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搓澡之神

唱歌，歌声能钻进鸭的脑仁里敲锣打鼓，恨不得掐着她的鸭脖子将她卤了；

        跳舞，双翅和双脚就像没长在一只鸭的身上，癞虾蟆都比她跳得好；

        还真是一只毫无闪光点的小鸭子呢。

        下了夜班，呆呆回到自己破败的小窝，宁静的月色好像一床温柔的被子，将她覆盖。

        药罐、炉灶、哥鸭睡过的干草，无不提醒着她哥鸭存在过的痕迹，她抱紧了自己，眼眶中又有水溢出。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总是在想起哥鸭的时候眼珠子漏水。

        鸭大师告诉她，这叫眼泪，她这是思念哥鸭了。

        深沉的夜中，一点点声响都格外明显。

        破庙的木门被推开，小鸭子连滚带爬，找到一根棍子，翅尖出了汗。

        深更半夜的，是不是猫妖回来杀鸭灭口来了？

        她不安地盯着门口，要是、要是猫妖，她就是拼了小命也要同他干上一仗！

        “小鸭子？”

        清时推开门，看到戒备的呆呆，愣了一下。

        小小的鸭子，一脸愤恨，翅膀捏着一根木簪子。

        这不就是自己之前丢的那根？

        她还准备用这根不大点的簪子扎人不成？

        呆呆慢慢放下簪子，胸腔几乎喘不上气，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

        “道士，还不到三天。”

        清时拿过他的发簪，解释道：“借宿一晚。”

        说来也奇怪，小鸭子讲话颠三倒四的，他竟有些习惯了，她怎么说他都能听得懂。

        她的小豆眼瞧着他，道士灰头土脸的，好像掉进土坑里一样。

        不讲卫生。

        道士看出呆呆眼中的嫌弃，很是无语，他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他堂堂威猛剑修，沦落到去黑心煤矿当挖煤工，疼爱如妻的宝剑用来挖煤，他丢脸到连家都不敢回。

        小鸭子脸一垮，哥鸭最爱干净，她又是个搓澡工，她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的家出现这么脏的人。

        她拉着清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天然温泉，“你进去。”

        清时仍在犹豫，小鸭子抬着细弱的腿，一脚就把他蹬了下去。

        满身是水的清时：这只鸭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全家都在调上，就你妹离谱。

        小鸭子一脸严肃，掏出了自己的绿色搓澡巾，看起来竟然不那么傻了。

        她昂着下巴，大师风范尽现，“脱了，搓澡！”

        清时面色一红，扭捏地脱掉衣服，只余一件里衣。

        他穿着衣服还不明显，现在在朦胧的月色下，他结实的肌肉全都露了出来，线条流畅。

        尤其是右臂，肌肉显然比其他地方都大一些。

        右手要持剑，而越宝贵的剑越沉重。

        清时虽然是个极品穷鬼，但手中的白松剑却是第一仙门前掌门魏丈孟的贴身法器。

        呆呆也跳入温泉中，她是鸭子，在水中更加舒适，欢快地用掌拨弄着温水。

        她沾湿搓澡巾，在清时的后背上拍了拍，不多不少，正好三声，节奏规整到好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仪式。

        清时肌肉微僵，低头看着脚掌大的小鸭子，和那块还没他手大的搓澡巾。

        这要搓到什么时候去？

        她双翅合十，低声念道：“伟大的搓澡之神，请赐予弟子呆呆力量！”

        ——搓澡之神？这是什么神？他只知道北山之神啊？

        小鸭子继续虔诚祈祷：“愿老祖保佑弟子升职加薪，一生平安顺遂，福星高照。”

        ——这搓澡之神管天管地就是不管搓澡是吧？

        清时正胡思乱想，心道小鸭子真不靠谱，搓个澡还整这么多有的没的，后背就贴上了一块温热的澡巾。

        随着小鸭子的第一道力度开始，清时就变了脸色。

        嗯？？？

        居然有点舒服……

        呆呆表情十分认真，她聚精会神，感受天地之间万生万物，在他的身上画了一个圈圈。

        清时大惊，这是太极阴阳八卦图！

        而且她足足搓了九遍！

        在清时的震撼中，她变换了搓法。

        清时紧绷着脸，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她的第二式是一张大吉大利符！

        什么鬼，鸭子搓澡都要先修符术吗？

        “啊～～～”

        清时捂住嘴，慌张地左右环看。

        刚才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夭寿了，这只鸭子好会搓澡。

        后面小鸭子又用了什么招式，清时一无所知，因为他彻底沦陷在她高超的技术中，被鸭子搓得灵魂出窍。

        等他回过神来，小鸭子已经在洗搓澡巾了。

        她小脸肃穆，“道士，好了。”

        清时捂着脸，他不得不承认，小鸭子搓澡有一手的。

        呆呆伸出一只翅膀，眼神天真又可爱，“钱钱。”

        清时穿衣服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鸭子，明明是只小黄鸭，怎么心这么黑？

        呆呆头一歪，秃头锃亮。

        他阴着脸掏出一文钱，呆呆却摇头，“不够。”

        清时身形一晃，“怎么不够？人间搓澡也就是这个价钱！”

        呆呆皱脸，不乐意了，“我搓澡，就是贵，我还给你修了毛呢。”

