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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蜀中大雨,一座落魄小屋的门窗被冷风吹得哗哗作响。

        少女蜷缩在角落,头埋在膝上,正低声呜咽着。而她面前,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正是她的父母。

        贫穷的家庭让夫妻俩压力山大,迫不得已到处借债,以供生存。但小生意没有起色,逐渐还不起债了。

        那群要债的人昨日还冲到家门来,说要拿秦宝娘抵债。夫妻俩不愿意,拉拉扯扯间打了起来。最终她父亲被那群要债人给一锄头打死了,母亲本来也生着病,见丈夫死了。一激吓也倒在了地上,再没有睁开眼过。要债的见死了两人,慌忙逃走。

        秦宝娘也得以脱身。

        娇声的撕心裂肺混着风声与大雨。她终于哭软了身子,吸了吸鼻子。她死盯着面前的尸体,贝齿咬着下唇,眼里逐渐露出坚强。

        翌日清晨,弱小的人儿一步一步地拖着尸体,来到了一片树林里。纤细的手指刨着乌黑的土,眼泪又不禁落下。

        傍晚来临,终于安葬好了尸体。秦宝娘朝木制的碑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会为你们报仇的。不孝女今日,再谢生养之恩。”

        瘦削的身体最终留恋不舍地转了过去,朝那有活路的地方走去。

        她打包带走了屋里仅剩的财物,和一两套衣裳。将破旧家具拿去卖了后,去往了金陵。

        金陵城繁华,是著名的修仙城与商业城。秦宝娘兜兜转转,本是半月的路程足足花了一个月半才来到金陵。

        她眼里的光被万家灯火重新点燃了。

        春夏秋冬不曾变过,反反复复。但秦宝娘的活路却一直在换。

        “妖媚货,叫你勾引我家老爷!明天别来了,给我滚出金陵城!”

        灰白包袱毫不客气地丢在秦宝娘的身旁,这是她第四次被叫“妖媚货”了,除此之外还有“废物”,“弱鸡鬼”等称呼。

        她不是做不下苦力活,只是每每做到一两个月,就会被扫地出门。

        其实因素有很多,比如说意图猥/琐她,她自己辞职的。想娶她为妾,最后害她被妻子赶出门的。因为嫉妒随便安个名头弄走她的。

        厨房洗碗,帮忙买菜,还有扫茅房,喂马,劈柴。这等工作也没做到多久,她还是逃不了被“辞职”的命运。

        孔风尽躺在宝座上打了个喷嚏,无辜地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继续吃手上提着的葡萄。

        12岁的秦宝娘终于来到了际云宗山脚下的街头。殊不知,12年的命中注定,也即将结束。

        “抓住她!”老鸨指着秦宝娘的背影,指挥着身旁的小厮。她面皮上了浓妆,显得妖气吓人。一张大红嘴吼起来威力十足。

        秦宝娘因生的好看,意外经过青楼不小心被老鸨看上了。现在正以“偷钱”的名头在抓她。准备拖到楼里逼迫她接生意。

        破旧的裙裳已经脏了,美丽脸颊上布满了灰尘,以及惶恐的神情。

        周边的人们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等事,都一脸平常地看着。偶尔交流几句。秦宝娘听见一个大娘在对旁边的人说:“啧啧,看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估计那刘老鸨又拿偷钱的名头去抓人家了。”

        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听着后面老鸨派来捉她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仿佛脑袋都要炸了。再加上一天没吃饭了,她饿得两眼昏花,眼前都冒黑了。

        要不,认了吧?

        不行!

        心头的欲望捻灭了那一丝服输的火苗,秦宝娘再次睁开眼,这次顽固的意志支撑了她瘦小的身躯。

        可惜,还是全身无力,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滴泪落下,耳边逐渐模糊。过了三许,却是没见到意料中的小厮们来抓她。而是老百姓羡煞敬重的声音渐渐扩大:“快看,是际云宗的仙君。”

        “仙君终于下来治刘老鸨了。”

        “仙君不仅除妖厉害,还会救助人呢。这小姑娘运气可真好。好久没看到过际云宗弟子下山了,她一出事就给碰到了。”

        被吵闹声清醒了点,秦宝娘仿佛知道自己得救了。困难地睁开了眼。

        灰色云麟锦靴,剑尾的和田玉挂饰。即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向她伸来。那人半蹲下来身子,白衣似雪。抬眼向上看去,一双充满柔情又不失仙气凛冽的眼和她对视了。他就像是逆光而来的英雄。

        随后男子温温的声音响起:“愿意跟我回际云宗吗?”

        秦宝娘脑袋蓦地宕机,她只是望着面前仙君的脸,鼻子好像忽然变得酸楚起来了。一行清泪就这么顺着面颊,如珠落玉盘般的掉下来。而她自己却混然不知。

        神不知鬼不觉,小小的手已经放进了微冷但有温度的大手掌心里,她坚持着不让自己声音哽咽。稍清晰地轻轻道了句:“愿意。”

        “你叫什么名字?”

        “秦,秦宝娘。”

        “好,秦宝娘。以后你就为我座下徒儿。可愿?”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认真,秦宝娘知道他是来救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口中吐出一字:“愿。”

        “那好。从今以后,你随我姓白。名,我赐你越京。”

        她想张口说说什么,身子却蓦地一软。眼前一黑,便瘫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际云宗周山环绕,葱绿一片。

        干净的帷帐,雪白的天花板,身上华重的棉被。白越京睁开眼,她这是在哪?

