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衅自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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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初雪的暖意融融。
原来,一个人骨子里的温柔永不消退,它会伴随着个人温暖其身边的每一个人。
江羽这个人,于他,就意味着温暖的盛情。
形态各异的粉角在一个个宽大手掌中辗转,从篦帘上推下滚沸的锅中。
一锅翻腾起来,另一篦帘又推至滚水中。
这些男人们和面包饺子还行,擀面皮的功夫是着实上不了台面、端不进碗里,江羽书把手教了几个伶俐的,但手速跟不上包饺子的速度,她几乎没有抬起头的时间,袖子上飞的全是面粉。
李明缙净了手,江羽擀皮的双手停了下来,老老实实抬起头看着李明缙停在眼前的侧脸,他认真而专注地把江羽的袖子给小心翼翼地卷到小臂中间,连两边的卷边宽度都丝毫不差。
挺直的鼻梁,利落的眼皮线条纤长,脸颊在温热的室中一丝丝微红,喉结在她眼前闪来闪去。
江羽第一次认真打量李明缙,他长得很好看,跟他哥哥不同,江熠是温润如玉的,全身被学识的儒雅压制了许多,武功不好,只会跑命,因此显得单薄了些。
李明缙常年习武,剑眉星目的样貌下总是克制居多,所以连样貌上的那三分张扬也不见了,或者是年纪大些或者久经人事的缘故,他的心深沉悠远而富有包容,犹如一汪深静的潭水。
“好了。”他撤回身子的时候说了句。
“嗯,谢谢。”江羽觉得这屋里忒热了些。
好在在别人眼中他是个男人,江羽庆幸。
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
早在李明缙弯腰靠近江羽的时候,众人的眼珠子就随着李大人的动作瞪圆了。
李大人确实是性子好,妥帖得很。
今日算是见了。
对亲戚果然更好。
江羽只觉得李明缙在她一侧定定望着门口的方向,她跟着望过去。
“……”
“今日这兵部好生热闹,几时李大人的值事房变成饺子馆了?”
“呦,这不是秦大人么,怎么,奔丧刚回来?”
“……”
金铎扶额,赶紧上前认错,“秦大人,裴暠刚奔丧回来,他说他自己,今日初雪天寒,既来了,一起吃粉角吧,我……我给您端一碗,刚出锅。”
裴暠冷哼。
江羽瞪了他一眼,裴暠扭过头不再吭声。
眸色复杂地看着秦易琅的一身素白衣衫,几年光阴,那滩水终究是仍然浑浊,平白玷污着这至纯至净的人心。
踏入的人越多,搅动起来的泥水越多,这潭水不能更浑下去了。
她看得明白,李明缙在尽力保持着孑然一身的立场,虽然他们包括秦易琅在内都知道,这水秦易琅已经走进来了,而且比谁走得都彻底,都明目张胆义无反顾。
秦易琅在不遗余力不留余地地以性命对抗着把这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国不成国的泥污。
他心里怀揣着明月。
但是先皇一味笃信奸佞。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比他们都来的干净。
李明缙的目光停留在他一身白衣上一瞬,转即便挪开。
“秦大人既来了,便一起吃吧。”
金铎笑嘻嘻的把盛得满满的一碗双手奉上去,可巧裴暠也给江羽端了一碗,江羽食量不大,因此裴暠也没多盛,整碗连汤带水的。
“我要那一碗。”
裴暠本来就因为刚来那天秦易琅给他一个白眼就不耐烦他。
“这是给我哥的。”
秦易琅瞥了眼江羽,没说话,但意思是明白的。
江羽闷闷的笑了但还不敢挂在脸上,“裴暠,要有待客之道。”
李明缙听闻此话弯了唇角。
裴暠就知道,闷不吭气的把手里那碗递到秦易琅手里,“三品侍郎秦大人,趁热吃。”
怎么都三品了还吃不起一碗饭么?裴暠暗暗腹诽。
其他人早吃完有眼色的跑了。
裴暠偏要拉着卫权留下,卫权内心其实也挺想看看这突然画风不寻常的秦大人又想出什么招来欺负他家大人了。
秦大人来也就这么些事儿,好好一个吏部侍郎却的空就往兵部跑。
关键是外面人都传秦大人是来跟李明缙干架的,势不两立,如水如火。
但他看来吧,是是那么回事儿,但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个值事房里的人都没动静,安安静静地看着秦大人慢吞吞地吃粉角,连带着又姿态优雅地把汤水喝完。
仿佛旁若无人。
“不知,秦大人今日又因何事拜访允康?”
