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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酒桌之上,啥都敢说。


  第九十六章:酒桌之上,啥都敢说。

  其实李白大大这首长相思,侯非鱼用的时候,也不是没考虑过其中的歧义。

  只是觉得恰好是太过适合武后,所以便决定用了。

  可后边这“我花开后百花杀”,程老爷子也说有问题……

  “程爷爷,后边这句……”侯非鱼皱着眉头,诚心请教。

  “杀气太重。”程咬金捋着胡子,慢慢说了起来。

  “这句诗,太过容易让武后想起,当年王皇后与萧淑妃之事。”程咬金叹了口气,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不止武后,恐怕陛下也会思及当年之事。”

  程咬金说到此处,盯着酒碗,又想了一会儿,忽地笑道:“也未必不能用。”

  “事情毕竟过去这些年了,武后如今风光着呢,太子弘(编者按:李弘,武则天长子。李治废王皇后后,改元显庆,立弘为太子)今年也十岁了,孝顺宽仁,深得陛下喜爱,她现下又怀着龙种……”

  “如今说起当年旧事,武后或许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认为,得亏自己当年杀伐果断,协助陛下压制了关陇一脉文臣的势力,还顺势得了后位……”



  “纵使见了这‘杀’字,表面当然要演些情绪出来……可实际上,只怕她心里,还会为此得意,也说不定了。”

  程咬金端起碗来,又是一大口,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奶奶滴,女人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看了看程怀默,道:“老大,你说,这句百花杀,可用得?”

  程怀默思忖片刻,看看程怀弼,又看看程咬金,沉声道:“爹,平高·丽,你还想去么?”

  听老大这么一问,程咬金瞟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先是微笑,渐渐变成点着头笑,最后竟是拍着大腿,哈哈哈哈地狂声大笑起来!

  “好啊!老大!好!爹这点心思,你是都看明白了!”笑过之后,程咬金狠狠在程怀默肩上一拍,拍得他身子直趔趄。

  “爹,你轻点啊——”这么稳重个人,愣是被他老子一掌,拍得呲牙咧嘴地叫唤。

  “啧——败家地身子骨,你老子一掌你都受不了了?”程咬金撇撇嘴:

  “行了,既然你都明白了,给他们说说吧。省得老子还得费口水。”

  程怀默又揉了一会肩膀,这才慢慢解释起来。



  “咱程家,功绩太高,不好往前走了。”

  程老二和程老三一听这话,互视一眼,表情有点发僵。侯非鱼则认认真真听讲的态度,让身后的下人靠边站,自己老实坐在那里,负责给程咬金添酒。

  程老大笑了笑:“不用紧张,这是好事。”

  “我跟爹推演后边的局势,先下百·济,后克高·丽,赢定了。可之后呢?”

  “老三,你对战阵之事最喜欢,你说,之后还打谁?”

  程怀弼愣了一下,笑道:“高·丽打完也得个几年之后了。东边也就没谁了吧。那自然是西边了。吐蕃……”

  程咬金冷冷瞪了他一眼,沉声道:“鸟不生蛋的地方,咱是从下往上,又贼他娘难打,除了生生耗尽我关中府兵,能得到个屁?”

  程怀弼听他爹这话,挠挠脑袋没言语。

  “你小子给老子记住了!咱程家,可以为了大唐打仗,打几辈子、几代人都行!打光了都行!但是绝不能拿军中儿郎的命,去换咱家的功劳!”

  程咬金这话说得声严色厉,程怀弼面色不好看,叫唤道:“爹,我是那人么,咱打仗凭本事赚功勋,我可不想唐军死得冤枉!军里的都是兄弟,白死一个我也不干!”



  程咬金点点头,这才放轻了声音:“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老大你接着说。”

  程怀默点点头,接着说道:“老三,爹说的是正理,你记下了就是。咱接着说,高·丽之后,东边基本算平了。南边不过是一群野猴子,翻不起来大浪。北边,如今只有咱打过去的份,他们已经没胆子、更没能力过来了。”

  “爹当初之所以敢战阵之前,放了那阿史那贺鲁,不过是因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程咬金哈哈大笑道:“西突厥日薄西山,咱大唐别说英国公,或是我这样的,就是苏老狗,或者是老郑、老孙、老梁、契苾何力之类,哪怕就是薛仁贵这种小家伙,现在弄他们,也跟玩儿似的了。”

  “老子当初放了阿史那贺鲁,不过是让陛下看看,武后手伸的长了,搞乱了军方会有个啥结果。陛下自是明白的。”

  “至于贺鲁这个野人……”

  程咬金双目一翻,眼中杀气如刀光般一闪而逝:

  “狗养肥了再煮,不是更香么。”

  一桌子人,听他这个比喻,都跟着笑了起来。

  程怀默也笑着饮了口酒:“如今用武之地,只剩下一个西,一个北。”



  “这两个方向,只能打,不能占。鸟不生蛋、不毛之地。天寒地冻的,吃都吃不饱的破地方而已。”

  “说白了,咱费大力气打下来,拿到手里,也是赔钱货,徒耗钱粮而已。老三,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怀弼端着碗酒,晃来晃去,半晌没言语。

  他是程家嫡子里最小的,不似俩兄长。

  大哥程怀弼自然要接了家业的。二哥又命好的不得了,一辈子只愁钱花不完。

  到他这,随了他爹性子中直鲁的那部分,又打小就爱混在军里,自然只能靠军中打拼出头。

  听见大哥这话,岂不是说,将来自己能闯荡的空间有限,恐怕是绝难达到老爹当年的成就。

  不由得有些泄气,可又有点不服:

  “那咱越过沙漠,再往西呢?”

