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一期一会vol.2

季凉应邀来到我家吃晚饭。

        她穿了一条很复古风的裙子，深蓝色，裙摆有铃兰花刺绣，非常好看。她又编了简单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爸爸也认识了季凉，看起来也很喜欢她。

        吃饭的时候，姐姐把她按在我身旁坐下来。她看起来很紧张，双手抓着裙摆，把裙摆搞得皱巴巴的，也不敢看我。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小心翼翼，像极了波斯猫，而且吃的也很少。

        餐桌上，爸爸妈妈和姐姐不断对季凉发问，我也终于了解了她一点点。

        她应该很喜欢看书和写作吧，因为喜欢的是中国的文豪，来仙台也是因为他。发表过作品，成绩应该也很优异。

        是个很不一般的女生呢。

        我正这样想着，姐姐突然说，可以让季凉教我学中文。

        诶？我只是提过想学中文而已，姐姐就记下来了吗？

        我看了季凉一眼，她也在看我。

        “羽生君要学中文？”

        我向她解释，说是为了以后去中国冰演做准备。

        而且我学了中文就能听懂季凉说的话了，她每次小声用中文说的话。

        爸爸说，这件事得让季凉来决定。

        她正犹豫着，突然来了电话。

        她的表情，在看到屏幕的那一刻起，就由惊喜转为了厌恶。虽然变化细微，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

        她拿着手机去了厕所。

        姐姐说，今天的凉酱很像瓷娃娃。妈妈和爸爸都表示赞同。

        我默默地扒拉着米饭，满脑子都是季凉的表情。

        我能感觉到，她其实一开始并不愿意教我学中文，所以才会在听到手机震动的那一刻感到惊喜。但是又是什么人会让她感到厌恶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本正在和妈妈聊天的姐姐突然对我说，“凉酱好像还没有出来诶，饭菜都凉了，结弦你不如去看一下？”

        “要去姐姐去啊，我怎么可以去啊，很失礼诶。”

        “你在外面提醒一下下就可以了嘛。凉酱好歹是可能成为你中文老师的人诶，你真的不打算搞好关系？”

        我撇撇嘴，起身向厕所走去。

        我正想敲敲厕所的门，提醒她，但是我好像听到了呜咽声，以及很小声的咒骂声。

        说是咒骂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愤怒，但是又有几分埋怨的感觉。

        她一定在哭吧。

        她又哭了呢。

        为什么我每次都能看到她哭的样子呢？

        原本伸出去的手也渐渐垂落下来，我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呜咽声渐渐停了。我正打算敲门询问时，季凉先开了门。

        她的眼眶红红的，一定又是哭过了。

        啊，好吧，我承认，在看到她的这副样子时，我的心不知不觉间又拧在了一起。

        她对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不觉后退了一步。

        我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但是被她躲过了。

        “凉酱，你还好吗？”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对我说，“我很好，谢谢关心。”，然后无视我，从我身边走过。

        我下意识觉得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她也许觉得我听到了什么。像是哭声……

        她可能觉得这很丢脸，觉得非常窘迫……

        我轻声叹息，回到了餐桌旁。

        季凉做出一种很轻松的表现，但是我看到爸爸妈妈和姐姐的表情都怪怪的。可能他们也察觉到了吧。

        她说，学中文这件事应该让我来决定。

        我怀疑她可能是觉得我不会麻烦她了，毕竟刚刚她对我的态度如此恶劣。

        但是……人很生气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无礼的事吧。

        “我想，季凉酱是一个好老师，所以……请多多指教咯，季老师。”

        我望向她，对她笑着。可她却沉默了，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突然有了一丝心慌，害怕她这次选择了拒绝。

        一直以来，我总是隐隐觉得季凉不是很喜欢我，甚至是有点害怕我，想要逃离我。

        她在和我相处的时候，总是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总是隐瞒着什么的样子。她的眼睛，总是不敢与我对视……每次的邀约，都要思考很久，最后才会答应下来。

        而这些对于邀约的应答，似乎都是为了双方不那么尴尬。就好像，她不知道怎样拒绝对方。

        想到这，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咳。”姐姐轻咳了一声，季凉终于回过神来，我也赶紧收回了目光。

