，看到瑶天背着一个人从林里走出来，眼睛不禁湿润。
其余的队员们也是发现了瑶天的归来，一个个地拥过去。
“你们到底去哪里了？”一名队员问道。
“瑶天，你还好吧？你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啊。”
“你背着的……是队长啊！是队长！”
“队长怎么了？”
“要不要扶你一把，你看起来很累。”
队员们围着瑶天七嘴八舌地问着。
瑶天和队员一起将昏迷的青也抬到营地的帐篷里面，在这过程中他一直看着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苏微。
沃尔和苏微走进帐篷，瑶天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们。
“这么说烛龙的位置已经确认是在这里了是吗！”沃尔说。
瑶天虚弱地点点头，他坐在地面上，喝着苏微煮好的热开水。
“你小子也是命大啊！”沃尔笑着说，他拍了拍瑶天的肩膀。
瑶天表情苦涩，“别提了，差点就冻死在那里面了，说是命大，还不如是感谢羲和大人把我们给救出来。要不是他来了，我真的就挂那儿了。你也别想再见到兄弟我了。”
“羲和大人真是神通广大，虽然我也就见过他几次面而已。”沃尔摸着下巴说道。
“可你说羲和大人没有跟着你们一起出来？”一直没说话的苏微开口问道。
瑶天的眼睛时不时会偷偷地瞟向女孩。
“嗯。”瑶天回答说，“和他一起来救我的是一个穿着蓝白色羽织的男人，羲和大人好像叫他‘应龙’……应该是这个名字。是他带我们脱离秘境的，出来后他和我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好像是回九宗了。他好像也是学院里的人，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应该也是某位妖族的大人吧……听说羲和修身边有很多这样的朋友。”沃尔思考着说。
“队长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状态？”苏微看着躺在地铺上昏迷的青也，向瑶天问道。
“那人说队长是在秘境里被凫奚蛊惑了心智，但现在已经无碍了，他说过几个时辰应该就可以醒来了。”瑶天回答说。
“凫奚是……”
“就是那些长着鸟嘴的怪物的名字。”瑶天想到那怪物就头疼。
“我们先把所有的情报告诉给学院，然后再等他们的安排吧。”瑶天说，“我们队伍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苏微和沃尔点点头。
“现在就是等着队长醒过来了……”瑶天喝下一口热水，扭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青也的脸。
——
正在徒步的白若飞忽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膝盖吃痛地重新爬着站起来。
“什么东西敢绊你老子？”白若飞心情不好地站起来就是叫道。
待白若飞定睛看清脚下的东西时，他顿时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一阵翻腾，连早餐都要给吐出来！
绊倒他的，是一条断掉的人的手臂，此时正被他踩在脚下。
那手臂上的皮肤已经溃烂，血管和骨肉一片模糊，断面爬满了蛆。
“呕!好恶心！”白若飞皱着眉头，双手撑着爬在地上，表情痛苦。
“看来这山里的受害者不只一个人啊。”矢志炊看了那只断臂一眼，淡定地说。
“吼吼——吼吼——”
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将周围树上的鸟儿尽数惊飞！那声音就连地上的碎石都在跟着震颤。
白若飞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得出血了！
他眼前的景色逐渐变红，脑袋的思维也开始逐渐不清。
他觉得心里压抑着一只猛兽，很想挣脱束缚住它的囚笼。
这感觉似曾相识……他内心很躁动，感觉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地鼓动。
“真是没用啊。”
神识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蚩尤。
忽然，白若飞觉得眼前的事物慢慢地恢复清晰，充满视野的鲜红也在从画面的边缘褪去。
他大口地喘气，深呼吸，身体的异常渐渐平复。
“呼、呼、呵呼……呼。”
这时，韩沐的眼神凝聚几分，然后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手猛地摇了摇虚弱的白若飞。
“喂喂喂，你看你看！”韩沐抬手指向正前方。
矢志炊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情况，看向前方的目光掠过几分冰冷。
待白若飞艰难地抬头去看，只见道路前方正不远不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背着阳光，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在第一时间白若飞便对那人的身影感到熟悉，韩沐也是。
那人的手里好像……提着一把刀！
只见那人的脚步缓缓停下，太阳恰好被云给掩住。少年清秀的脸沾满灰尘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黑发随山风飘动，发丝间的双瞳空白且无神，只有握着刀柄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手臂上青筋突起，似乎十分僵硬。
“唐筱柒！？”白若飞看清那人的面容，不可思议、犹豫地说。
“别靠近。”矢志炊伸手护在刚要向前走去的韩沐身前。
“那个人的身上有股很强烈的气息。”矢志炊冷冷地说。
“他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他是我们的朋友。”韩沐解释说。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像是你的朋友吗？”矢志炊反问韩沐，他盯着前方的唐筱柒。
“可……”韩沐想说什么，但他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唐筱柒，眼神难以言喻。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靠近。”矢志炊对白若飞和韩沐说道。
他将背着的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取下，手指轻轻地将绑好的绳子解开，一柄修长的日本刀从剑袋中展现出来。
矢志炊将刀扣在腰间，左手虎口微微地握住刀鞘与刀镡的结合处。目光犀利，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等等、等等！”白若飞见状大喊不妙，“你是要怎么样……杀了他吗？”他心里忐忑地问。
矢志炊朝一旁的白若飞露出好看的微笑，“当然不会，我会控制好分寸，你放心。”
“我杀的，只有鬼。”他目光转向前方，声音低沉地说。
下一秒，唐筱柒手中的刀剑化成一道光弧，他突然加速，瞬身到了矢志炊面前！
白若飞根本就没有看清唐筱柒的是如何起步并跨过近乎50米的距离的，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
几乎是同时，矢志炊腰间的刀刃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他左手翻转，白色的圆弧之下而上。犹如天上的轮日！
唐筱柒的“干将”和矢志炊的打刀夹在一起，但两者贴近的时间也只是一瞬便立马分离。
隐约有火光在阳光下显现！
矢志炊轻描淡写地破开了唐筱柒的突击。
“你还有意识么？”矢志炊看着唐筱柒的眼睛，问道。
后者眼神空洞，咬牙切齿。
“真是凶狠的表情呢。”矢志炊平静地说。
白若飞和韩沐被迫地只能充当一旁安全地域上的吃瓜群众……
唐筱柒踏着快速的步伐，再度向矢志炊逼近。
两者距离接近，矢志炊挥刀横斩！从多角度分析，他预算唐筱柒应该会格挡他的斩击。
