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人我带来了

破旧的黑色桑塔纳内，夏萤蜷缩在后座。车窗两侧挂着不透光的黑色布帘，她试图从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去看一点画面，却被座椅和叶克霖的背部牢牢挡住。
20分钟前，就在离开山路的分叉路口处，叶克霖将车辆停了下来，推开车门下了车。路旁边站着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看样子似乎等了许久，颇有微词的样子，不过到底没说什么，而是上车坐在了驾驶位。
叶克霖打开后车门，扯着夏萤下了车。夏萤隐约猜到了什么，斜睨了叶克霖一眼，道：“换人？”
叶克霖不答话，只把夏萤扯着往前走。惨的是夏萤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只能蹦跳着走路，好几次险些跌倒。夏萤不由庆幸四周没有监控摄像头，不然事后会议复盘时，她这段青蛙跳视频就会被反复播放。
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索性她需要青蛙跳的路线并不长，停车点不远处就有一辆破旧的黑色桑塔纳，灰尘厚重到可以在上面画画写字。直到叶克霖将它发动起来之前，夏萤都怀疑这辆车根本就是报废车。
等车辆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叶克霖这才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夏萤见状，接机问道：“你们这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至于为了我这么大动干戈么？”
叶克霖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为了你？当然不至于。所以我们只是花点钱找了个代驾，那人不是我们的人。”
听到这话，夏萤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中途换车不仅可以吸引警方视线，为他们的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此同时，替换的人即使被警察抓住，警方也无法从他口中问出叶克霖等人的下落。
如果那人真是代驾的话。
“现在代驾大半夜的都在山上等客户了？”夏萤佯装不信道。
叶克霖也不恼，微笑道：“只要多给点钱，什么人都能找到。不过夏小姐，与其思考代驾问题，不如多思考一下我之前提出的建议？”
“什么建议？”夏萤明知故问道。
叶克霖叹了口气，道：“我说得很明白了，夏小姐。我知道你对生物学也颇有研究，想必你也明白基因编辑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工程，是可以造福人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
“你不是说很多人都高看我了么，干嘛还想让我加入呢？”夏萤问道。
“夏小姐，没想到你还挺记仇。”叶克霖微笑地耸耸肩，道：“没错，我的确这么说了。所以你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呢？”
听了这话，夏萤忍不住在后视镜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直说吧。”夏萤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们会怎么做。”
“也不会怎么做。”叶克霖语气温柔道：“可能会让师母劝劝你吧。”
“让我母亲劝我？”夏萤嗤笑道：“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劝我？”事实上，母亲这些年表现出来的状态是恨不得她永远不知道这个研究所，永远不跟这件事有联系，去岛屿的事母亲也是再三反对。
她怎么可能还劝自己加入研究所呢？夏萤在内心冷笑着。
叶克霖却逐渐笑得开怀，“劝的方式有很多种啊。”他缓缓道：“比如，一命换一命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夏萤一下子坐直身体，直直地盯着叶克霖看。
叶克霖见她反应这么大，然而笑得更加开怀。
“怎么，夏小姐，你不会天真到师母叛逃研究所有回来后，我们会好吃好喝招待她吧？”叶克霖说着，歪头仔细想了想，纠正道：“我们的确有好吃好喝招待她，只不过呢，她行动自由可能会稍微受限一下。”
“把话说清楚。”夏萤一字一顿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叶克霖慢悠悠往右打方向盘，黑色桑塔拉低调地驶进右边的小巷。“就，她现在跟你的状况差不多啊。”
他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微笑道：“行动受到了一定限制而已，一日三餐可没亏待她噢。对了，”他打了个响指，道：“行动受限的时间也比你要久一点，大概是……你登岛之前？”
夏萤内心一窒。
登岛之前。
难怪她一直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难怪自己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
“带我见她。”夏萤冷冷道。
“乐意至极。”到了巷路尽头，叶克霖缓缓踩下刹车。“这不就到了么。”
黑夜中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给夏萤打开了车门。叶克霖悠悠下车，给那人递了一个眼神示意。那人会意地蹲下身，给夏萤解开了腿上的绳索。
长时间的蜷缩姿势让她的腿已经开始发麻。她艰难地站起身，一阵阵麻感从小腿蔓延向上，甚至还有隐隐抽筋的趋势。她索性在地上蹬了几脚，试图缓解麻感。
“走吧，夏小姐。”叶克霖站在她身边，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他现在的模样跟在城堡的第一天很像，儒雅、从容、自信，夏萤现在才知道，这才是叶克霖的本来面目。当初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全都是装出来骗她的而已。
“请吧。”叶克霖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笑意未减：“有人在等你。”
夏萤想了想，终于迈开了步伐。
夜已深，四周的建筑早已陷入沉寂，唯有北城分局一如既往地亮着灯。进审讯室之前，沈复一边开了一瓶红牛，一边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退休都要比别人早几年。
刚走到审讯室的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辛翼振聋发聩之声就从屋内传了出来。
