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臣民与君王

　　内城区外围，猎枪俱乐部，一楼大厅。阮

　　随着越来越多的民兵涌上街道，风暴军团横穿城市在奥斯特利亚宫外集结，各个社区的代表们也纷纷聚集于此，在俱乐部和少数“赤心”成员们的组织下，对下一步的计划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实事求是的说，大部分人刚开始并没有想太多，对“市民议会”这个提案也没有抱太大的指望，多数也不过是终于找到了由头，一边想着保住兵变之后得到的权利，一边口嗨想着万一成了能够如何如何。

　　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过明目张胆，才引起了民兵武装们的强烈反扑；相较于愤怒更多的是恐惧——连只是提议的陆军中将，王家侍卫总长也敢明目张胆的刺杀，自己这些民兵首领，社区代表又会是什么下场？

　　惶惶不安的民兵们就这么涌向了广场和街头，驱逐和阻拦和白厅街警察与枢密院的官吏；而这种像无头苍蝇般的一时冲动，很快就在陆军部的暗中支持与风暴军团进城后开始逐渐摆脱了最初的混乱，自信心飞速膨胀。

　　成千上万的市民们自发的组织起来，他们有的工人，乞丐，小商人，皮革匠，小报记者…曾经互相敌视，矛盾不断的群体却暂停了冲突：内城区的市民们主动开放了街道，外城区的代表们秩序井然的从道路中央经过，甚至主动向对方脱帽致敬。

　　猎枪俱乐部大门外此时已经人山人海，但却没有任何吵闹喧哗或是拥挤，衣着华丽的富商和只有衬衫长裤的工人坐在同一条长凳上，静静等待着代表们商量的结果。

　　人挨人的大厅内，“赤心”代表埃里希教员的踩上酒桌，挥舞着克洛维王旗，酒瓶和刺刀慷慨激昂：阮

　　“为何枢密院不敢公布刺杀的凶手，为何二十多位枢密院议员离奇死亡，还让三个社区的代表们成了替罪羊，明明他们只是在合法的抗议新取暖法案的不公。”

　　“为什么？我告诉大家为什么，因为枢密院怕了，那个年轻气盛的执政大人怕了，他害怕原本应该对他唯命是从的民众们团结起来，害怕我们发现，其实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他！”

　　“在座的每位代表都是各个街道推举出来的，为何？不是因为家世多么的高贵，而是社区里的和大伙儿们认可你，土生土长，在这片社区生活的人他们相信你，相信我们是绝对不会背叛他们的利益的！”

　　“过去是近卫军和警察们负责巡逻和维护治安，现在是各家各户的年轻人，工厂里的工人们主动上街巡逻，他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最清楚谁需要帮助，谁家的税还没有交上，哪的路灯坏了需要修一修…他们都知道，我们能自己管好自己，用不着那位枢密院的执政跑来说三道四！”

　　伴随埃里希教员将用力挥舞的酒瓶在墙上砸个粉碎，全场掌声雷动。

　　紧接着内城区，外城区各个街道的代表们逐个登场，朗读社区报纸和市民们自发送来的抗议信，会议的气氛愈发高涨，每次都能得到所有人的欢呼，无论他是富有的商人，亦或者某个军工厂的搬运工。

　　过去内外城区最大的矛盾就是贫富差距——内城区享受着最良好的治安，最完善的市政建设，最充裕的物资供应，是文明，繁荣，上流的象征。阮

　　而外城区则承担了最繁重的工作，最恶劣的生活条件，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严重匮乏，生产了百分之九十的商品，却百分百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哪怕加入工会和黑帮，也时时刻刻被食物污染，肮脏的空气，急性传染病，工厂安全措施简陋，以及过劳死威胁着生命安全。