出乎意料的是，唐筱柒的身躯猛地一沉，就像是忽然坠落一样。
下一刻，干将的刀尖从下直刺向上方矢志炊的喉咙！
矢志炊目光一寒，他猛地仰头，使刀刃贴着他的喉结滑过，然后是下颚……
他右手向内翻转甩腕，手中的长刀将干将给击开。
支开唐筱柒的剑刃后矢志炊后退拉开身位，目光沉着地盯着唐筱柒。
“被控制了竟还保留有如此的战斗意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么？”矢志炊心想。
他这时才打算开始认真对待。
因为刚才交手的那一刹那，他充分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浓烈的杀机！
“你血统是多少，一级么？”矢志炊饶有兴致地问唐筱柒，尽管他知道对方不会回答。
一阵山风侧耳吹过，唐筱柒再度暴起！
矢志炊灵活地侧翻躲开唐筱柒的跳劈，单手五指张开地撑在地面上，单膝伏地。
唐筱柒表情狰狞，像是积满了世间的怨气。
“师兄……”白若飞躲在树后看得心惊胆战。
矢志炊薄薄的嘴唇比出微笑，他身体用力，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一连串看不清的动作。最后以刀柄锤在唐筱柒的脖子上结束！
唐筱柒一动不动，矢志炊镇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少年，才发现少年的腹部和腿部都在不断地往外慢慢渗血。
“受过伤了么？”矢志炊心里思考。
他见唐筱柒受到他的打击久久没有反应，便将刀柄从后者的脖子上移开。
忽然，一阵刹心的感觉如芒刺背。
矢志炊以最快的反应将身体伏地，唐筱柒手中的干将就在下一秒紧贴着前者的背脊掠过！
唐筱柒见矢志炊伏地，便双手握紧刀刃，往矢志炊的后心上刺。
可后者如水中灵活的鲤鱼般，躯干一歪，唐筱柒的刀刃刺偏了，刀尖深深地没进地面。
矢志炊立马用身体压住唐筱柒的刀刃，右手同时挥刀，强制唐筱柒松开他的武器。
“小心，他有两把的！”韩沐朝矢志炊喊道。
果然，近乎是韩沐的声音紧跟着唐筱柒的动作，唐筱柒左手伸向腰后，反手将短剑“莫邪”拔出！
矢志炊见状反应也是很快，立马滚动着身体离开唐筱柒的身下，莫邪的刃尖差点就隔开了他的风衣。
矢志炊起身活动了一下颈柱，右手自由地摆弄着剑花。
“一级的血统应该不会受到朱厌的影响才对呐，为什么你是个例外？”矢志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和自己间隔只有几个身位的唐筱柒。
后者的面部表情依然狰狞，只是瞳孔没有任何颜色。
矢志炊平静地看着他。
“啊——”唐筱柒发出怒吼。
躲在树后观战的白若飞被吓一跳。
唐筱柒用迅速的脚步接近矢志炊，左手莫邪向上挑，这一次，矢志炊竟然被破开了防御！
走神了……矢志炊心里苦笑。
他手中的长刀被挑离了最佳的防御姿势。
唐筱柒右手持握干将趁机往矢志炊面门劈去，刀刃上的青光化作一道弯月！
可下一秒，干将却停在了半空，距离矢志炊的脸只有不到十厘米，却怎么也动不了。
唐筱柒持握干将的右手手腕被矢志炊擒住了。
仅是瞬间，便足以看出这位来自日本驱魔院的执法者队长的应变能力之强！他目光敏锐地在毫秒间捕捉到了对手的破绽面，右手死死地钳住唐筱柒的手腕，使唐筱柒无从施力。
唐筱柒也没有过于挣扎的动作，他右手握着莫邪横划向矢志炊的胸口。
可矢志炊已经有充分的时间将长刀调整位置，将莫邪的攻击挡了下来，花火迸射！
矢志炊用跨带动肩膀，用力一抖，将刀刃相互格挡的僵局打开，唐筱柒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力道击得倒退几步。
唐筱柒脸上的表情不甘心地咬咬牙，青筋在脸皮下鼓动。
他刚要再次冲向矢志炊，不料矢志炊手中的长刀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间。
唐筱柒停在原地，双眼无神地看着刀尖，瞳孔里却又似乎藏着无比狰狞。
“放下你的刀，少年。”矢志炊对唐筱柒说，他握刀的手十分健稳。
唐筱柒不说话，黑发浅浅地遮住他的双眼，他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作为执行者，你的意志呢？”矢志炊冷冷地问。
白若飞和韩沐在树后探出两个脑袋看着他们，心想你都知道人家不会说话了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唐筱柒果然还是没有说话，感觉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团可怕的愤怒当中。
唐筱柒的脚步微微挪动，矢志炊目光一冷。
他立即收回长刀，下一秒唐筱柒直接将身体猛地往前！
若是矢志炊没有及时收回刀刃，唐筱柒现在已经被长刀贯穿头部了！
“对生命的珍贵完全没有意识么？”矢志炊警惕地看着唐筱柒，心里想，“是那只妖搞的鬼还是出自本人的潜意识？潜意识不可能无视生命，因为这是只有曾经有过自尽念头的人才会拥有的潜意识。”
“你在挣扎着什么吗……”
矢志炊看着持刀站立的唐筱柒，轻声说。
唐筱柒横甩/刀身，再次朝矢志炊突来。
“没完没了了是吗？”矢志炊鼻梁上冒出些汗珠。
他挥刀格挡，金属的刀刃撞击再次产生火花！
“啊啊啊——”
唐筱柒怒吼！
——
“啊啊啊！”
放学的路上，少年站在操场旁的草地的一棵大树前喊道。
他双手握着木刀刀柄，用力地敲击在粗壮的树干上……一下、两下。
“那家伙又在舞剑了！”有孩子说话声。
“嘘，别理他！他就是个怪物！”有人说。
“那我们去踢足球，还要叫上他吗？”
“谁要带上他玩？”
“可、可是……他是我朋友？”男孩小声地说。
“你说他是你朋友？”那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提着嗓子问道。
“他……对我很好。”男孩回答的声音更小了。
“哈，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像他那样的怪物也会对别人好吗？要么就去和那怪物玩，要么就和我们玩，你自己选！我们走了！”
“你跟他玩，那我们就叫你怪物2号好啦！”那人大声地说。
“怪物2号！怪物2号！怪物2号！”
孩子们笑着起哄。
“呜呜呜。”男孩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他觉得眼前幻化出的景色都是黑色的，扭曲的人形挂着嘲讽的笑容。
“我给你一次机会，过去告诉他，说你要和他绝交！这样我们就带你玩！”
男孩听了，很犹豫。他看向那个在对着树木挥剑的少年，心里很纠结。
“看来你不想和我们玩啊？”那孩子不耐烦地说。
男孩急得脸都红了。
“我们走吧，留怪物们自己玩！”
“我不是怪物！”男孩带着稚嫩的哭腔喊道。
这个世界上容不下怪物，所谓怪物，就是与多数人不合群的人吗？怪物很孤独吧。
他再次看向那个挥剑的少年，后者机械般运转的动作不断地击打树干。
或许真的是怪物吧……男孩的脑子里突然涌入想法。
我不想当怪物，我不想当怪物啊！即使和他们在一起自己也不是十分快乐，可是……
唔，我不想当怪物！
男孩跑向操场旁的那个少年。
“唐、唐筱柒。”男孩低着头，鼻子红通通的，眼睛也是如此。
挥打着木刀的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孩。
“我……”男孩憋得眼泪都出来了，太难受了！
“我。”
男孩猛吸一口气，朝唐筱柒喊道：“我要和你绝交！”
站在操场上看着他们的孩子们一个个都露出笑容。
“我再也不想跟你玩啦！”
“以后请你离我远点！”
“你这怪物！”
男孩不顾一切地将肚子里的话都喊了出来。
啊，真舒服啊。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摆脱怪物了，他是个正常的孩子。爸爸妈妈和老师都时常会夸奖他，这时他也拥有了很多伙伴！他的心里的枷锁掉落了，他内心笑得灿烂，就像开在是阳光下的向日葵。他的灵魂走入了人堆里，离开了单独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真幸福！
咦，怪物怎么不说话？
“唐、唐筱柒？”他看着少年的表情，后者的脸上十分平静。
真是一副讨人厌的脸啊！女孩子看到肯定会哭的吧。
“你不会怪我吧？”男孩脸上满是歉意，他避开目光。
