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如果说绿洲是沙漠的伊甸园，那么这里是末日唯一的禁忌地。

        巨树拔地而起通天，方圆百米只存活了它，漆黑的树冠映照血红天空，太阳被遮成了一道白色月牙，半死不活挂在树梢。

        “那棵树是禁地的最中心。”将庄鹤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牧淞云蹭蹭他，“你不要乱走，等我们勘测完就回去。”

        庄鹤不语，直视大熊亮晶晶的眼睛。饶是被他这样盯着，牧淞云态度依旧坚决：“就算以兽形抵达禁地，也不一定抗得住瘴气干扰。纯人类在这里出了意外，压根就没法治疗。”

        全身棕毛立起，大熊熊低头去拱庄鹤后背将人推车里。

        “等我回来，”牧淞云轻轻关上车门，又缩小身子拍了拍庄鹤的胳膊，“然后我们去中心城换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直到小熊跑下高地看不见身影，庄鹤才伸手去开牧哥忘记上锁的门。

        【你疯啦你疯啦？】

        系统上线，大呼小叫吵得庄鹤脑壳痛。

        将隔离服的等级开到最高，庄鹤下车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前进：“我只是去证实一个猜想。”

        【什么？】

        系统没等到回应，青年俯身趴地下了高坡，鞋子沾满荒岭漆黑的沙，原本雪白的隔离服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等双脚触及大地，感受踩在禁地边缘土壤的松软，庄鹤凝视那棵巨大无比的树低喃：“如果兽形不能深入禁地腹部，他们为什么没有想过用人形接近？”

        乱石在身后高高堆起，夜幕下如扭曲的庞然怪物，尖端指向的地方，正好是庄鹤小小的背影。

        庄鹤从不做无准备的事情，他之所以这么大胆，除越来越快无法压住的心跳，还有空气中难以忽略的一丝气息。

        ──那是末日前，远离人类城市原始森林的味道。

        与他相距五公里外的另一边，王刺他们化作兽形在洼地周围采集黑沙和检测瘴气浓度值，时不时超这边望一眼。

        “纯种人怎么没动静？”向长义检查完附近的生物异动，起身看向牧淞云所在位置。

        “被吓哭了吧，生态罐里的乖宝宝。”罗蛇甩尾扔出去探测管，触及瘴气时猛得收回，看清上面数值浓度后皱眉，“风期时这里经历了什么，瘴气浓度比先前高了三个刻度。”

        王刺没吭声，他皮肤表层每一根刺都处在紧绷的备战状态，试图捕捉不一样的禁地风向。

        “奇怪。”

        “怎么？”

        禁地的瘴气更为浓郁，甚至都能看清那些腐烂人表面皮肤的东西化为实质。

        王刺抽出浅埋在地底的尖刺，将上面土壤放在标本管里，注视里面不断变化的土：“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沙化更严重了。”

        树冠以不容忽视的地位存在着，三人抬头看向逐渐起雾的禁地边缘，却发现牧淞云还没抵达集合点汇合。

        身为爬行类动物的第七感准得可怕，罗蛇掏出传呼机：“牧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会不会去照顾纯人类了？”向长义探测完周围没有异动收起耳朵。

        “牧队不是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更何况这次任务完成需要他亲自向生命院汇报，是最能扳倒刘鹰的机会。”

        通讯接二连三地播出，等到对讲机出现牧淞云的声音，却是众人从未听过的焦急。

        牧淞云似乎在奔跑，风声吹得他声音破碎不清，向长义从咆哮中勉强分辨出几句。

        “……牧哥让我们先回去，好像是那名纯人类，”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反问，“进入了禁地？！”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罗蛇冷笑道：“我就知道他不能安生，从几十年前那个到现在，纯种人就是麻烦的代名。”

        被瘴气干扰的电波断断续续，最后只剩漫长的忙音。

        王刺低声咒骂，随即将隔离服等级调到最高，启动小型车准备往禁地入口驶去。

        “你疯了？！那里面的瘴气只有牧队才能受得住，其他人去了就是白白送死！”罗蛇一把抓住车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但就连一向老实敦厚的向长义，也重新展开耳朵监测周围声音：“牧哥也进去了，我们得接应他。”

        “疯子！”

        女人气到跳脚，全身重新覆满了鳞片跟上：“你们怎么还是冲动，冒然进去只会折在禁地里面！”

