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朝卧病无相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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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澜怅惘而叹,手本能地靠到腹部,“只是为妾的糟乱事劳驾陛下,真是让妾无颜以对。我原想平静度日,但家中却想闹出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他才想宽慰,然而见钱瑜正吩咐班直拦住意欲冲上前的小黄门,他朝钱瑜摆手,钱瑜即领人跪到面前。这小黄门瞧着年纪尚轻,略显稚嫩,大抵对御前不能擅闯的规矩还不甚了解,“陛下万安。臣是新遣送到惠康殿的内侍,太后娘娘卧病,不肯服药,如今症候愈发严重,只念叨要见陛下,恳求陛下去探望娘娘。”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后病来如山倒,恐怕与他的软禁不无关系。然而今上却不耐道:“朕已命御医去诊治,若御医无能,朕可遣林卿过去。朕不通岐黄之术,孃孃病中还需静养,怎能擅自叨扰?”
小黄门神色激动,他意欲伸手去扯今上的衣摆,最终失败,“孃孃命臣回禀陛下,您能疼惜张娘子十月珠胎,在产房为您撕心裂肺。焉会对自己的生母如此刻薄?”只是他君临天下,权势滔天,在倾轧而龃龉中发散的欲望就似烟雾,他只有得到的漫不经心和不屑一顾,威胁的气氛,他已经很久未感受到了,“她是要凭孝字压朕?但她患疯症,即便朕走一趟惠康就会痊愈?这实在荒唐。反倒是你,不懂紫宸的规矩就要擅闯,还欲肆意拉拽朕的襕衣。”钱瑜漠然睨视,宛如看一具尸体,然而张居澜遽然开口求情,“陛下,元旦佳期不宜动血腥,妾见这黄门资历尚浅,年龄尚轻,忽想起妾在紫宸执事时陛下对妾的宽宏,居澜才刚妊娠,陛下就当是为他积攒福祉,请您饶恕这内侍一回。”
诅咒他不得好死的生母是他的逆鳞,一触则山崩地裂,他顾首与居澜对视稍刻,“你总是宅心仁厚,因你仁慈,明枪暗箭不知枉捱多少。”这小黄门又拱手道:“娘娘是有数载之前的事要告知陛下,关乎曾经的大王、先帝和您。”他与居澜交握的手瞬间一耸,居澜会意,双手覆盖他的掌,“或许是娘娘回心转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他珍爱地抚摸她的脸颊,“献春,你扶张娘子进殿歇息。我去去就回。”这声言辞令她忆起太后重疾加身,而他暂停政务去侍疾,她百般交集,酸甜苦辣的五味瓶砸碎在心头。她真心盼她的爹爹安稳无虞,盼今上不要偏袒堂舅,替他报仇雪恨。而今她满心孝顺的人死掉了,因污蔑她而死。
她目送他穿过径直的穿廊,灯笼照影,他的身姿清隽而颀长,英雄降世,拯救黎民于水火。她曾对流言蜚语所指的定王充满好奇,就似云英未嫁的小娘子们。故而当夜筵席,大家□□,猜测会是哪位娘子得定王垂青。容貌冠盛是她的长处,掏出的碎银或有些押到张居澜的字帖,然而还是陈媛处最欢腾。毕竟许多事没有意外,没有惊喜,都只是按部就班、紧锣密鼓,最后按图索骥,板上钉钉。一位勋爵视女子如衣裳是寻常事,留下雨露不给名分亦是常理,除非能有身孕,否则衣冠楚楚、冠冕堂皇,对天潢贵胄的指控即诋毁。她欣羡被椿萱珍爱如珠玉的陈媛,她的阿娘会到溏莲斋替她挑镯子与臂钏、簪钗和翠钿;会将耳铛悬在她耳畔,替她不厌其烦地端着铜镜,让她认真比照;会捧着装炙猪肉的油纸,瞧着她吃的满面油腻却不嫌弃;会在她及笄后还买一荷囊的饴糖,只为她像小孩儿贪甜而欣喜。她曾羡慕这肆无忌惮、放浪形骸的爱护,而对隐忍而克制的爱感到失望。她的阿娘或曾身不由己,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好的物什不躬逢其时,要来何用?