不知为什么，现在面对着他总觉得不舒服，真想快点走。
“不会。”
“真的！？”
真是讨厌的小孩啊！都和他说绝交了，他竟然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样。果然，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是他的朋友！果然是恶心的怪物！
“那我……走了？”他小声地说。
我想跑，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磨叽？
“好的，再见。”少年微笑地看着他。
唔嗯？男孩心里一颤。
笑什么？和我绝交很开心么……失去了我很高兴么？
不不不，不是他失去了我，是我抛弃了他啊！哈哈哈哈哈哈。
“再见傻瓜！”男孩这时露出嘲讽的笑脸，对着唐筱柒说。
说完，他屁颠屁颠地跑向那群孩子。
这一刻，他觉得无比幸福。
“你合格了！欢迎加入我们反怪物联盟！”为首的孩子说。
他们都各自伸出一只手，互相搭住对方的手背。
“胜利！”
孩子们开心地大喊，一起用力将手往下按。
男孩也很开心地笑着，原来这才是快乐啊。
“走吧，我们一起去踢足球！”孩子说。
男孩临走前，他特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年，想看看他是多么的一个难过，想看看他撕下伪装的囧样！
可当他看到唐筱柒时，他瞪大双眼。
少年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在挥舞着木刀。
“是我，被抛弃了么……”
男孩看着少年，心里一切的好东西忽然落空。
——
矢志炊用力推开唐筱柒，警惕地对峙着。
唐筱柒垂着头，肩部有力的隆起，黑色的长发随风微微摇动，持刀的双手缓缓地架起姿势。
“又要进攻了吗？”矢志炊心里警觉，手指稍加用力扣紧刀柄。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眼前的这家伙一味疯狂地进攻，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猛烈！”矢志炊目光锁在唐筱柒的身体每一处细节上，“就算是被鬼所操控，但人的身体是支撑不起这样频繁而剧烈的运动的，虽然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执法人，但这时候了，体力消耗应该也过半了吧。”
矢志炊缓缓地呼吸，虽然自己的血统是一级中的顶尖存在，在血统的加成下他可以活动的时间比常人更久，体力也更充沛。可接下唐筱柒这一轮番的进攻后，像他这样的人也开始出现体力下降的状态了。
“人的身体不支持的状态下，在这样下去，这家伙会暴毙的。”矢志炊看着眼前少年无神的双眼。
唐筱柒将莫邪收回挂在腰后的刀鞘，将干将插在地面上。
“这是……”矢志炊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只听唐筱柒开口低沉地说，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发出的：“不动明王！”
矢志炊注意到脚下的沙砾缓缓地朝少年所在的位置滚去，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正在以唐筱柒为中心生成！
“发动能力了吗？”矢志炊眉头微皱，这是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皱眉。
躲在树后面观战的白若飞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看向远处的唐筱柒，惊呼道：“这怎么回事！”
韩沐回答：“是执法者由于自身血统所拥有的能力，是异能。”
“唐筱柒在施展异能。”他表情凝重。
白若飞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他也知道可能要出现什么惊人的场面了。
“又要开始刷新我的世界观了么？”白若飞苦着脸。
远处，唐筱柒站在地面上，他脚下的土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细长的裂痕，仿佛巨大的力量将地面都要给压垮。
他单手拿着干将高高举起，身体的轮廓上竟然开始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
操场旁的草地上，已经略有少年模样的男孩挥舞着手中的木刀，不知疲惫，任凭汗水湿透自己的短衫。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少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木刀放入剑袋里捆好，提起放在树木旁边的书包，走下草坪。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值放学期间，街道两边的小卖部都聚集着玩耍的孩子。
他们有的在斗陀螺，有的则手里拿着刚刚用零花钱买来的零食满嘴油渍的享受着。
少年看着那些肩并肩走在一起的孩子们心里有些低落……他刚才失去了一个朋友。
朋友……
他想起刚才男孩对他说话时紧张的脸。
“他算是我的朋友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神情平静。
记得自己认识男孩时，男孩那时正缩在走廊的角落里被几个调皮的同学们欺负。唐筱柒刚刚送完小组的作业到老师的办公室回来，走上楼梯，恰好目睹了那一幕。
他原本打算不理会的，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怎么爱多管闲事，他知道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过一会便会过去了，所以他看了被几人堵在角落里的那男孩一眼，男孩也看了他一眼，少年便继续上楼梯了。
那天中午放学，少年走到楼下的大厅时又碰到了那个男孩，只不过这次让他印象深刻。
男孩的右脸肿肿的，有些发紫。看上去应该是被狠狠地人打了一拳。他眼睛通红，直到现在放学了还在时不时用邋遢的衣服擦着眼泪。
少年忘不了男孩的眼神，那是很无助，却又无能为力的满满的失落。感觉什么也不有趣了。
他虽然不知道男孩为什么被欺负，可能是长得比一般的男孩子要瘦小的原因……
第二天，唐筱柒又看到男孩被堵在走廊角落，右脸还没有完全消肿。他刚刚送完作业。
这一次，他直接走过去，就是往那个带头欺负人的男生脸上来了一拳。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用的力气是多大，只记得那男生被打了一拳后就直接哭了。
唐筱柒被要求写500字的检讨，在上海工作的爸爸妈妈也飞了过来见老师。
“谢谢你……”
少年记得，那个被欺负的男孩站在自己身边低垂着睫毛说。
“不客气。”
唐筱柒在座位上写着检讨，回答说。
“能让我做你的朋友吗？”
“嗯，好。”
……
少年走在放学的路上。
他有把自己当过朋友吗？他心想。
少年不知道。
他只知道刚才男孩和自己提出绝交时男孩跑得飞快。
“看，是那个怪物。”
路边有认识唐筱柒的小孩说。
“嘘，小声点，被他听到他就过来打你的！”
“你看。”
“哦，那家伙是我们班的。”
“那个人没有朋友的，身边好像都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又有孩子说。
“是啊，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是啊。”
“一个人。”
“一个人呢。”
“……”
少年悄悄地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走快几步。
他很烦躁，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同龄人都这么说我？
“我不是怪物啊……”他轻声地说，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的边缘，桥上没有护栏，桥下是设有“水深危险”标牌的河水。