“李大人贵人多忘事,咱们还有盘局还没完呢。”
裴暠瞬间来精神了,他特爱下棋,奈何棋艺不精,看棋神下棋自然更是妙不可言。
卫权搬来棋盘,“我来摆我来摆,我记得。”
江羽对下棋一窍不通,也懒得跟他们围在一起,自己一个人拨弄炭火。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抛下了朦朦胧胧白茫茫的一片在凡尘间。
“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老夫何所宿,暖帐温炉前。”
此情此景,人间至暖。
江羽看着他们全神贯注的四人,笑着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局自未时下到辰时末,高手过招,招招致命,这两位却偏偏又有化险为夷、绝处逢生的本事,裴暠是叹为观止,嚷嚷着要拜师,仿佛刚刚跟人置气的不是他一样。
秦易琅瞟了他一眼,一袭素衫,甩袖,翩然而去。
“……”
“李大人……”
李明缙四处巡视着江羽,“闲了,的空。”侧首安抚着裴暠。
“……”
卫权一脸同情地看着裴暠,收了棋盘,走了。
“……”
夜幕已经渐渐笼了上来,房间里没人,江羽人还没回来。
京城她是熟的,功夫是上乘的。
罢了。
“卫权呢?”
“卫大人刚刚已经回家去了。”
“大人?”
哪还找得到卫大人的影子。
江羽那边出了值事房,各部的办事场所都在午门内,江羽转转悠悠就看见司礼监掌印公公娄清贤架着轿子出了午门。
这事大发了。
司礼监掌印公公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如今却就这么出去了。
江羽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轿子在京城的巷子里七拐八绕,终是八人大轿四平八稳的停在一座大宅子前,宅门上题着两个大字——
“郑宅”。
江羽掩映着夜的影子纵身跃上邻家院墙,将院子里的情形观望了一下,府里后院有忙忙碌碌的几个下人,闷声闷气地做事情。
没有打手?
这是个三进的宅院,外院看起来格外平静,已经暗下来了,趁着月光雪色的反亮江羽的眼神缓缓扫过院子的角角落落,平静的有些诡异。
江羽就卧在树上等着。
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门被拉响,江羽差点忘了,这树上如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她今日出门是临时起意,衣服也不能掩饰自己,在里面的人出来之前,赶紧慢慢退下去。
好歹刚刚看清了他们出来的方向,里面必然有玄机。
她如今不能操之过急,只身一人,姓名为上。
还得等,最好是娄清贤赶紧回宫侍奉皇上去。
二更的锣刚悠悠地敲过去,越发冷了,她耐着性子,再等一个时辰。相比以前与虎谋皮的日子这些不在话下。
三更的弦月偏转至西南方位,江羽看着娄清贤宅子比别家高一倍的墙头,沉默了一会,三下五除二翻上去。
到了这会她才发现墙头边缘的雪被打扫了,突兀的露出一片空地出来,但是还是能看到墙面上被手指抓出的长痕,部分还隐隐有残留的血迹,这样一看,有点触目惊心。
看来这里关了人。
江羽的兴致顿时消减了一大半,看来不是父亲那条线,不过既然来了,总要看看这个阉官有什么把柄。
她观察了一下四处的布局,这间房子靠近屋顶的地方曾经有一扇窗子,不过现在为了掩人耳目被木板封死了。
她翻上飞檐,双腿勾住檐弯倒悬在那,拿出腰间的匕首,循着木板之间的缝隙慢慢用力松动,直到裂出一个指头般粗细的缝隙出来。
里面的景象真是让江羽震惊,齐人高的墙壁被黏上了满满的厚厚的一层棉花,屋里空无一物,连个床铺都没有,那人穿着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在这动机就显得单薄得很,四肢平躺,并没有什么手铐脚链之类的东西,因为没有必要,江羽看得出其四肢上被挑断筋脉的旧伤,可能时间久了又长好了些许,所以今晚才有机会逃,但很显然现在手腕脚腕上的伤是新添的,衣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身体纤细个子却很高。
江羽越看越心惊,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
她腿弯一使劲,翻到屋顶,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处,不妨屋顶居然被下了网,她身体一空,尽力腾空身体,没想到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兜住了,随着屋顶上的瓦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江羽一手扯着网子苦笑,“对你好大的算计,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江羽的瞳孔猛然张开,一瞬间,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那人或许是被这突然发出的巨大的响动惊着了,四肢突然一个抽缩,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使劲了,双手脚掌随着双臂两腿轻晃。
“江熠……”
江熠朦胧迷离的双眼仿佛看到他那原本美丽的桃花眼裂开了一条缝隙,“哥哥,你看到我了吗?”
那双眼睛在江羽身上停顿了一会,又沉沉合上。
海棠三千醉无两,北明十八隔阴阳。
八尺不比蝼蚁死,自呕恶蛆身下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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