而今她觑见赤诚而光明的爱意,还是会由衷的震撼和动容。但未有畴昔的欣羡和可望而不可得,这大抵是因她身侧有好郎君罢。他不会迁喜和迁怒,将他的喜好和憎恶转嫁。更不会吝惜展示他的珍爱,将她雪藏在黢黑的隅角。她要光明磊落,即使风云飘摇他亦愿替她撑伞。她要偏袒和爱惜,他不惧诘责和谮言替她排除万难。
慈宁宫惠康殿,万籁俱寂,仗马寒蝉。提灯的黄门如同傀儡,不曾抬起眼睃视圣驾,只以影子晃动为凭据,两人躬身侧开顺手启槅扇。满殿的檀香冲鼻,太后梳着最初的发髻,也算不得最初了,她原封延寿郡君,生皇子进秩美人。彼时循途守辙、墨守成规,为孩子隐世无争,“煌哥儿来了。”肖似他幼年到金蟠阁用午膳,她不敢擅自亲近,只会瞧他的口味与他夹馔。今上与她深揖,“孃孃宣臣来有何指教?”太后指着就近的座位,“我与你渐行渐远,你恼我偏袒阿焕,这些年我们何曾坦诚谈过?”今上的目光充满着警惕,“孃孃真想和我坦诚对谈?”太后将茶案边缘的瓷盘朝他推了推,“这是核桃酥,我从前最拿手的。”
今上轻笑一声,想紫宸被居澜叮咛嘱咐要不见核桃,“请您饶恕,我对核桃有敏症,一碰就出疹子。”太后的神情有些窘迫,听他精辟的补充,“但三哥最喜核桃酥,这盘果子还是赠给他合适。我做不了您期冀的儿子,不能满足您的念想,您厌恶我是正理。太后的尊荣永远与您并存。”太后凄怆地扬声笑着,忽而齉了鼻子,“长子病逝、四子遭废,废黜太子当日先帝召我侍寝,实质是召我赐对。他言称诸子你天资聪颖,是继承社稷的人选,他要我将你交给他亲自鞠养,他会将你养在紫宸,悉心教导和栽培。”今上凝望母亲的眼光很平静,“作为给您的补偿,他会晋升外祖的官职,甚至多予宠爱。”
见太后震惊失色,今上哂笑道:“您忘却一事,我是您的孩子,但更是帝王。爹爹的口传心授我焉能不懂?嫔御如臣僚,制衡与赏罚都不可或缺。爹爹一直对您寡淡,自我鞠养紫宸您才得势,接连有了身孕。”太后声嘶力竭,“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焉能舍得?我一妇道人家,家世不显赫、容貌不出挑,我怕湮没在这禁庭,怕你如皇长子意外夭折!你爹爹能护你安虞周全,他是最稳重的靠山!”今上未显笑模样,“不仅如此。只要孃孃肯交我,就此鲜见我,您今后的子嗣皆可留在身侧抚育,不怕有身家显赫而无子的嫔御来抢夺。随后您有了三哥,将亏欠我的珍爱百倍地施在他身,遂将他养得放诞不羁,甚至胆敢违拗国法。您的牺牲仅是不常见我,因您感情用事,不计得失,会偏袒和放纵家人行恶事,爹爹才要将我带走。孃孃,您用微末的牺牲换得今日荣华,您还有甚么不满足?”
太后怔愣,氤氲的水汽凝结在眸,将落而不落,“你恨我,这数载你都恨我,你想我去死,想我彻底消失在你眼前。二哥,有我这个阿娘竟是你的耻辱吗?”今上侧首,乜斜着一碟摆得整齐的核桃酥,“子不嫌母丑。但时甚晚,过错与缺憾都已铸成。风摧雨淋我有今日成就,我不懊悔。我只是惋惜,惋惜没得选就已被抛弃。青睐和袒护,您从未给过我,我慢慢就不想要了。毕竟如今朕是皇帝,臣僚嫉恨尚且稽首肃拜,又有谁敢藐视朕躬?还有一事,我亦屡次对您提起,居澜并非自缢而死的李庶人,容貌、禀性、品德俱截然不同。”
太后自嘲道:“我是嫉妒她,她与你萍水相逢,只是伺候你的奴婢,你却真心疼爱,将她捧在掌心。阿煌,你欲要皇嗣有无数女子愿给你生,你欲要盛容有无数储女备选,张氏究竟赢在何处?”今上颔首,似乎领略她的意味深长,“您不是憎恶居澜,您是憎恶擅宠的娘子。爹爹钟意李氏,我钟意阿照,而您从不曾得到爹爹的偏袒,因而意不平。我起初欣赏她的坚韧和顽强,她就似铜镜中的我,忧患磨砺、艰辛摧残,仍不改鸿远志向。在她心底,家眷、权势、珍宝都不抵我,即使力量渺小而薄弱,她还会随时护着我。这是您给不得我的,先帝给不得我的,贵女连领会都不曾的事。李氏纵对爹爹有欲求,但她随侍爹爹数年,知爹爹喜好、为爹爹解语,嘘寒问暖、知疼问热,不像娘子们只敢垂首答话。有谋图算计无可厚非,但至少情分有几分真,都已是帝王家的珍罕。就似我要强留居澜,居澜起初不甚情愿的委身,而后却肯对我掏心掏肺。她要雨露、要皇嗣、要宝器,甚至要权势我都可以给。凡人交往逃不得利益,居澜便能免俗?”
太后向靠背软弱倚去,气息幽幽,“你原是全都明白,是我自作多情。昔日我将你置之不管,今日我亦无甚好说。你既要软禁我,我便在惠康礼佛,将这剩余的时日都用来祭奠无辜死去的亡者。”今上颔首示意,短暂施礼后告辞。
他曾也是盼望的,盼望母亲将他搂入襟怀;摸着他的额头;隆冬为他围鹤裳;夏日给他送解渴的熟水和浆水——就像李贵妃对待寿王。然而最终也是没有的,这大抵就是帝王孤家寡人的验证,金銮殿升座要付诸的代价。
矍然掌中被塞入手炉,有软软的柔荑随而钻入,他抬眸见绯红脸颊的居澜近在咫尺,她笑逐颜开,“这廊庑丝毫不避风,妾要被凛冽朔风吹蠢啦,陛下快带妾回去!”他旋即收紧手掌,“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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