少年的眼睛有些茫然，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
忽然，他书包上的剑袋掉落下来，木刀滑到桥面的水泥地上，发出“绷”一声沉闷的声响。剑袋上的绳子没系好，木刀落了出来。
唐筱柒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渐渐地凝聚，他望清了脚下的水面。
他蹲下将木剑收入袋中，绑好绳子后站起来。
自己的妹妹还在等着自己去接她放学呢……
他离开桥面，向下面的街道走去。
脑子忽然传入信息，他轻声地说了一句：“那就用手中的剑……”
——
“那就用手中的剑……”
唐筱柒忽然开口，他缓缓举起干将，无形的力量朝他聚集。
“审诸界之假面！”他怒吼道。
矢志炊目光一凝。
他看见流淌在唐筱柒身体上的金色火焰缓慢地朝少年的上方如河水汇流般涌去，逐渐的，一座巨大的身披金色铠甲的神明幻象呈现在唐筱柒的身体上方！神明面目狰狞，嘴角上露出两只锋利的獠牙啮住上唇，肩上的铠甲上流淌着金光，那些金色如同液态般胶稠坠落。
神明幻象双手挥舞，臂上的鳞甲上流出赤红色的熔岩，左臂上的熔岩沿着虚幻的肌肉流淌到左手并在掌心汇聚，接着左手在空中一摆，一捆粗大的罥索出现在左手中。
所谓罥索，是属于佛教法器的一种，外观与麻绳相似，用以象征化度刚强众生及降伏诛魔。
幻象右手熔岩化作燃烧的长剑，握在身前。
白若飞被眼前的这个巨大的怪物惊得说不出话了，但慢慢的他已经习惯了。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唐筱柒的异能……之前听一些同事说那简直是怪物的能力，现在看来，真的如此。”韩沐瞪大眼睛地看着前面的战场。
“不动明王么？”矢志炊喉咙微微颤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异能？”他表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可以形成幻象类型的能力。”
矢志炊无意间已经紧握刀柄。
“不动明王”似乎注意到了矢志炊的敌意，双瞳发出红色的火光！唐筱柒举起干将，嘶吼着往下劈砍！
“不动明王”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朝矢志炊所在的位置砸下！
剑刃带起巨大的气浪，矢志炊的风衣在狂风中翻飞！
他向右方滑步闪躲，将这一剑的斩击躲开。
“这家伙的攻击距离太远，想办法近身才行。”矢志炊心里暗声道。
唐筱柒见攻击被矢志炊躲掉，便再次使出下一段斩击。
“不动明王”握着巨剑借势横扫，矢志炊盯着接踵而来的火焰刀刃瞳孔收缩。
剑上燃烧的火焰竟将它划过的泥土都烧的焦黑！
矢志炊加速几步，突然单手撑地，腰部用力，将身体空翻。
火焰在他的黑发下方贴过，一点火星落在头发上很快熄灭。
矢志炊落地，他成功地躲过了这一击。
男人气喘嘘嘘，他已经逐渐体力不支了。
唐筱柒举起左手，幻象也同步着唐筱柒的动作举起左手的罥索。
“糟糕！”韩沐说。
矢志炊看着“不动明王”的架势，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右腿。右腿的裤子上破了个大洞，黑色的线洞流出了鲜血。
刚才的那一刀矢志炊还是没能完全躲开，他的腿部被剑刃上的火焰灼伤了。
白若飞也看到了矢志炊的伤势，心里万分焦急。
可自己能怎么办？这完全就是两个神仙在打架，自己就是一个凡人，凡人插手神仙干架……下场应该是灰飞烟灭吧。
“唉，真可怜啊。”
脑海里，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
白若飞缓解了会，然后无比大声地说：“你又想说什么啊？”语气就像是熟悉的在跟自己的亲兄妹说话一样。
“卧槽！师弟你忽然发什么神经？”韩沐被白若飞吓一跳，“你和我说话吗？”
“呃，不好意思，脑子瓦特了。”白若飞愣了几秒，连忙回答。
唐筱柒左手一挥，神明将自己手中的罥索扔向矢志炊，火焰与空气撕扯着风啸！
矢志炊腿部想要发力，却发现烧伤的右腿已经疼痛地麻痹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燃烧的罥索朝自己扑来。
“你说什么真可怜？”白若飞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唐筱柒要死了。”蚩尤平静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金色的神明幻想破碎消散，矢志炊看着即将要甩在他脸上的火焰也消失无踪。
唐筱柒猛地咳嗽，干将从他手中掉落。他用手捂着嘴，表情痛苦且狰狞。
“咳咳咳！”他不断地咳嗽，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捂住嘴巴的指缝中流出黑色的血，唐筱柒吐血了！
矢志炊也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手持长刀撑着地面。
“咳咳咳咳咳！”唐筱柒咳嗽不止，他看起来十分痛苦。
白若飞看着眼泪都要急得要掉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被朱厌操控，身体上本就被染上了邪气，而不动明王则是扫除一切魔障的使者，对于顽固不化、执迷不悟的邪魔更是加以审判，明王其誓愿曰‘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命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唐筱柒身受戾气泥潭，使用‘不动明王’更是对自己在进行神罚！虽然他的异能只是幻化成的明王，并不是真正的，但不动明王的誓愿是不变的，对于异能的施术者来说，在施展审判敌人的同时，自己也在经历着考验，神明从来都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蚩尤说。
唐筱柒瞳孔泛白，他身体抽搐一下，旋即“噗嗤”吐出一地的黑血！
白若飞流着眼泪，不敢面对。
韩沐也是没有说话。
矢志炊抬眸看向唐筱柒，眼神微妙的变化。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慢慢地朝少年走去。
唐筱柒晕在矢志炊的怀里，矢志炊顺势跪下接住。
“妖气被净化干净了么……”矢志炊轻轻地撩开唐筱柒额前的刘海，将自己的长刀纳入腰间的鞘中。
“已经，死了吗……”
矢志炊停住了很久，看着怀里少年沾满灰尘的脸，开口说。
白若飞和韩沐跑过去，白若飞跪在矢志炊旁边。
“师兄他怎么样啊？”他看着矢志炊，眼神颤抖不定。
“他死了。”矢志炊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目光仍停留在怀中的少年的脸上。
“你说什么！”白若飞希望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他情绪激动，他心里祈祷矢志炊刚才只是口误，祈祷下一句从矢志炊口中说出的是“他还活着”。
韩沐没有说话。
“他死了。”矢志炊重复地说。
白若飞震惊地看着矢志炊冰冷的侧脸，然后看着男人怀里的唐筱柒。
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感觉一下子丢了魂。
“你认真检查了吗？你就说他死了！？你就这样……说他死了？你检查了吗？”白若飞语无伦次地尝试着大声说话，“你认真检查了没有啊！”
矢志炊没有说话，他选择沉默。
“你又不是医生！医生说他死了我才信！”白若飞说着说着，便拉着衣服擦起眼泪，喉咙里连续地传来呜咽声。
“对不起，少年。我没能救回你的朋友。”矢志炊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白若飞此时自顾着抹眼泪，他脑子很热，感觉塞进了煤炭，每一块都在烫着他的神经。
“我求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白若飞跪着朝一旁的高山哭喊。
“原谅我说不，上次已经帮你一回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从那时起我们已经互不相欠。”蚩尤在白若飞的脑海里说。