        “那，就这样说定了。”她微笑着回复。

        这次的微笑与之前不同，是那种放下了什么的微笑。

        我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

        我和她商量了学习的时间，每次的薪酬。我觉得一周上三次课，每次三小时会累到她，结果她说，“不，没关系，以前也有这样的经历，不会很累的。”

        所以，她以前也当过老师吗？

        时间不早了，季凉要走的时候，姐姐就一直推着我，让我去送她。

        关门的时候她还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想她一定还没有打消那个想法。

        那个我和季凉交往的想法。

        虽然我和姐姐再三解释过，但是，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的行为有点逾矩。

        像是越过了安全线，在不知不觉间往一个危险的方向发展。

        说实话，我目前并没有想和季凉交往的想法。她若即若离的，像是隔着一层雾，我对她也一无所知。更何况，她是中国人，签证到期了总要回去。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照顾她，帮助她，像是提携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让她适应这个复杂的环境。

        所以，还是好好做普通朋友吧……而且，任谁在考虑伴侣的时候，优先考虑的都是本国人吧……

        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季凉没有跟上我。折返回去发现，她正望着一个小水洼出神。

        “怎么了？”我问她。

        “同样都是踩水洼，为什么没有小时候的那种感觉呢？”她反问我。

        踩水洼……小时候我也做过这种事啊。不管不顾地一下子跳进水洼，溅起小水花，就会觉得很快乐，是一种小小的幸福。但是长大了之后要顾虑的多了，步子也就沉重了，所以快乐不再。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用的是跳的，现在用的是踩的吧。”我这样告诉她。

        闻言，季凉歪了歪头，直视我的双眸。

        灯光映照着她的眼睛，很好看。只是她的眼神常常流露出一丝忧伤的意味，像是笑不达眼底，眼里的神韵也悉数消散。

        突然，她笑了，很轻很轻地笑了，“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奇怪？”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季凉真的很奇怪，但是我不讨厌她。

        她又笑了，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抱歉刚才莫名其妙对你发作。”

        “没有关系，我知道季凉酱是因为心情不好。”

        “你都听到了？”她又问我。

        我如实告诉她一切，谈话间，我的耳朵也渐渐红了起来。

        实在是太尴尬了啊……

        “你好奇吗？关于我的事情？”

        说实话，我很好奇，所以我点了头。但是这又有试图窥探他人隐私的感觉，很失礼，所以我又摇了头。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开口便是“关于我的……父亲……”

        “父亲”二字她似乎实在是难以开口。

        是父亲离世了吗，还是……

        “凉酱的父亲？”

        “他……”季凉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叹息了一声，频频摇头，“没什么。”

        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但行动出来的就是一副有什么的样子……

        是不是父亲离世了呢……

        我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很不好，在心里默默道了歉。等到季凉到家时，我才带着安慰性质地摸了摸她的头，和她道晚安。

        “晚安。”她的声音很轻，透着疲惫。

        ——————————

        起床的时候我收到了季凉的消息，她说她想出去散两天心，所以这两天就不去冰场了。

        散散心也好，她真的感觉一直都很低气压。

        那么这两天就不去打扰她了吧。

        只是每次路过白川家的房子总会试探性地望一眼院子，看一眼阳台，猜猜她在不在家。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

        ——————————

        今天是周六，季凉给我上课的日子。

        说实话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不知道季凉会怎样教我呢？

        白川家的房子挺大的，季凉直接把我带到了和室。

        那张长桌上摆放着一瓶新鲜的白玫瑰花，一进和室就能闻到清香。

        季凉让我随便看看，然后去了楼上拿东西。

        我的目光被白玫瑰旁那本浅葱色封面的本子所吸引。

        “是学习资料吗？可是你说让我随便看看的哦，所以我打开了。”

        但是当我打开，看到内容的那一刻时，我愣住了。

        那是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物我再熟悉不过，就是我自己。看服装，应该是我的自由滑《seimei》

        我又看了一眼标在右下角的署名和时间：季凉，20211221。

        我赶紧合上速写本，放回原位。

        现在我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季凉是我的粉丝。

        证据就是这副画像。

        那么，她又为什么要撒谎说不认识我呢？冰场见面时的哭泣，是真心的吗？她和我说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我不愿意把她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因为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不觉间，我拿起了桌上的玫瑰花。