        对了,她得救了。还拜了一位师父。而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应该就是师父之前说的际云宗。

        低眼一瞧,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换下,成了柔软雪白的中衣。而不远处的凳子上还放着一整套衣裙。她垂眸,应该是女眷给自己换的。

        穿上舒适暖和的袜子,再小心翼翼地踏入鞋里。她心里一阵难受加酸楚。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呆愣。随即,门外传来清和平淡的声音:“既然已醒,收拾一番随我去见仙尊。”

        白越京听得出,这是她师父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一时的不适应,她利索地穿上了衣裳,只不过马马虎虎。因为衣裳有些地方较为复杂,她不太会。但为了不让门外人久等,白越京干脆将难系的衣带掩进去藏着了。

        打开门,突然的明亮光线让她的眼微微刺痛。于是眯着眼睛来到白千隶背后。他一袭白衣,正背对着她。衣上的云纹,和她是一致的。除了男女区别,样式稍改变,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师父。”白越京小声唤了句。

        那人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她头顶上的光,投下一片阴影。

        忽然一股摩挲感混着体温在她眼上轻抚,白越京受惊,正想躲开时发现之前的刺痛感已经没有了。而且他的手温温的,很舒服。

        温热消失,随后男子有点无奈地说:“怎么连衣裳也穿不好?”

        说罢,他的手已经离开了白越京的眼,现在正半蹲着身子,把白越京藏在衣裳里面的衣带给勾了出来。然后慢慢解开其他系错的衣带,重新调整系起。

        白越京几乎是面红耳赤了,师父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此时正在温柔地给她系衣带。

        白千隶自然是察觉得到头顶上她炽热的目光的,但还是不急不慢地稳当系上,最后抬起头,和她对视着。

        他眼里虽然没有笑意,但并不严肃,反而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当时你昏过去了,女眷给你换的衣裳。”

        “我知道。”白越京坚定地说。

        “哦?是吗?”他语气有点上扬。

        “因为我知道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白千隶愣了一愣。他终于舍得笑了,露出了好看的敛笑。后,他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

        “好了,我们去见仙尊吧。”

        于是大手牵着小手,在光的照耀下拖出了两条一长一短的影子。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白越京。”

        路上的弟子都眼含好奇地盯着两人,白越京羞涩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

        “你说这小孩儿是什么人,竟然能让白仙尊牵着。你看她身上的衣服,该不会……是收的徒弟吧?”

        “想什么呢?白仙尊怎么会收她做徒弟!我看是白仙尊可怜她,捡回来的。”

        叽叽咕咕的声音仿佛是针,刺在白越京心里。她羞愧地抿了抿嘴,自己是不是给师父丢脸了?

        “别在意他们的话。”白千隶好像是察觉到了白越京的心理,手又紧了些。然后投了一个眼神过去,弟子们慌慌张张的跑走了。白越京的头又抬了起来,她看着白千隶,轻轻点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心底有了温暖。就好像是家的味道一般。

        但这个家和以前那个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她变得敏感,珍惜,担惊受怕自己再次受到风雨伤害。

        但白千隶很细心,每经过一处不同的地方或是建筑。他都会一一介绍着,从来都不会对她感到麻烦。

        “这是藏经楼。在你左手边是星月湖,素日里面会养些小灵鱼。”

        ……

        不知不觉中已经行到了一座古老殿宇前,白千隶停了下来。他垂眼看着女孩的头顶:“到了。”

        “进去之后莫怕,你是我白千隶唯一的弟子,他们再怎样也不敢动你的。”

        唯一的弟子?

        白越京眼里湿润了,不仅仅是感动。更多的还有疑问,自卑。

        自己要钱没钱,要色没色。况且他也不像是缺这些的人。为什么会收她做唯一的徒弟呢?难道,只是看她可怜么?可是街上明明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乞丐和被老鸨诱骗的姑娘。

        白越京心里有了几分苦味,可她能被他捡到,并因他可以吃饱穿暖,已经是幸了不是吗?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呢。

        两位面容严肃的仙长坐在最高处,高高在上地睥睨着白越京。停了脚之后白千隶就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如今她想去牵。白千隶却已经坐在了那两位仙长的同侧了。看样子,他们是同级别的。

        白越京的小手捏了捏衣裙,然后按照之前来时路上弟子对白千隶行礼的样子朝上面三人拜了一拜。

        “弟子参见仙尊。”

        “怎么?这才留了一夜就自称自己弟子了?我际云宗,难不成还成了收留破庙?”第一道难关来了。

        白千隶左边的男人面目严厉,话里藏着讽刺与排挤。白千隶没有说话,也是俯视着下面的人。面容宛然平静。

        他倒要看看,她会如何回答。

        白越京似有些纠结,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白千隶救她那时,和刚刚在门外说的一番话。

        他说,她是她唯一的弟子。他们不敢动她的。

        有了底气,白越京呼了口气。

        她下巴微抬,坚定地说:“我的名字,叫白越京。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为何不能称自己为弟子?”

        好,当真是他的好徒弟。白千隶愉悦似地喝了口热茶。对这话并无表示。

        旁边的男人被小辈回怼,仿佛气势受损,略失脸面。干脆直对白千隶道:“千隶,你真准备收她做徒弟?一没天赋,二没身世,这也就罢了!还没礼貌!以后要是带出去,多丢我际云宗的脸!”

        “哦?如何没礼貌了?她说的是实话。她是我的弟子,自然也是际云宗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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