“我无能为力。”矢志炊以为白若飞在对自己说话，他回答说。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救是吗？那为什么不！”白若飞吞下口水，提高语调愤怒地叫着说。
“我有我的想法，我本就不是听命于你的，你要记得你只是个人类。”女子般姣好的面容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嘴角挂着淡淡地微笑。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白若飞破口大骂，他真的忍不住。
“师、师弟，你这样说不太好吧……矢志炊先生确实也没这能力呐，虽然唐筱柒他……唉，你的情绪我能理解。”韩沐挠着头发。
“你闭嘴！”白若飞没有看韩沐，大声吼道。
“好，我闭嘴。”韩沐用手在嘴巴上“拉拉链”。
“我说的很清楚，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去干涉你们的生死，”蚩尤回答，“虽然我后来是败给了你们，我也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并不代表我要给你们做牛做马，要是可以从来，我依旧会选择我那条路，我会杀死黄帝，只是可惜呢，我没那个机会了。”
白若飞一愣，看着地上的沙尘沾上自己的泪水。
这时，白若飞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九黎之君，他内心里住着的还是屠杀了千万生灵的那个恶魔，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它渐渐变得熟悉，从而对对方的定位也变得模糊了。
“你他妈有本事从老子这里滚出去！”白若飞一咬牙，怒喝道，“我操/你/妈的！”
韩沐心头肉一跳，矢志炊也是瞅了一眼白若飞。
两人可能内心都在揣着那家伙现在的心理状态，考虑着要不要先给他安排一辆救护车啥的……
白若飞骂完，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地上的血迹染到了自己的衣服。
他的眼泪静静地在眼角倒流出，经过耳朵，砸进泥土里。
他觉得是自己死了，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可明明死掉的是唐筱柒。
白若飞想到唐依洛，那个漂亮的女孩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死掉了的话，会怎么样？肯定很痛苦、无法接受吧。可能明天的班级活动也不会参加了呢。到时候九宗会给她一个什么理由呢，告诉她你的哥哥因为在马路上见义勇为被车撞到了么？
呵呵，自己的想法真是荒唐。白若飞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
他觉得很困，通宵做任务干了一整晚，到现在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沉重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这只是一个梦。
这只是一个梦。
只是一个梦。
等睡醒了起来，一切就都变好了，完好如初……
韩沐偷偷流着眼泪，他面对着山路左边的田野上的天空。
三人都沉默了，唯有树叶被风吹得作响，还有地上走兽腐烂的尸体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吼——”巨大的兽吼再次打破山间的寂静。
矢志炊警惕地抬头去看，一头巨大的漆黑身影背着光线从山上踩着突出的岩石一级一级地跳下来。
那怪物落在众人的前方，落下的力量扬起一片尘土！
“傀儡死掉了，在背后拉线的家伙终于出来了么。”矢志炊语气毫无波澜地说，他的目光直视烟尘里的庞大身影。
——
“宋天，有个糟糕透了的坏消息！”
韦根推开办公室的门说，脸上大汗淋漓。
宋天坐在电脑前，看到闯入的韦根神色紧张，不觉问道：“好消息呢？”
“什么？”
“好消息呢？”
“什么意思？”韦根摸不着头脑。
“你没有好消息吗？”宋天问。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我有好消息？”韦根眼神一愣一愣的看着宋天。
宋天说：“一般不是这样说的吗，例如‘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我不想和你开玩笑。”韦根神情严肃地对宋天回答。
“好吧，不开玩笑。”宋天抿了抿嘴唇。
“羲和修被困在烛龙的秘境里了。”韦根深呼吸，然后语气慎重地讲。
宋天听了瞪大长满了鱼尾纹的眼睛，“你说什么？”
“羲和修被困在秘境里面了？烛龙的……秘境？”宋天问。
“是啊是啊，你还想要我重复多少遍？”韦根皱着眉。
“哦，有个好消息，我失踪的学生找到了。”韦根说。
“羲和修？”
“嗯，是他去救的。”韦根说，“我的小队发现花卉市藏着一个二重秘境，并且这个秘境就是用来关押烛龙的。”
“二重秘境！？”宋天吃惊，“距离上一次发现多重秘境已经过去将近10年了吧，那次好像还是在英国。”
“是呢，如今又发现了一个多重秘境。”韦根点头。
“我的学生误入了秘境的领域，是羲和修把他们就出来的。”他继续说。
宋天眼神深邃，疑惑道：“那为什么羲和修没能出来？以他的能力应该不纯在能困得住他的东西啊。”
“关于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所有同事中，你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了吧。”韦根摇摇头。
“那这下可麻烦了啊。”
宋天十指交叉抵住下巴。
——
“吼——”
怪物朝着矢志炊几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遮蔽着它的烟尘也随着这一声兽吼朝四方散去！它的真容暴露在几人的眼中。
那怪物外形神似狒狒，双臂撑着地面，庞大的躯体上覆盖着白色与红色的毛。它眼神凶狠，鼻孔喷着白气，喷气时响起犹如蒸汽机运作的声音。它拖着长长的尾巴，雪白的兽尾暴躁地鞭打着地面。它咧嘴威吓，露出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
它即是朱厌。
“吼呼、吼呼！”
朱厌发出连串的叫声，怒目圆睁地瞪着前方的矢志炊。
矢志炊将怀中的唐筱柒缓缓地放下躺在地上，然后便左手虎口握住腰间的刀鞘，右手再次拔出长刀。
“让我来了解你的性命吧。”他看着前方的怪物，表情平淡地说。
韩沐看着站起来的矢志炊，后者的腿上的烧伤还未处理，他心想不行就一起等死别硬上啊。
他看向一旁躺着的白若飞，后者仿佛完全不在乎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朱厌出现了他都没有看那怪物一眼。依旧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里，带给韩沐一种白若飞已经油尽灯枯的感觉。
“师弟，性命要紧啊！你再难过，先离开这里好吧。”韩沐爬到白若飞身边劝说道。
白若飞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抖一下。
韩沐沉默了会，深吸口气：“行吧行吧，我拉你过去！”
韩沐将唐筱柒的尸体抱起，拖到了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矢志炊和朱厌，再跑过去将白若飞拖到唐筱柒的身边。
在被韩沐拖着走的过程中，白若飞的眼睛睁开了，但那是一双无比空洞的双眼。
矢志炊和朱厌对峙，两者都没有谁先动弹。
按理说，一般人直视了这样的怪物的眼睛是根本就没有胆量的，对视的那一刻灵魂早就被吓破了。然而矢志炊却在用自己的目光狠狠地锁定在朱厌的双眼上，盯着这般朱厌凶恶丑陋的双眼，矢志炊的眼神里更像是藏着比恶魔还要恐怖的威慑。
“先生退后，请让我来吧。”
男子轻柔的声音在矢志炊的身后响起，他准备回头看去。
却只听到风中，男子轻轻地说：“夫诸。”