        她蹲在地上，用绒绒的羽毛遮住了自己的双腿，缩成一团，眉毛撇成了“八”字，郁闷极了。

        搓他一个顶搓五个鸭子，耗费了三柱香的时间，她都没有涨价，这个人类竟还想赖账。

        不仅不讲卫生，还人品差。

        小鸭子哼了一声。

        清时看着自己整齐光亮的发梢，果然是她精心修理过的，于是又掏出两文钱，塞进了她的翅中。

        小鸭子这才笑了出来，“谢谢老板，恭喜发财！”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小棉袄，更趁得她甜甜软软的。

        “你穿的是新衣服？”

        呆呆开心地点头，“是的呀，师父买的，好看吗？”

        她原地转了一圈，张开翅膀，看起来十分得意。

        这是她第一件合身的衣服，工作的时候都穿工装，难得有人欣赏她的新衣，她忍不住得瑟。

        道士神色古怪，往衣襟里塞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小鸭子没有注意。

        她住的破庙很小，毕竟是鸭国的建筑，和人类的比不得，清时随意铺上些干草，躺了上去，合拢自己的衣裳，准备就这样将就一晚。

        明日，他还要继续去黑心矿上报到。

        好在那里还有许多穷苦剑修作伴，颇有些一穷穷一窝的意味。

        他疲惫地合上了眼。

        一阵风刮过，四面漏风的破庙更寒冷了，夜深露重，小鸭子打了个寒战。

        她在寒风中发抖，想起曾经每晚都是与哥鸭相偎相依，呜呜哭了出来。

        “道士……”

        清时睁开眼，就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的胸。

        她挪了两步，蹲下，见道士没反应，又挪了几步，蹲下。

        清时微笑，脸不红心不跳问：“可是想让我抱着你睡？”

        呆呆害羞地低下了头。

        “呵，”清时伸出手，像对待敌人般冷酷无情，“钱钱。”

        “你……”呆呆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生气地扭过头去，“不给！”

        “呵，我抱鸭子就是贵。”

        小鸭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头是扭过去的，屁股逐渐贴上了道士的手臂。

        温暖的感觉让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露出闲适的表情。

        道士，真暖和。

        清时也只是逗逗她，把她捞进怀里。

        小鸭子拱着他，看到衣服中露出红红的一角衣料。

        呆呆把头钻了进去，里面传出她闷闷的声音，“道士，你穿肚兜？”

        这个人类怕不是个变态！

        清时气急败坏，他哪里有这样特殊的癖好？

        那怀里揣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给她缝制的新衣服，只不过颜色和款式都跟她师父的撞了，他才想着再缝一件其他样式的。

        简直不识好歹。

        他干脆拿了出来，扔给她，“新衣服，爱穿不穿！”

        清时背过身去，小鸭子抱着衣服茫然无措。

        她好像惹道士生气了。

        她鲁莽地用头蹭他，“道士……”

        她瞟到了先前用来自保的木簪，拿了起来，插进了他的发间。

        清时本就长得好看，一只普通的木簪也能戴出几分味道。

        呆呆蹭蹭他的下巴，用讨好的声音说：“道士，好看。”

        清时气得嘴都快歪了。

        他为她打工挣钱，给她缝新衣服，末了自己搓澡还得花钱。

        这些都罢了，她竟然拿捡到的破烂来哄自己高兴？

        真是老母猪戴奶罩，一套又一套。

        他压住小鸭子不安分的鸭头，恨铁不成钢，“睡觉！”

        毛绒控认命了。

        第二夜他再回来，才知道城门口出了大事。

        那些摆摊的修士都一脸容光焕发，头发打理得油光水亮，皮肤都白了不少。

        先前那个想招鸭入门的剑修摸着自己丝滑的头发，感叹道：“鸭国不愧是沐浴大国，随便一只鸭子搓澡都那么舒服，唉，如果不是收费太贵，真想天天找她搓澡。”

        以往蓬头垢面的丐帮弟子也改头换面，对镜自赏，“我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帅气逼人。”

        丹修冷哼一声，“我已经在她那里办了月卡。”

        众修士羡慕不已，还是丹修有钱，办卡都这么大气。

        清时满头黑线，他在矿地苦哈哈，小鸭子这边却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他寻到了她，小鸭子正坐在温泉边上数钱。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数出来四枚铜板，放在一边，又继续数了四个。

        那些铜板四个四个一堆，清时眼一黑，他没看错吧，那只鸭子面前摊了足足五十几个铜板！

        他挖一天煤才三个铜板。

        小鸭子见他来了，高兴地招翅膀，“道士，来数数，多少？”

        小鸭子捧着脸，天真也无邪，“一天搓五个人，每人三文，一天就是十文，一个月就是五百文，三个月就是一贯，嘿嘿。”

        清时陷入自我怀疑，看小鸭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是谁不会算数？

        她的算术是猪教的吗？

        猪国皇帝表示，猪猪不背这个黑锅，在他的治理下，猪国的猪仔都是半岁就会算术了。

        鸭大师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道：“呆呆，好消息，国内准备开始搓澡大赛了，快去随我报名！”

        他一脸欣慰，呆呆搓澡十分优秀，此次必然能夺冠，一举成名。

        何况大赛还设置了一金的奖金。

        清时望天，是的，只有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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