　　这样的情况下，双方根本不可能对彼此有任何共情，但被迫背了黑锅的路德维希却轻易办到了常人根本办不到的事——害怕被枢密院和王室联手剿灭的社区代表与民兵们，联合了！

　　会议在一片激昂慷慨中总结出了态度鲜明的宣言，包括并不限于抓捕刺杀安森·巴赫与风暴军团的凶手，正式承认各社区代表的地位——不是市民议会——并且通过市民议会投案，而且必须是公开宣布，绝不允许反悔！

　　如果枢密院不同意，或者最后公布的法案不符合代表们的联合表决，那么他们也不会解除对克洛维城各街道的封锁，直至代表们彻底满意为止。

　　而所谓“彻底满意”，那就是让路德维希执政下台，解散总理执政厅，重组枢密院！

　　与此同时，刚刚和索菲娅，卡特琳娜夫人等人私下达成妥协的路德维希，也硬着头皮把市民议会法案拿到了枢密院，然后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全体议员的一致抗议。

　　他们倒不是反对市民议会本身，毕竟只要看看奥斯特利亚宫外的风暴军团，没人不明白现在事态的严重性，真要头铁的一点也不肯妥协退让，那就真要看看脑袋是不是真的硬的过枪子了。阮

　　真正导致议员们坚持不肯松口的，是市民议会之后的国民议会法案——允许各行省代表组建国民议会，团结王国，商讨国策。

　　一旦允许外省势力进入克洛维城，他们这些本就落魄了的豪门立刻就会丧失“王都贵族”这最后的优势，刚刚崛起的新贵们也要被迫再次开始竞争，显然不可能答应。

　　但无论是“地位不保”或者“不想竞争”这种大实话，是肯定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而且只要开了市民议会这个口子，得到消息的外省贵族肯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真的彻底被动了。

　　既然不能说实话，搬出来的理由自然一个比一个离谱：“议会制度是落后和野蛮的体现，在文明的克洛维根本行不通！”

　　“让民众插手政治，这是对王国和王室极的不负责任，对枢密院的亵渎，就是对王权的亵渎！”

　　“那些人只是被收买来的演员，是安森·巴赫中将的傀儡，应该立刻把他喊过来，当众申诉这种无法约束手下，对枢密院造成困扰的无耻行为！”

　　“这是暴动，彻彻底底的暴动，应该让陆军迅速镇压那群暴徒，让他们知道王室的威严不容侵犯！”阮

　　把安森·巴赫抓过来当众斥责，你们究竟是请示过审判官了，还是得到外面八千名风暴军团士兵的允许了？

　　还要让陆军镇压暴乱？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场“暴乱”本身就是陆军部亲手促成的？

　　带着一言难尽的失望，身为执政的路德维希将枢密院扔到身后，独自前往内廷，和王太后商量关于市民议会的事情。

　　“…情况我已经大致听索菲娅提起了，原本尼古拉斯陛下也是答应过，只要新大陆公司股份的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市民议会这边也应该予以通过，但……”

　　王座上的安妮王太后垂首叹息，表情多少有些复杂：“真的，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这个问题，您不妨待会问问您的陆军大臣，以及亲自任命的王家侍卫总长。”路德维希面若冰霜，声音听起来相当的纠结：

　　“但…是的，整个克洛维城已经完全被鼓动了起来，如果不给一个令人满意，或者说让他们满意的答复，事情可能不会很轻松的结束。”阮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还没有太过荒唐的举动，既没有像上次克洛维城之乱时那般无序，也没有像此前的兵变似的野心勃勃，企图彻底架空王室，独揽大权，建立独裁的军政府。”

　　“市民议会…他们想要的仅仅就是这个，作为展现陛下宽仁爱民的成本，并不算特别的昂贵。”

　　“但它会成为导火索，路德维希执政。”王太后沉声道，抱住小国王的手臂微微用力：

　　“你说过的，一旦答应了，事情就不会那么轻松的结束。”

　　“没错，如果答应了市民们，很快那些还在质疑尼古拉斯陛下权威的行省总督们，以及王都之外的贵族，各种组织和势力，也会纷纷提出相似的要求。”