矢志炊往后看的目光正转到一半，一阵水般清凉的风贴着他的脸颊滑过，矢志炊瞪大眼睛。巨大的鳞片贴在他的身侧不断地掠过，鳞片下的身躯用力地扭动着，强风吹乱了矢志炊的头发。
待他立马将目光转回前方，想看清擦身而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只见朱厌被一条巨大的蛟龙咬住身体，朝上飞向空中，并将朱厌吞进了龙首！
矢志炊的刀停在身体一侧，目光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飞向上空的蛟龙的身体逐渐飘渺，原本百米长的龙身慢慢消失，最后在龙首处化作了一只鹿。
神鹿跳跃着落下地面，越过矢志炊的头顶，跑到了男人的后方。
矢志炊转身去看，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要不是男子有着一头冰蓝色的长发，矢志炊乍一看差点将其错认成了羲和修。
鹿站在男子的身边，用头部蹭着男子的衣服。
“你是谁？”矢志炊问。
他不敢轻举妄动，眼前的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竟然在瞬间将朱厌给抹杀了！矢志炊很清楚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而且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并不是人类的气息。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子委婉一笑，他生的尤为清秀，宛如古画里走出来的公子，“你只要知道目前我与你们还不算是敌人就行了，来自驱魔院的矢志炊队长。”
矢志炊心里一颤，他咽了口口水。
“把刀收起来吧，这么好的刀可不能脱离鞘太久哦，不然可是会挫掉锋芒的。”男子丹唇微启，他语调平静轻柔，给人一种眼前这家伙是假象的错觉。
矢志炊将长刀纳入鞘中，眼睛依旧警觉地悄然观察着眼前的男子。
“要不要帮您处理一下腿上的伤？”男子微笑。
“不用，这种程度的伤我的血统就可以让我自愈。”矢志炊回答。
“那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来的。”男子的脸上挂着微笑。
矢志炊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和羲和修十分相像，但脸上的表情看似相似，却极为不同。羲和修的脸上也经常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在羲和修脸上的笑意中更多的是一种玩世不恭的慵懒。而眼前这男子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着什么，就像是一个展露在身体外的无尽深渊，神秘且危险。
白衣男子将目光投向一旁躺在地上的白若飞，看着少年双眼空洞的模样，男子微微露出笑意。
在矢志炊和韩沐的注视下，男子一步一步地朝着怀里搂着唐筱柒的韩沐走了过来。
“既然我的主子不肯帮你，那就由我来看一看吧，”白衣男子面带笑容地说，“我这样做，应该不算是违抗君令吧？”
韩沐不知道他是在对着谁说话，只觉得这家伙颇为鬼怪。
白若飞眼睛忽然有了些神采，好像是体内的蚩尤有些反应，他自己则无事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
“让我看看，可以吗？”白衣男子走进坐在草地上的韩沐问道，并指了指后者怀里的唐筱柒。
韩沐看了看枕在自己手臂上的少年，神情犹豫。
支吾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可以。”
韩沐愁着脸，他现在的心情本身就跟白若飞差不多了。
白衣男子接过唐筱柒，盘腿坐在了韩沐身边。
那只由龙化身而成的鹿也细步跟在男子身后，在男子身侧趴了下来，两只大眼睛咕噜咕噜地看着他。
“内脏都破损了啊。”白衣男子观摩了一下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少年，他从袖袍里伸出修长的手臂，将手伸入唐筱柒的上衣内。
“你干什么！”韩沐愤怒。
“嘘，小声点，你吵到我了。”白衣男子没有露出责怪的表情，嘴边依旧挂着笑意。
它摸了摸鹿背上的茸毛，鹿甩了甩身子。
“灵力竟然没有散去……”男子目光一亮，嘴角的笑意更浓来，“有意思。”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白衣男子的背上，他注意到唐筱柒腰间的佩刀在光芒下有些反光。
“哦？”白衣男子的表情似乎是来了兴趣，他伸手想去将唐筱柒的佩刀拔出。
却不料他的手指触碰到刀柄的那一刻就传来剧烈的灼烧感般的疼痛，他皱了皱眉，收回手。
“这就是干将莫邪么，”他笑了笑，“不愧是诛尽世界之暴恶的神兵呐。上面还留着‘不动明王’的气息，阻挡一切妖气。可能就是因为这把刀，所以暂时还能保持元神吧。”
“干将重在杀伐，而莫邪则是怜悯。”他缓缓地说，好看的眼睛盯着装有莫邪的刀鞘，虽然看不到剑刃，但却又似乎在直视锋芒，“莫邪果然还是爱主的那位。”
“你巴拉巴拉这么多究竟想做什么？”韩沐把眼睛瞟向男子。
男子掩嘴轻笑，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只见，唐筱柒的胸膛开始渐渐有了起伏，他在呼吸！
“哎哟，卧槽！”韩沐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与其说是惊呆不如说是差点被吓尿。
他连忙伸手去按一旁的白若飞：“师弟师弟，你振作点振作点！唐筱柒好像要诈尸了！”
“呃。”
虽然听的觉得不大对劲，但白若飞的瞳孔一下子就焕发了神采，如同用手抹去了眼前遮挡视线的黑雾。
他连忙坐起来，看到有一个白衣男子在把自己的手伸进唐筱柒的衣服里。
矢志炊也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男和唐筱柒。
忽然，只听咳嗽一声。
唐筱柒睁开了眼睛！
“完事了。”白衣男子将手从唐筱柒的衣服里拿了出来，转头对众人微笑说，“带回去包扎一下，大概修养个一周就好了吧！”
“你你你……”白若飞指着眼前的白衣男，有看了看唐筱柒，膛目结舌。
唐筱柒像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微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师、师兄？”白若飞爬到唐筱柒面前，尝试性地挥了挥手。
唐筱柒看到眼前像是要准备扑过来的白若飞，立马露出来略带嫌弃的面容。
“对，就是这个味，是本尊没错了！”一旁的韩沐瞅见了立马夸耀道。
唐筱柒看了看双手然后是自己身体，他想尝试性地站起来，却在站起一半的过程中双腿一软，坐了下去。
“我劝你还是先休息几天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只是好了七成。”白衣男子面怀微笑地对唐筱柒说。
唐筱柒沉默了会，抬头看向白衣男。
“谢谢。”他开口说。
白若飞犹豫了会儿，也对男子说了声“谢谢”。
“这次我只是一时兴起，下次可就不一定了。”白衣男子摸了摸站在他身边的鹿，眼眸低垂。
“还希望主子不要怪罪于我。”
他缓缓地抬头，目光锁定在白若飞的脸上。这让后者有些莫名尴尬。
“在下白泽，哪怕是过了千年，也随时听候您的差遣。”白衣男转过身，手中变化出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轻轻地往脸上扣好。
一阵山风吹过，暖阳下，一人一鹿皆化作阵雪花，随风飘散。
“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处吧，在那场可以燃烧整个世界的火焰熄灭之前，朱厌可远远不止这一只呢。”
声音随风声而过，之后便是安静。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车里，矢志炊掌控着方向盘，和副驾上的高桥理子说了他们刚才的经过。
“能让人起死回生，竟然还有这样的妖怪吗？”理子小姐听完矢志炊的描述后思考着，“他是好是坏？”
