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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记住了吗


九月六日。

        苏州天气大晴,平山之巅的至善学堂终于打开了大门。

        此时的陈承宣正在一旁的沙地之上拿着树枝教这些人写字,见门打开,士兵们立马起身,自觉列队站在陈承宣身后。

        门开之后,最先跑出来的是代亓锋,他还是那一副圆滚滚的模样。

        出来之后,两只大眼睛一个劲儿冲着陈承宣眨眼,走路的姿势都神气着呢。

        就像是在说:看!我给你把青子先生请出来了!

        陈承宣几步走至学堂门口,对着刚踏出学堂之门的青子鞠躬:

        “青子先生,晚辈陈承宣,贸然拜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青子冷哼一声,“若真觉得冒犯,也不会教唆小峰同老夫说那些话。”

        那不是戳着他的脊梁骨骂吗?!

        陈承宣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此番,是皇后娘娘吩咐我等前来拜见先生。”

        青子虽身处深山,却也听说了这十六岁的皇后在渝州和神门岭的事迹。

        “你不说,老夫也知道,皇后是要让我这至善学堂向天下称归于正统。”

        “青子先生敏锐,晚辈愧疚。”

        陈承宣笃定,既然他肯出来见他们,便是同意了出面。

        青子见他这般胸有成竹地模样,眼皮跳了跳,“你也别高兴太早,总得有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你莫不是觉得,只凭那一句话,便可将我拿捏在手里?”

        “不敢。”陈承宣低着头,目光正好撞上站在自己身边正朝自己看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也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眼珠子转来转去。

        他不解地望向青子,奶声奶气地,“先生,您究竟在说什么?小峰听不懂。”

        青子低头瞪了他一眼,代亓锋可怜巴巴的偏过头望向陈承宣,似乎在问他先生为什么瞪他。

        陈承宣不禁被他逗笑了,再次鞠躬行礼,“青子先生不防直说。”

        “哼!”

        青子一个甩袖,不带好气地说道:“你且告诉我,为何至善学堂要参与这乱世之争,又为何选择大楚,而不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新帝?”

        微风自不远处林中吹来,吹动青子的宽袖。

        陈承宣抬起头,不卑不亢:“先生,至善学堂从开办到如今,同大楚一般,经历了二百多年的风雨,能存续二百余年,自然也和稳定的证券脱离不了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撞入青子的瞳孔之中,“青子先生,学问从来不与时政所割裂,学生也从来不会独立与政权之外,虽然大楚式微,可陛下与娘娘都在为了天下而付出心血。”

        “青子先生,前有范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后有陛下娘娘鞠躬尽瘁,我等更应该追随,为这天下一博。”

        话音落下,青子的瞳孔微微颤动。

        许多年前,他便察觉到天下将会大乱,从那以后,至善学堂闭门不出,不问政事、不待政客。

        这样,凭着至善学堂在天下的名声,也没有哪一方势力敢上山逼迫。

        只是如今,自陛下大婚,大楚就像揭开了沉重的面纱一般,连连胜利,夺取失地、抵御外侮。

        他好像隐隐看到了幼年之时大楚的盛况。

        “青子先生——”

        陈承宣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后娘娘如今正在平山脚下不远处征战,从长安到苏州,娘娘的弟弟断了一臂,父亲也是奔波战场一生落了病疾。

        娘娘家中,世代为了守护河山而战,而今,她独自扛起周家的大旗,更是将天下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说着,情绪忍不住变得激动,舌尖舔过起皮的唇角,继续道:“先生,说句不尊敬的话,娘娘也不过是才十六岁的女孩,寻常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都还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寻找夫家,每日最烦忧的也不过是明日穿些什么、谁家小姐揶揄了自己之类……

        可娘娘却提着枪,与战士们出生入死,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明明是千尊之躯,却要受如此——”

        说到这里,陈承宣顿住了,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情绪有点失控,抿着唇调整一下,才继续:

        “她让我给您带句话,娘娘说——天下河山、百姓民生,是她这一生奔波劳累所求,天下士子,亦是她所求,还望先生能够理解娘娘的热忱之心。”

        青子垂下眼眸,掩于袖中的手指微微缩紧。

        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小子!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是软的不成?”

        “啊?”

        陈承宣被他这一句话整得有点懵。

        只见青子转过身,仰头望着至善学堂的门匾,苍老的声音裹着叹息:“老夫活了如此久,自然懂得你说的这些,只是这么多年,老夫都没有等到明君……

        甚至于如今陛下登基,老夫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他双手背在身后,侧过头,余光望着身侧的陈承宣,轻笑一声:“回去吧,带着老夫的告天下学子书回去。”

        陈承宣足足反应了好几息,才恍然,嘴角抑制不住笑意:“谢青子先生。”

        青子摇头失笑,“谢我?还是谢你们陛下、娘娘去吧!”

        西城西南角的一处院落里,院子干干净净的。

        而院子的角落里,一个穿着青色小袍的小团子正抱着一个木盆,木盆里装着清水。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间房门之前,小肉手在门板子上轻拍,“先生,您起了吗?”

        “先生?”

        又拍了几下,无人应答。

        正当他准备端着盆子离开,一抹鲜红的身影打开了院子的大门,施施然走了进来。

        小故渊眼睛顿时亮了,他倒腾着小腿跑到司马怜身边,“先生,您这么早便出去了?我给您准备好了洗脸的温水,现在还需要吗?”

        司马怜依旧戴着那副面具,只见他跟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袋绿豆糕,递到他的手里。

        “先生,给我的吗?”

        小故渊抱着这一袋绿豆糕,眨巴着眼睛。

        “嗯。”

        司马怜蹲下身,视线和他持平,轻声道:“今日之后,你需记住一件事。”

        “先生请说。”小故渊神色陡然变得正经。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清冷:“记住,我叫温生,在外称温先生,并且,我在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导致失声。”

        “记住了吗?”

        小故渊眼皮眨了眨,神色清明,点头:“温先生,故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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