　　路德维希微微颔首：“最后，陛下除了答应之外，恐怕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被抱在怀里的少年国王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就被安妮捂住了嘴巴。阮

　　“国民议会…如果真的能有助于王国团结，为陛下效忠的话，倒也无不可。”王太后面无表情道：“在帝国，都是骑士们团结在皇帝身边，再由贵族辅佐皇帝，才确保了帝国的繁荣兴盛。”

　　“克洛维人并没有那么深厚的骑士传统，从普通民众中拔戳良绅，咨政国事，似乎也算是不错的方式；一昧的驱使仆人和贵族做事，也容易让陛下和臣民们太过疏远，对治理国家十分不利…执政以为呢？”

　　“陛下英明！”路德维希什么也不想说，满脑子都是恨不得掐死某个栽赃自己的混蛋。

　　而且他现在非常确信，眼前这位王太后陛下就算没有亲自参与，也肯定是知道什么，否则绝对不可能表现的那么镇定自若——就好像十分肯定刺客绝对不会伤害她一样。

　　“那么，执政阁下，陛下决定回应民众的呼声，通过市民议会法案。”

　　安妮顿了下，义正词严道：“请您立刻前往枢密院，宣布这个结果吧。”

　　“这是自然，但……”路德维希话锋一转：阮

　　“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仅仅是枢密院公开宣布法案，恐怕已经不足以平息骚动，让外面几十万民众心满意足了。”

　　“那执政的意思是……”

　　“恐怕，还得是陛下亲自登临奥斯特利亚宫城门之上，在万千民众的仰望中，亲自宣布这一喜讯，才有效果。”

　　“……”

　　“当然，我本人完全明白，这样无异于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身为陛下的臣子，实在是不应该。”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嘴角甚至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但诚如王太后陛下所言，想要治理好国家，仅靠我们这些仆人和贵族，是不够的——陛下，得亲身聆听民众们的呼声。”

　　被捂住嘴的小国王尼古拉斯死死盯着他，眼神一眨不眨。阮

　　“……好，我明白了。”安妮缓缓抬起头，意味深长道：“陛下会去的，但也请执政去将陆军大臣找来，商量有关陛下安全事宜——多少民众，在什么地方，能否确保陛下驾临时万无一失，最好有个提前的准备。”

　　“遵命。”

　　路德维希躬身行礼：“还请恕臣告退。”

　　望着他头也不回，大跨步转身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安妮依旧死死的捂着尼古拉斯的嘴，直至彻底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又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松开。

　　“反贼，他就是王国的反贼！”几乎同时，早就已经怒不可遏的小国王脱口而出，冲着外面破口大骂：“还有那个安森·巴赫，那些暴民，通通都是反贼看，反……”

　　啪——

　　巴掌声在内廷回荡，尖锐的咒骂声戛然而止。阮

　　捂着热辣辣滚烫的脸颊，小国王有些莫名的看向王太后：“母……”

　　“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的嘴里再出现那个词。”安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给我记住，尼古拉斯，那些人，他们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忠臣，是你必须要以礼相待，时时刻刻保持尊敬的忠臣。”

　　“可他们……”

　　“没有什么可是，你给我记住！”

　　安妮再次举起右手，害怕的小国王下意识躲避，闭上眼等待再度落下的巴掌。

　　可紧随而来的，却是温柔的怀抱。

　　“记住，尼古拉斯，你是…国王。”安妮的声音在颤抖：“无论再怎么愤怒，委屈，都千万不能表现出来，让他们发现你对他们心怀恨意；永远不要把你真正的一面，暴露给你忠诚的臣子们！”阮

　　“你要利用他们，寻找他们的弱点，让他们不得不臣服于你，而不是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随心所欲的发泄你的不满，让臣子们看到他们的国王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他们可以操纵，利用和玩弄耳朵凡人！”

　　“国王，必须凌驾于臣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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