        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呢？我足以与你相配？

        我哂笑，正打算放下时，季凉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拿走那本速写本，然后开始给我上课。

        既然她想陪我演戏，我就配合演好这一出戏吧，哪怕她骗了我。

        今天的她很放松，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

        我有意试探她，但是她却还是欺骗我。

        有一说一，我其实有点生气。但是对方一再装傻充愣我也无可奈何。

        季凉啊，你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说真话？

        不过好在我也终于又多了解了她一点。她是一个有才华，向往自由的人。

        但是她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承认自己的实力，反而一再将成绩归结为运气实在是让我有点……不敢苟同。

        承认自己优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为什么要一再逃避贬低自己呢？

        就在我安安静静吃蛋糕的时候，季凉突然递上来一张纸。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动手给我擦起了嘴……

        那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只有很亲密的两人才会做出来的动作。

        一瞬间，我的大脑宕机，心跳加速，肾上腺素不断分泌。

        很危险，这样的动作很危险。

        她惊叫一声，然后疯狂和我道歉。我眨了眨眼睛，提醒她把手放下。

        她缩了回去，然后乖乖继续吃蛋糕。

        我沉默着，心乱如麻，一时间问了她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记得，凉酱说有从小看花滑比赛，那凉酱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想了想，我又故作抱歉，语气平淡地说着，“没关系……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凉酱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抱歉。”

        季凉果然很吃我这套，但是她依然在撒谎，说什么对女单的漂亮姐姐感兴趣多一点……

        行吧，既然你现在不愿意说……那我就等你亲口说的那一天吧……

        ——————————

        然而事实上，不仅是季凉，包括我也被打脸了。

        季凉答应了我和我一起去冰场，所以我一早就去了她家。

        一开门，我就看出她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我逗她，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

        她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闷声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糟糕，露出马脚了吧。

        我玩心更甚，又继续问她，“咦？凉酱是怎么知道我现役的时候喜欢打游戏到凌晨的啊？”

        她显然是有点慌了，说是男孩子都这样，还喝了一口热牛奶压压惊。

        她似乎很喜欢牛奶的样子，身上也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奶香。也许是因为沐浴乳吧……我曾这样想过。

        喝完热牛奶的她唇边有一道白色的奶沫子，这让我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来。

        于是抽了抽纸，打算“两清”，“凉酱还真是了解男孩子啊……还是说，凉酱其实早就认识我了呢？”

        我擦去她嘴边的奶沫子，“只不过一直在骗我罢了。”

        我能感受到她的身子明显一僵，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玩过火了，所以向她解释是因为自己做了个梦。

        相信我，如果我能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绝对绝对不会在一开始就选择逗她。

        她依旧拒绝是我的粉丝的事实，然后背对着我开始在洗碗槽收拾碗筷。

        我看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过身质问我有没有动过她的东西。

        我知道，今天，我们两人的谎言都要在这里被揭穿。只是，揭穿了之后还能不能做回好朋友呢？

        我感到有一丝害怕，但还是承认了看过速写本的事实。

        然后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季凉在发抖，但又觉得是我的错觉。

        “凉酱，你是生气了吗？”我问她。

        她不回应我。

        我继续道歉，然后，她又哭了。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似乎她的每次哭泣，都与我有关。

        我递给她纸，但是她迟迟不接，于是我又问她，“凉酱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

        “羽生结弦……”季凉突然带着哭泣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我回应她。

        “羽生结弦……”她又喊了一声，声音让人心碎。

        “我在这……”我继续回应她，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说着那些安慰的话。

        很无力，真的很无力，除了安慰，我别无他法。

        我很抱歉……

        “羽生结弦……我昨天晚上想起了很多不好的事请……”

        “羽生结弦……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她和我控诉着，可我却只能安慰她，只能给她一个拥抱。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季凉在我怀里颤抖着，不住地哭，可怜又无助……

        对不起，季凉，我很抱歉。

        我试图以拥抱给予她温暖。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带着哭腔开口问我：

        “羽生结弦……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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