矢志炊摇头，“不清楚，但他当时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你说朱厌被他‘咻’的一下就打没了？”高桥理子问。
矢志炊听到她说“咻”的一下觉得有些有趣，不禁露出笑容。
“是的，咻的一下就没了。”
“笑笑笑，就知道笑！”高桥理子肚腩着，“你的伤不用紧吧？”
“现在差不多痊愈了，没有大碍。”矢志炊回答。
后排的座位上，唐筱柒坐在白若飞和韩沐中间，韩沐一个劲地用手摸着唐筱柒全身上下，手不停的同时还不忘话痨上几句：“死去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这世界上有天堂吗？”
“灵魂出窍了吗？”
“你看到天堂了吗？或者是地狱？”
“天堂上是不是真的有天使？”
“天使的头上真的有光圈吗？”
“那恶魔呢？”
“它们的尾巴是尖的吗？”
“它们是不是拿着刀叉准备吃人？”
“地狱有锅吗？”
“它们烧的水会不会很烫？”
“……”
韩沐巴拉巴拉地问个不停，或许是唐筱柒的复活让他太激动了。
唐筱柒闭着双眼，头部枕在座椅靠背上，眉目微皱，像是再说能不能闭嘴让我休息一会？
白若飞则在低头刷着手机，因为他刚才已经激动过了，只不过韩沐比他更持久。
白若飞熬了一夜，眼睛已经是和熊猫差不多的黑眼圈了。
他头一沉一沉的，像极了他上语文课时打瞌睡被老师嘲讽说是“拜佛”。
白若飞微微闭上眼睛，有种稍不留神就会睡着的强烈感觉。
忽然手机屏幕发出荧光光亮，有短信。
白若飞努力地睁开疲倦的双眼，打开锁屏去查看短信。
“这两天都没见你上号，在家干啥呢？”
是余肖乐在QQ发来信息。
白若飞心想老子在现实生活中打怪兽呢！
的确，由于九宗大把的任务与作业课程指导，白若飞这几天都没有和余肖乐一起开黑玩他们最喜欢的游戏。余肖乐发的消息白若飞也是看了一眼，后来却忘记回复了。所以点开和余肖乐的QQ对话框，里面陈列着的都是余肖乐发来的“在吗”、“上号”之类的话。
“这周的战队的战力赛都掉到榜一了，呜呜呜。”余肖乐打字说。
白若飞无声地笑笑，回复说：“今晚上给你打回来。”
过了大约十秒，余肖乐弹出聊天框：“哇塞，你总算活了！发你消息都没回我啊。”
“我最近比较忙。”白若飞回复道。
黑色的本田在高速路上疾驰，玻璃外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忙什么？写假期作业吗？不会吧，我白兄也开始卷起来了！”余肖乐在话语的后面添加了几个“狗头”。
白若飞想了想，回复说：“可不是吗，都快要上大学了耶。”
他总不能说自己真的是打怪去了，只好接着余肖乐的话编下去。
“今晚玩不了。”余肖乐回答。
“为什么？”白若飞问。
“你忘了？明天我们不是搞班级活动去旅游吗？”余肖乐说。
白若飞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有这事。
“今晚上就要启程了。”余肖乐说。
“今晚？”白若飞看到消息后连忙打字，他内心慌的一批。
白若飞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慌张，因为明天是蚩尤所说的烛龙将要苏醒的日子！而自己却要去和唐依洛赴一场史诗级浪漫的旅行。呃，史诗级这个词是他自己想的，浪漫也是。哎呀，总之自己要决定是否要做个逃兵！
自己若是选择去和唐筱柒他们一起去对抗烛龙……估计自己上场大概率也是白给，所以有没有白若飞这个人参与应该也无所谓。呃若是自己选择了去参加班级活动，今晚出发，明天便可以和唐依洛看世界巡回的焰火表演……这个选项单是想想就心动不已！
“你所烛龙那家伙会影响到自己的旅行吗？”白若飞在心里面问道，像是将自己分成了两个灵魂，“那家伙应该体积很大只的吧，它那东西的吼声会不会吵到自己这边来呢？”
要是烛龙真的出现了，那世界的明天又会是变成什么样呢？
世界的各地政府要是看到世间存在这样的东西，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疏散民众吗？还是直接发射核弹？这样的话，自己和唐依洛相处的时光会被打断吗。
白若飞挠挠头。
他身边的唐筱柒已经睡着了，韩沐也是。
“今晚几点钟？”白若飞在QQ上打字询问余肖乐。
“嗯……群里通知说是下午五点。”余肖乐回话。
“你平时都不看班群的吗？”余肖乐问。
“这，最近不是太忙了吗，所以就没怎么看。”白若飞只好这么回应他。
“下午五点是吧，我知道了。”
余肖乐补充道：“下午五点在火车南站门口集合，班长会进行签到的，可别迟到了你喔。”
“好的好的，收到了！”白若飞回复说，他现在可谓是思绪万千。
他转头看向窗外远方升起在城市上空的太阳，此刻他不想再想太多，只想闭上眼睛安静地睡上一会儿。
“对了，你知道这次的目的地吗？”余肖乐再次发来消息，“听说是去一个叫做‘花卉’的城市，烟花表演将在明晚的那里展开。”
花卉市……白若飞睡眼昏沉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听起来好耳熟啊。
然后他便睡着了。
——
“到了，可以下车了。”
矢志炊将车停稳后，对后排的人说。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通过执法者提前设置好的“入口”传送返回到了九宗。
矢志炊回头看向白若飞三人，发现他们早已一个个都呼呼大睡。
高桥理子露出笑容，“他们也许是太累了吧。”
矢志炊没说什么。
下车后，白若飞准备回家。
“要我送你吗？”唐筱柒在他身后问道。
白若飞转身，看着唐筱柒的脸，想了想，说：“谢谢了师兄，但你还是不要疲劳驾驶比较好。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唐筱柒沉默了会儿，回答说：“好。”
就在白若飞准备转身离开时，唐筱柒忽然说道：“我那时候，没有伤害到你吧。”
白若飞的上半身在转体的过程中停住了，他低下头，转身对唐筱柒露出微笑：“你没事对我来说就最好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唐筱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声音低沉：“因为我曾经伤害了很多人。”
“真的很对不起，白若飞。”他视线没有紧盯白若飞看，“希望你能原谅我。”
韩沐这时从九宗正门处走过来，“还用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咱们谁跟谁啊！”
白若飞听了也是吞了吞口水，面带笑容地说：“是啊，师兄不用和我说这些的，我们都是朋友啊。”
“虽然我们之前并不认识，但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间不用这么认真地去和对方说‘原谅我’的，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啊！”白若飞说。
唐筱柒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让十分勉强的微笑。
“你这张扑克脸，就别勉强自己笑了啦。”韩沐重重地拍了拍唐筱柒的肩膀。
“我伤还没好……”
“哦，抱歉！”韩沐连忙收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白若飞说。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师兄，你要不要一起搭车回去？”
“我？”唐筱柒开口。
“这里有两个师兄呢，你问哪位？”韩沐说。
“唐师兄，行了没？”白若飞说。
“下次你叫我也要给我带上‘韩师兄’！”韩沐像是女人般赌气。
“行行行。”白若飞单手扶额。
“可以。”唐筱柒回答说。
“那走吧。”白若飞回应道。
“那我呢？”韩沐问，“你俩每次都这么无情？”
“你和我们好像都不是在同个市区的吧。”白若飞挠挠头。
“但我现在不是过来和你住了吗？你这都忘了！这才过了一个晚上！”韩沐叉着腰。
“哎呀，露馅了。本来还想把你给甩掉的呢。”白若飞捂嘴笑道。
“好家伙，我看透你这棵花心大萝卜了！”韩沐哎呦一声，“唐筱柒，我们走，留他自己回去！”
“什么花心大萝卜？”白若飞吐槽，“这词你确定这样用？”
“再见！”韩沐拉起唐筱柒的手臂就要一个劲地跑掉。
“我伤还没好……”唐筱柒被韩沐拖着跑，面无表情。
三人一路打闹，搭上了预约回家的出租车。
