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被废墟掩埋的地底深处，玻璃罐周围碎石如塌陷的沙。罐中青年嘴唇毫无血色，若不是他睫毛颤抖，怀疑断了气也不无可能。

        【宿主……】

        电流在脑海滋滋作响透出不安，毕竟是它听从神明的话不顾庄鹤意愿强制将他绑定。

        漫长寂静过后，原本昏沉的青年睁眼，浅色瞳孔盯住面前困住他的玻璃容器。

        记忆停在流满污水的地面，混混拿着棍棒笑得猖狂。陪伴十几年的黑猫就躺在庄鹤手边，早已凉透的小爪子还固执勾住他的袖口。

        “哈哈哈，你看这老猫还护主呢！”脚狠狠踩在庄鹤流血的腹部，混混提起黑猫左右翻看，“那又怎样，跟他窝囊主人一个德行。”

        青年动动嘴，一股鲜血从唇边滑落，见状，混混凑上前趴在他嘴边：“什么？”

        “别动我的猫”

        “跟猫过的孤儿说什么废话。”混混不屑：“你来老子地盘捡破烂就是偷！给我打！”

        棍棒落在头顶，庄鹤眼前黑蒙，看情况不对混混们收手离开，任由浑身是血的庄鹤躺在无人路过的小巷。

        【发现濒死生命体，尝试绑定】

        ——什么？庄鹤意识昏沉，说的是他吗？就不能让他安静地跟他的猫一起离开么

        【绑定失败，分析数据，再次进行绑定】

        忍着剧痛转头，他的猫被扔在几米开外悄无声息躺在垃圾堆里，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们？

        【检测到宿主愿望，绑定成功，开启任务世界】

        几乎同时，庄鹤陷入昏迷，听不到电子音后面说了什么。

        “这是哪儿？”头在密闭黑暗中发晕，庄鹤摸索试图击碎玻璃。

        察觉他的动作，系统惊恐阻止。

        【宿主现在出去只会被风沙撕裂和掩埋】

        撕裂？庄鹤沉下目光，他这是来到什么地方？

        来不及发问，窸窣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靠拢，在全黑环境令人头皮发麻。庄鹤轻轻屏住呼吸，右手攥紧背在身后。

        石子搬动声越来越大，眼前黑暗一点点散去，系统飘忽的声音变成杂乱无章的电流。

        再次经历震荡后，玻璃罐底部一松，带着庄鹤砸向地底更深处。陷入昏迷前，他在厌恶名单上又添了个自说自话的系统。

        自称系统的家伙在他被人打死前，絮絮叨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被人无视也不肯罢休，强制把庄鹤传送到所谓的任务世界。

        等从庄鹤昏迷中恢复意识，发现玻璃罐被人妥帖地放在墙角。忽略身体不适，他眯眼打量周围环境。

        类似洞穴的房间虽小，但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家具更多是些坚硬的金属和石头拼接而成。庄鹤四下张望，这里唯一柔软的东西似乎是包在玻璃罐周围的毛毯。

        整块铁片充当了天花板，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灯，庄鹤试探性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却连电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庄鹤气极反笑：他本就不该听信这鬼东西的话，不如在小巷直接一死了之，也好比像标本困在罐子里好。

        由于动怒庄鹤苍白面色泛红，检测仪察觉生命体波动刺耳警报回荡在房间。

        屋外脚步声纷杂，下一秒铁门从外拉开，庄鹤下意识闭上眼睛假寐。

        “就是这个吗？”

        沙哑声如刀片刮钢板，听不出年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

        敲击叮叮咚咚，不知警报是怎么探测到的生命迹象，庄鹤呼吸放到极缓。

        来人似乎不止一位，但庄鹤只听到他疯子般大喊大叫。

        “这是神迹，神迹啊！”

        那人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玻璃罐顶端传来有节奏的钝击。庄鹤不敢明目张胆睁眼，他低垂眼帘，透过布满划痕的玻璃罐打量外面。

        这一看不要紧，庄鹤受惊心脏差点再次骤停。

        面前的脚面上长满如刺猬背部般的硬尖，深黑汗毛随主人动作张牙舞爪，一些毛发紧紧贴在玻璃罐壁，如蜘蛛的网。

        不知是不是察觉庄鹤目光，长毛脚咦了声弯腰偏头：“神迹是不是醒了？”

        猝不及防的，庄鹤对上一双兽类才有的竖瞳，却嵌在属于人类的扁平面孔上。

        他眼神狂热，脸快要贴在那摊蜘蛛网上：“怎么回事，还老样子啊？这破警报也该换一换了，牧哥。”

        可庄鹤没听到其他人回应，类似电话的声响，男人拿起耳麦边走边接通：“找到了找到了。牧哥也在，怎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声音渐渐远去，随着关门声落，庄鹤才慢慢吐出一直憋住的呼吸，抬手摸索打开玻璃罐的方法。

        杂乱无章的电流声过，断了线的系统重新连接。

        心情在看到玻璃罐壁泥泞的黑色污水后降到低点，外加不知道怎么打开这个破罐子，庄鹤压下怒火冷笑：“求之不得风沙能撕裂我，你把这个破罐子给我砸开。”

        系统变得惊慌失措，甚至故意夸大其词。

        【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便死亡，那宿主永远回不去现实世界】

        “哦。”庄鹤不为所动，他在现实就被人抛弃，对他来说死哪儿都一样。

        见恐吓没有效果，系统只得硬着头皮转述神明的话。

        【做完所有任务，你可以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嘴角微微上扬，庄鹤笑意不及眼底，右腿后移瞄准比其他部位偏薄一点的玻璃边，在系统几近崩溃的电流声中回旋踢碎了玻璃。

        “你觉得我会信么。”