        禁地边缘近在咫尺，罗蛇咬牙加大了油门，两辆探测车一前一后消失在夜幕深处。

        【宿主，真的还要往里走吗？】

        系统像是开了音频环绕，复读机般一个劲儿的念叨庄鹤。

        只顾着脚下庄鹤来不及回它，越往禁地里走空气越清醒，几乎接近于末日前郊区的气息。

        末日后人类基因都经过了兽变，庄鹤怀疑他们呼吸系统也适应了恶劣的空气，导致无法适应禁地的纯净。

        再一次迈过杂乱丛生的草木，不知不觉庄鹤来到禁地深处，他甚至能看清巨树的狰狞树皮。

        已经完全看不到来时的道路，庄鹤停住脚步试探闻闻周围空气，硫磺气息几乎闻不到了，他才拉下隔离服的高领。

        “禁地只是相对于兽人而言，”庄鹤摘下帽子，静静站在一株到小腿的野草旁，“这里的空气对他们来说是瘴气，对人类不是。”

        他冷淡地弯了下眼：“还真有意思。”

        【宿主……】

        庄鹤就地坐下，托腮望着远处的巨树发呆，他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盯着看，可回头只剩来杂乱草木。

        “这里或许是末日唯一的绿地，可为什么被他们喊为禁地？”庄鹤托腮，凝视手边一朵白色花瓣出神。

        “害死牧淞云的会是这里么？”

        系统没回应，电流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令大地都为之颤抖的脚步落地声。

        “吼！”

        足有近四米高的巨型棕熊呼啸奔来，带起来的狂风吹乱它的毛发，原本温顺的银灰色瞳孔此刻布满猩红的血丝。

        “牧哥？”庄鹤呆坐在原地，直到狂风呛得他咳嗽，棕熊才从失控的情绪里缓神，视线聚焦到庄鹤身上。

        忘记给庄鹤拿出放在后备箱的食物生怕他饿到，已经抵达勘测点的牧淞云又折身返回避风点。

        只是那里没有熟悉的身影，原本紧闭的车门大开，车厢里空无一人。

        刹那间，牧淞云全身血液凝固，后颈棕毛根根炸起，他以为是其他小队察觉纯人类的存在将其带走，冷静后检查周围发现并没有破坏痕迹。

        并且锁扣完好无缺，明眼人一看便知车门是从里面打开的。

        ——他的宝贝跑了。

        这个认知令牧淞云愤怒中夹杂着些许悲哀，无论再怎么贴近纯人类，他永远猜不透青年在想些什么。

        甚至还不知道青年的名字，牧淞云在心底一直默念以宝贝代称。

        不等他从消沉中缓和，尚未被风沙覆盖的脚印自车身延伸到山坡边，井然有序的鞋印不像人在慌乱中逃跑的迹象。

        牧淞云轻嗅空气中残存的淡淡香气，沿足迹一路向下来到山坡底，却发现青年消失的方向正是禁地。

        正巧通讯响起，罗蛇声音从对讲机传来，牧淞云顾不得解释缘由，兽态瞬间拔高近两米飞奔朝禁地边缘跑去。

        瘴气能把一个兽形堪称完美的人打回原形，牧淞云无法想象毫无抵抗力的青年踏入禁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踏入禁地边缘巨熊屏住呼吸，虽说他停留时间比其他兽人长些，可后续的能量紊乱让牧淞云只能变成不及人腿高的小熊。

        直到找到坐在土壤上的庄鹤，牧淞云提心吊胆的心才往下沉，一个急刹车停在青年脚边。

        “吼！吼吼！”

        焦急盖过愤怒，发现青年并没有受伤，牧淞云才意识到他的宝贝压根听不懂熊语：“快穿上隔离服！”

        印证了心中猜测，庄鹤极其听话拉好隔离服的拉链，还让牧淞云用熊爪帮他戴好帽子。

        “要回去吗？”庄鹤抬头弯起眼睛，可被隔离服遮挡住的嘴角毫无笑意。

        牧淞云趴下身子瘫成一张熊饼让庄鹤上来，等人坐稳了他才起身准备离开：“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王刺他们去中心城可以带你去生命院检查一下。”

        “你不去吗？”庄鹤好奇。

        随着空气中硫磺味越来越浓，牧淞云加快步伐摇头：“我进城有次数限制。”

        见牧淞云闭口不谈，庄鹤也不再刨根问底，他安静地趴在巨熊头顶，感受被毛发包围的柔软，舒服到整个人都仿佛泡在暖烘烘的温泉里。

        等他们快出禁地，似乎有东西碰触庄鹤的背，起初庄鹤以为是两边的枝丫，但随着离禁地边缘越来越近，那股力道也跟在加强。

        庄鹤扭头，对上一根细细长长表面布满如章鱼花斑的树枝。见青年注意到它，树枝极具人性化的扭成蛇类盘起的姿态。

        下一秒，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树枝如洪水朝庄鹤袭来，场面宛如无数条细小的蛇扑向唯一存活的猎物。

        “草，”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庄鹤此时也只剩一句感叹，他趴在巨熊毛茸茸耳边喊，“跑！”

        可惜那些诡异树枝的速度比牧淞云还快，几乎是牧淞云提速的同时，它们扯住庄鹤的胳膊与脚踝，将他整个人掉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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