——
“听说今晚上就要出发了呢。”
高桥理子边走边说，她和矢志炊漫步在九宗的广场上，身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学生们。
“是呐，今晚和他们一起去参加行动。”矢志炊回答。
“明天过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日本了？”高桥理子问。
矢志炊仰着头，呼出口气，回答说：“也许吧。”
高桥理子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犹豫地说：“如果结束之后可以回去的话，那个，我们能不能晚点再回？”
矢志炊挑眉看向高桥理子，说：“又想着去玩啊？”
高桥理子对矢志炊露出雪白的贝齿，很好看的微笑：“嘻嘻。”
矢志炊想了想，“行吧，到时候再说。”
“这么说你同意了？”高桥理子兴奋地问。
“就此打住。”
“快说你是不是同意了！”
“嗯哼。”
“嗯哼是什么鬼？快说你同意了！”高桥理子生气地竖起眉毛。
“……”
“喂喂，你走慢点啊！”她朝矢志炊的背后喊道。
矢志炊行走在由雕刻着花纹的石头铺成的广场中心上。
“请问是来自驱魔院的矢志炊先生吗？”
远处高耸的旗帜下，走来一位身材高挑，身着黑色西服的女人。
矢志炊停下脚步，看清了眼前的这位仰面来者。
“我是，请问什么事？”他对女人回答说。
高桥理子也是追上了矢志炊，站在男子的身边。
“矢先生好，我是来自九宗执法部的秘书，你称呼我为骆倪就行了。”
眼前的女人扎着大/麻花辫，美艳的脸蛋两侧垂下长长的发鬓，发梢贴着白皙的皮肤勾勒出优雅的弧度。她的双眸上打着细长的眼影，如同画家笔下惊艳了尘世的那缕酡红。
“是这样的，是我们的队长想见你一面。”骆倪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道。
“九宗执法者的队长么？”矢志炊问。
高桥理子安静地听着，同时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嗯，是的。”骆倪回应，“他想邀请你和他交流交流。”
“这样啊。”矢志炊淡淡地说，他嘴角微翘，“若是我不想去呢？”
骆倪脸上的表情依旧，她说：“当然，队长说了，这完全遵从矢先生您的意愿，他只是想和你见一面，没有别的意思。来或不来，随便您。”
高桥理子看向身边的矢志炊，矢志炊陷入短暂的沉默。
“什么时候？”矢志炊问。
“现在。”骆倪微笑回答。
——
“队长，你刚才回答很反常啊，你是在撩那女人吗？”
高桥理子将嘴巴凑到矢志炊的耳朵旁说。
矢志炊笑了笑，“你想多了。”
“哦？”高桥理子露出献媚的微笑。
他们跟着骆倪走上一个一个阶梯，阶梯呈螺旋形建造，从下往上看仿佛蜿蜒盘旋的巨蛇。
“主要是我认识九宗执行者的队长，我们其实挺熟的。”矢志炊说。
“原来你认识他啊，那你刚才为什么好像在挑衅那女人的样子？”高桥理子不解。
“怎么说呢，其实我们也并不算很熟吧，我们的那种程度应该停在了是在不熟与熟悉之间。”矢志炊边说边用手比划。
看着高桥理子一脸八卦的样子，他犹豫了会，继续说：“其实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或者说可以说是宿敌的那种。”
“啊？”高桥理子刚要点烟，烟叼在嘴里却还没点燃。
矢志炊像是陷入回忆，“我和他见面也就只是一次而已，那时候你还没有跟我，可能那时候你还没有进入驱魔院吧。”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驱魔院的？”矢志炊问。
“17年的7月份。”高桥理子回答，“我第二年就跟着你混了啦。”
矢志炊略有所思，“这样啊。”
“我和那个男人见面是在……16年的几月份来着，那时候的大阪是下着雪。”他说。
“你应该知道我的左臂上有一道伤疤吧，那道伤疤就是拜那个人所赐。”矢志炊平静地说。
“不知道耶，你的身体我怎么知道？你都没给我看过。”高桥理子红着脸。
“……”
矢志炊脱下黑色风衣，放到高桥理子的手上：“拿着。”
他解开白色长袖衬衣的左手腕扣，拉高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明理的胳膊。
“喔，还真有耶！”高桥理子瞪大眼睛。
如矢志炊所说，他的左臂胳膊上划着一道长长的伤疤，看上去像是曾经被什么利器所割伤留下的疤痕。
“痛吗？”
高桥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摸矢志炊的疤痕，她嘴里还叼着烟卷，说话口齿不清。
“已经好了。”矢志炊整理好袖子，重新扣好纽扣，接过高桥理子手中的风衣外套披上。
高桥理子俏脸微红，她刚才触摸到了矢志炊队长的肌肉线条。
“我能问一下，关于这道伤疤背后的故事吗？”高桥理子小声地说。
他们跟着骆倪走入洒满阳光连廊。
矢志炊看了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漆黑的双眸像是沉浸在淡淡的水光里，长着荆棘的藤爬过墙壁上的人影，仿佛黑暗的精灵在荒野丛中穿行。
他看向连廊外的校园内的城堡式建筑，塔尖上落着几只白鸽。
“其实……”矢志炊开口。
高桥理子表情充满了期待！
忽然，骆倪停下脚步。
“这边请。”她转身对两人微笑，“请矢先生一人前往吧，就在这条过道的后面的最后一扇门。”
骆倪微笑着抬手示意矢志炊方向，五指朝向的是一条昏暗的通道，通道的路面两边间隔地排有闪烁的红灯，浓郁的紧张感瞬间在心里产生。
“啥？”高桥理子问，“我不能跟着进去吗？”
骆倪嘴角泛起一丝诱惑的笑容，她用日语回答高桥理子：“因为受邀的只有矢君一人，不好意思。”
矢志炊看向高桥理子，淡淡地说：“你和骆倪小姐在外面等我吧，不用担心。”
高桥理子“哼”了一声：“谁担心你啊？我只是在提防着某些人……”说到这时她故意用眼睛羞怒地看了看站在矢志炊身边的骆倪，“谁知道九宗会不会给我们这些外来人下套呢？”
矢志炊也是被迫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
“我想睡觉，我好困啊！”
韩沐爬着楼梯，吊着嗓子哀嚎着。
“开门开门。”韩沐站在房门前，催促白若飞道。
跟在他身后的白若飞也是跨上最后一阶楼梯，少年的双眼下方耷拉着深黑的眼袋。
“你这语气搞得好像你才是这家的主人一样，要是邻居不认识房东可能他们就直接对你说房东好了！”白若飞说。
他虽然十分不爽，但还是老实地伸手进裤袋摸索开门的钥匙。
他俩和唐筱柒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程将他们送到了所住的小镇的路口，便与唐筱柒道别。
随着钥匙的转动，房门“咔擦”一声打开。
韩沐兴奋着推开门冲进去，“上床睡觉！上床睡觉！”
白若飞想在后面说什么，但感觉心力憔悴，哀叹了口气选择沉默。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韩沐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床下是他的运动鞋，外套也搭在了座椅上。天知道他上床是怎么做到如此神速的。在白若飞用着自己仅存的还算清醒的意识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韩沐竟然开始打起了鼻鼾。
“师兄你是真的离谱。”
白若飞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坐在床边脱下鞋子，对睡着的韩沐低声催促道：“睡过去一点，睡过去一点，我都没位置了。”
韩沐半睡半醒地将双眼挤开两道小缝，抱着被子身体往里挪了挪。
白若飞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身体缩进被窝。
白若飞闭上眼睛，被窝里渐渐因他俩的体温而变得暖和。
“睡醒还要去集合……去见唐依洛。”
他小声地对自己说，疲倦涌上眼皮，沉重缓慢地垂下了睫毛。
最后映入白若飞瞳孔里的，是窗外渐渐昏暗的冬日里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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