  忽然想起一人,来了精神,一脸羡慕地道:



  “爹,我可听说,王玄策那家伙,在天竺那边,大大地出了风头!当初他一个人,打着咱大唐的旗号,搞了些吐蕃和泥婆罗(编者按:即今尼泊尔)骑兵,生生打得天竺那边五百八十多座城邑投降!斩了天竺那边不知几万番兵!还送了男女一万多人进长安献俘!”

  程咬金看老三这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风头出风头!你他娘用用心思!王玄策出使天竺,也不过是当地的小国纷争!打赢打输,谁关心?”

  “他仗打得虽然不错,太宗也只封了个‘朝散大夫’(编者按:唐制,文官第十三阶,从五品下,不算什么高官。)给他而已!不是因为他能打,仅仅是为了他在外边,全了咱大唐的脸面威风!”

  “再说,他能力再强,跟军方这些人能比得了?而且你想过没有,这些年,王玄策几曾得过重用?那王玄策是什么人?姓王的!在武后那里,他就别想出头!”

  “你还越过沙漠往西?痴心妄想!就说一条,谁带兵去?”

  程怀弼一听,“我——”

  刚想说我带兵,看他爹手里捏起个盘子作势欲砸,这要真挨上,不得最少躺个三五七天?连忙改了口:

  “我——再想想!”

  程咬金哼了一声,把盘子扔回案几之上。看了一眼老实坐着的侯非鱼,慢慢道:“还是你这孩子沉稳。”

  捋捋胡子,笑了起来:“小鱼儿,你能不能说说,我为啥说老三惦记往西,是痴心妄想?”



  见老爷子这么问,侯非鱼知道老头又是在考校自己。想了一会,有了个答案,却实在是不知道对或不对,该不该说。

  看侯非鱼这犹豫神情,程咬金笑了笑:“都是家里人,随便说,没事儿。”

  程家三兄弟此时也都是面带鼓励神色,想听听,看这个孩子究竟能说出些什么。

  侯非鱼见此,道:“那程爷爷,我说说自己想法,错了对了的,你们别笑我啊。”

  程家父子四个一听,都笑了,纷纷表态,绝不嘲笑,但说无妨。

  程怀弼尤其想听听看,为啥自己不能朝西边发力,干脆伸手拍了拍侯非鱼肩膀:“好好说,你三叔是真想听!”

  侯非鱼点点头,这才慢慢道:

  “三叔,我也觉得你想越过沙漠再往西走,绝无可能。”

  不理程怀弼略带委屈的小表情,侯非鱼继续道:

  “程爷爷,我说这话,你别生气啊。”



  程咬金笑着端起酒碗,下巴一点,让他继续。

  “凌烟阁的老将军们,岁数都大了。而且功劳太高,打完了高·丽之后,基本都封无可封了。说到过沙漠,既不值得又无必要,陛下根本舍不得你们,去冒那个险。”

  “至于年轻的将领们,能打的——”叹了口气,“陛下不愿意,或者说不敢,让他带着大军,出去外边。”

  “不可控了。”

  “咱大唐军方,强势了这么多年,陛下依旧放心得很,那是因为,老将们自太宗秦王府潜龙之时,就开始相随……”

  “便是武后,程爷爷都可以跟她掰掰手腕,让她明白些军方的态度后,也得稍作收敛,那是因为周边还有得打!”

  “有你们在,咱大唐能赢!”

  “所以陛下能容得下你们。”

  “而且年纪又都这般大了……”侯非鱼在年纪大了几个字上,特意加重了些语气。

  “陛下,自然放心。”



  “可陛下能容得下年轻的将领,再到达你们的威信程度么?已经没有那么多强敌可打了呀!”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家无私情,这都是老话了吧?”

  “那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拉出去越过沙漠的队伍,花着大唐的军费,立着私人的威信,打着自己的天下,咋办?”

  侯非鱼此话一出,程怀弼脸上就有些变了颜色。

  “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隔着一个沙漠或者是吐蕃这个大高原,谁能保证不发生这种事?”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神色,侯非鱼轻声道:

  “年轻一辈的将领,我想不出一个,能被陛下信任到这种程度的人。程爷爷,你能举出来么?”

  程咬金想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当年薛仁贵任右领军郎将,在万年宫被山洪所淹之时,救过陛下的性命。可今年他坑杀了九姓铁勒十三万降卒,虽说自此回纥再无边患,终究杀意太重,失了圣心……”

  侯非鱼点点头,扭头看着程怀弼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三叔,就是你当皇帝,又会派谁出去,做这个事儿呢?”

  侯非鱼这话出口,其实已经是颇有些惊天动地的叛逆言语了。只是这一晚上,酒桌之上所说的话,越界之语不断出现,而程咬金一直老神在在,想来是绝不担心会泄露出去。



  所以借着两分酒劲儿,侯非鱼便也把心里想法,大胆说了出来。

  既然老程家一直是拿自己真当亲人,那自己就把亲人的态度,过给他们看。

  程家这一门亲人,侯非鱼,认了!

  【作者题外话】:作者的话:

  关于王玄策这个牛人的事迹,三出天竺,单人独骑,借兵横扫南亚次大陆,降城五百八十多座等等……

  网上随便就能查到,我就不赘述了。

  至于是否在龙朔二年第四次出使,学术界目前尚有争议。

  有评价说他“立下了世界史上空前绝后的奇功”。

  只是他确实在正史里面地位不高。

  关于他的出身,生卒年份,仍然隐藏于历史的迷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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