        迈过一地碎片，赤脚踩在金属板上，刀割般地疼痛从脚底板传来，庄鹤一声不吭继续向门口走。

        离门口越近系统的电流声越弱，当庄鹤的手放在门把上时，脑海中只剩零碎不清的电子音。

        【拯救……滋…末日……兽神】

        庄鹤皱眉：“什么？”

        如设备受到磁场干扰，系统在波动后彻底掉线。

        饶是不轻易动怒的庄鹤此刻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他抬手按下门把，看不出材质的铁门应声而开。

        率先入眼便是飘在天边硕大的黑球，上有成千如眼般的摄像头，正对准地面来回扫射。似乎察觉到这边动静，最边上黑黢黢的镜头对准了庄鹤。

        这是什么鬼地方？！

        扭头看向玻璃罐，庄鹤试图从上面找寻关于这个世界的蛛丝马迹，折腾半天后却一无所获。这时，方才听到的窸窣声再次响起，不过是从头顶天花板一路向下，最终停在门口。

        庄鹤屏住呼吸，悄悄捡起地上稍大的玻璃碎片，尖端朝外握在手里。

        似乎有重物撞在门板，动静与庄鹤先前听到的别无两样。再一次撞击后，本就未关严的铁门应声而开。

        由于背光，庄鹤看不清门口来人相貌，只有一个庞大无比的黑色背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黑影一动不动盯着房间处于防备状态的青年，庄鹤慢慢弓起身子，手心留下玻璃挤压的红痕也没在意。

        就在庄鹤神经绷紧成弦准备主动出击时，黑影开始晃动，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阳光照进来，庄鹤才发现所谓的黑影只是一些麻袋，而将这些东西运来的……

        房门关上，庄鹤看清门口景象。

        那里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仅有一只浑身深棕色短毛的小熊。庄鹤怔然，慢慢放下手中的玻璃碎片：“熊？”

        小熊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破碎的玻璃罐，又望着庄鹤手里的武器，迈开小短腿哒哒哒跑来。

        离近后庄鹤才发现，它眼底还有两撮白毛随动作飘飘。

        庄鹤傻在原地，他向来对毛茸茸的动物没抵抗力。更何况小熊还会慢吞吞地把碎片踢走，坐在庄鹤面前仰头与他对视。

        对上它晶亮的黑眼睛，庄鹤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些松懈，扔开碎片蹲下身子。

        “你好？”庄鹤思索，指了指天花板，“这是你的家吗？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小熊伸长脖子去嗅庄鹤的手，但鼻尖总与手指相隔了几厘米，它在庄鹤手腕处留恋，最后收回小脑袋舔了舔鼻子。

        “嘤。”

        它后仰身子歪在地上，朝庄鹤露出了浅色肚皮，身后小尾巴晃晃，似乎在跟庄鹤撒娇。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庄鹤苦笑摇头：“我真的是气糊涂了，熊怎么可能会听懂人的话。”

        虽然这么说，但庄鹤身体却很诚实的准备摸一摸它。这只小熊毫无防备的眼睛，让庄鹤想起他的猫。

        念及，他神色黯然。

        就在庄鹤指尖触碰到小熊柔软毛发的刹那，断线的系统重新连接，冰冷提示音在他脑海炸开。

        【检测宿主接触目标人物】

        【正在世界资料……传输完成】

        猝不及防接收大量任务信息，庄鹤本就疲惫到极点的身子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世界陷入更深的混沌，庄鹤似乎被人抱起放在一处柔软的地方，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好似有千斤重。

        是谁？

        温热大手覆在额头，庄鹤浑身不适想挣扎躲过。此时湿润冰凉贴来，他浑身一颤陷入更深的梦境。

        ……

        等庄鹤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床上，装他的玻璃罐不知运去哪，乖生生的小熊也不见踪影。

        房门再次打开，进来白天见到的拥有兽类瞳孔的男人。

        两人对视，皆是一愣。

        “牧、牧哥？！醒了！”男人兴奋吱哇乱叫，庄鹤下意识抱着被子往后缩，不安地靠在冰凉的金属墙壁。

        似乎意识到庄鹤的警惕，男人指指自己鼻子放慢语速：“我叫王刺，兽态是古地球刺猬。”

        “生态罐是牧哥挖到的，我们找了快一星期才找出来”他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墙角，“本来还有一天才能打开，不知道怎么就碎了，差点把我们吓死。”

        絮絮叨叨说了通也不见回应，王刺这才停下话头，仔细打量坐在床上的庄鹤。

        不同于封在生态罐的精致脆弱，面前人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被兽类基因污染过的痕迹，干干净净就像末日前古地球的人类。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王刺抓耳挠腮，提高音量试图得到庄鹤回应。

        庄鹤别开视线：他只是懒得跟人交流。

        两人沉默间，棕色小熊端着碗双腿直立慢悠悠走来，还极具人性化的空出一只熊掌关上门。

        见他这般模样，王刺捧腹大笑：“牧哥，你不是嫌熊崽子不威风，最讨厌变成兽态吗？怎么──嗷嗷！”

        小熊面无表情走过，脚掌在王刺鞋面恶狠狠踩下。最接近兽神存在的小熊力量不容小觑，王刺蜷缩成一团歪在地上：“牧哥……”

        牧哥？

        庄鹤皱眉，看小熊将碗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脑袋靠在庄鹤手边，小小地叫了声。

        “嘤──”

        末日重建后的世界里，有个兽态为熊的家伙，他一人的战斗力便堪比整支搜寻精英小队，是令无数人忌惮的存在。

        而这位令人忌惮的存在，现在却趴在一位纯人类手边，正嘤嘤嘤地撒娇。

        王刺：我虽然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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