“说！叶克霖在哪！”
原本伸向门把手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沈复脚步转了个弯，走到一旁的监视室，推开门，就看到叶文晖正皱着眉头站在单向玻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辛翼和那名男子的举动。
听到动静声，叶文晖转过头来，看到沈复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他有点着急，所以……”
“何止是有点，我看他是十分着急。”沈复将一瓶没开的红牛递给叶文晖，叶文晖微笑着摆摆手拒绝了。
“审出东西了吗？”沈复问道。
叶文晖摇摇头。“没，看样子就是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普通代驾，跟他说的一样。”
沈复转过身，将视线放到那名男子身上。他有些灰头土脸，衣服也不太整洁，反复摊开双手跟辛翼强调“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档案室那边查过他的个人资料了，就是个普通工人，这几个月没活干，代驾、快递员、外卖员都在做。车辆的方向盘上检测到他和叶克霖两人的指纹，他说的应该是实话。晚上接到生意，跑一单给一万块就同意了。”
“这算包庇罪吧。”叶文晖叹了口气，道：“为了一万块就帮忙吸引警方注意，轻点说是妨碍警方办案，重点说可就是包庇嫌疑人，共同犯罪了。”
“共同犯罪称不上，包庇倒是真的。不过要真如他所说，不知道叶克霖是凶手，拘留所不会扣他太久。”
“就为了一万块。”叶文晖又叹了一口气道。
“一万块对有些家庭来说，已经值得冒险了。”沈复微微一笑，直起身来，道：“先把辛翼拉出来吧，再问下去他就要动手了。”
叶文晖点点头表示赞同，继而又问道：“萧夙和白子洛呢？”
“去调查夏萤母亲了。”沈复道：“辛翼从他父亲那得来的消息，她母亲失踪了，去向不明。你还记得廖云天死前跟夏萤说的话么，我们觉得她母亲的失踪跟研究所有关。”
叶文晖立刻明白了过来，“研究所绑架了夏萤母亲？”
“有可能，不过目前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且我们认为，夏萤这次被绑架，跟她母亲的失踪也有关系。”沈复顿了顿，道；“对方很可能以此为要挟，让夏萤为他们做事，或者有其他目的。”
“这就很麻烦了。”叶文晖有些无力的扶住额头。就在此时，那名男子许是被辛翼的逼问弄得没辙，松口道：“我的确有看到一名被绑架的女子坐在后座。”
此话一出，审讯室和监视室的人都沉默了。辛翼猛一拍桌，大声道：“你不是一口咬定没看清么！”
男子被他吼地缩了下脖子，小声嘀咕道：“我现在又想起来了。”
“你！”辛翼又要发怒，想了想又忍住了，重新坐下身，道：“你继续说。”
“当时光线暗，我也着急把车开走，所以没仔细看。就看到雇我的人催那名女生下车，那女的似乎腿脚不便，走路一跛一跛的。”
“一跛一跛？”辛翼皱眉道：“受伤了？”
“好像也不是……”男子仔细回忆了一下，犹豫道：“好像她的腿被捆起来了？所以是蹦跳着走路的。不过我也没仔细看，把车开了直接走了。”
“那人估计就是夏萤。”叶文晖道：“腿脚被捆住了，限制行动。”
辛翼继续问道：“总共车上就下来两人吗？”
“是的。”
“他们下车后去哪了？”辛翼问道。
“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不过去哪就不确定了。”
“人都没看清，怎么会看清车型？”辛翼怀疑道。
“因为现在街上开桑塔纳的人很少啊，除了驾校，所以就多看了一眼。”男子说道。
“上面挂了车牌吗？”辛翼问道。
“这……就真的没注意了。”男子诚实说道。
辛翼见问不出其他东西来了，便走出了审讯室，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其他警员。他见到沈复，立刻拿过他手中的红牛，“咔嚓”一声拉开了易拉环，喝了一口后，道：“萧夙和白子洛去哪了？”
“查夏萤母亲下落去了。”沈复道：“刘一楠临时加入了技术队，现在技术队在尝试定位夏萤位置。她带了手机，队里试图追踪她位置，但是信号不太好，时断时续，估计地点很偏。”
“你们队现在都能查到信号流动位置了？”辛翼怀疑道。
“之前不是定位了面包车车辆位置么，同时也追踪到夏萤手机的定位系统。不过在山路那段信号同时失踪了，之后夏萤的手机位置就定位不到了。”
“要么手机被扔了，要么之后的路一直很偏，查不到信号。”辛翼又饮了一口红牛，这样说道。
“是的，我们也是这么想，不过还是对此报了一丝期待。”沈复道：“交通大队那边我们也在跟进联系，一旦发现可疑车辆就会跟我们汇报。”
“黑色桑塔纳，一旦它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我们肯定能发现，这个点开车到处乱晃的人不多，可以一一排除。”辛翼道：“不过我估计这车肯定没车牌号。如果有，肯定也避开了所有监控摄像头。这些人很精明。”
“是的，所以现在要多线并进。”沈复道：“我已经派人在街上搜寻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出没出北城，但是铁路部门高速收费站都没有这两个人的信息，要么从小道跑了，要么就还在北城。”
“我觉得应该还在。”辛翼道：“你还记得廖云天说的话么。他说，北城有夏萤妈妈不想让她见到的人。”
“你是说她父亲？”沈复恍然道：“她父亲在北城！”
“是的。”辛翼道：“得查查她父亲的信息，同时找出她母亲的行踪。现在不能确定夏萤母亲是在哪里失踪的，如果是从海城到北城，没准交通部门会有她的信息。”
“我派人去查。”沈复说干就干，立刻转身回去给警员们部署任务。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夏萤跟随着叶克霖的脚步，终于踏进了神秘研究所的大门。
初走进去时只觉得是个狭窄的走廊，两边挂的装饰画也略显破旧，似乎门里也是个不大的小房子。然而叶克霖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弯，眼前的景色却越来越别有洞天起来。
“修建在地下室，安全，也安静。”叶克霖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微微一笑道。
夏萤没说话，视线依旧打量着眼前的建筑。在穿过数条或狭窄或宽阔的长廊后，终于，他们停在了一扇黑色金属门前。
这扇门几乎占了墙壁的一整面，纯黑色的门面，没有任何门把手。门旁边安装了密码锁和对讲机，显然是自动门。走廊只开了一展小壁灯，光线昏暗。夏萤站在这扇漆黑色的门前，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叶克霖走到对讲机前，按下红色按钮，声音恭敬地说道：“老板，人我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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