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无情山庄在城外的凤栖山上。

        十几年前，前往无情山庄挑战无情庄主的人很多，躺进棺材里被送下凤栖山的人也很多。

        这些人都败了，都死了，败在无情庄主的手上，死在无情庄主的剑下。

        在一天里，当时不到二十岁的李容金曾亲眼目睹最多九口棺材被抬下山，沿街而行，离开凤栖城。

        飘飞的纸钱如同鹅毛大雪，洒满地面，凄厉的哭丧声不绝于耳，令人心悸。

        他这辈子也难以忘记那样的画面。

        无情山庄对普通人而言与夺命的魔窟没什么两样。

        然而，无情山庄在高高的凤栖山上，远离充满烟火人情的城。

        无情庄主在高高的无情山庄里，远离讲究烟火人情的人。

        自从无情庄主打败天龙剑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高手。无人再敢前去挑战他了。

        于是，渐渐的，凤栖城的人再也见不到棺材从凤栖山上被送下来。

        渐渐的，人们恐惧无情山庄和无情庄主，但对无情山庄和无情庄主也不是那么恐惧了。

        对普通人来说，这位江湖奇人，武林高手，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传说中了。

        在传说中，无情庄主的剑法已经到了非人所能掌握的出神入化的境地。

        无情庄主已经到了仙人境界。

        不知从何时起，对人们来说，无人涉足的无情山庄和几乎不现身于人前的无情庄主变得如神仙一样神秘了。

        又不知从何时起，神秘的无情庄主在传说中只是很强、很强，远离凡尘的奇人异士了。

        关于他，越来越多的传说出现了。

        无情庄主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强大。

        无情山庄不再是夺命的魔窟，已经是无可企及的辉煌圣地。

        人们惧强，慕强。

        若非那一口口棺材的残影还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无法被抹去，若非无情庄主是一个不理世事，冷心冷情的人，但凡无情庄主走出无情山庄，做一两件善举，他会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真仙人。

        即便无情庄主什么都没做过，如今，凤栖城的人已然将无情庄主当做凤栖城的骄傲。

        凤栖城的人在外，每每提起无情庄主，都会以与无情庄主同城居住而与有荣焉。

        然而，事实是，他们没见过无情庄主的面，无情庄主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半个月前，无情山庄的马车从凤栖山驶下，穿过街道，最后停在沈家门口的那一刻，如同天降霹雳，轰然炸响，令所有人感到震撼。

        传说中的超然世外的人居然会来到人间！

        人们惊愕，惊惧，兴奋，激动，好奇。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绝世强者会下山，为何绝世强者会来到沈家的门前，为何沈家能得到如此殊荣。

        事实摆在眼前。

        得到眷顾的是与江湖武林毫无关系的沈家，不是其他人家。

        更令人们始料未及的是，无情庄主此番竟然将少庄主交给了沈家照顾！

        无情庄主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无情庄主娶过妻子吗？

        无情庄主跟沈家是如何有交情的？

        沈家为何有资格照顾无情山庄少庄主？

        无情山庄与沈家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这些问题困扰着人们，令人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令人们胡思乱想，甚至令人们食不知味，坐立不安，抑郁局促，焦躁紧张，担忧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他们怀疑，困惑，苦苦思索，哪怕在沈家给出说法后，还是不能对这些问题释怀，不断推测着，揣测着，想出千千万万种可能后，愈发焦躁、紧张、抑郁、局促，担忧。

        无情庄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家，不知在何方磨砺剑术去了。

        这些人无力寻找无情庄主的踪迹，只能盯着沈家，盯着沈家中的无情少庄主。

        但无人敢亲身去沈家窥探无情少庄主，只敢侧面打听少庄主的消息。

        因为他们惧怕无情庄主，惧怕无情庄主的无情剑。

        无情庄主的荣光保护了少庄主，也掩盖了少庄主的存在。

        现在，少庄主在，而无情庄主不在，少庄主不能代表无情庄主，但能代表无情山庄。

        因为他是无情山庄中的人。

        人们能亲眼看到的无情山庄中的人。

        少庄主正如一根丝线，能够连接凡俗和无情山庄的丝线，又如同一道缝隙，给人们一些窥探无情山庄的希望。

        人们对无情庄主的恐惧与崇拜折射到了少庄主的身上。

        人们透过少庄主看到的是想象中的无情庄主的风采。

        至少，李容金此刻能想象到，无情庄主一定是一个相貌堂堂之人，因为少庄主虽然是小小年纪已经很是英俊、体面。

        李容金紧张着，屏着一口气。

        沈静轩果然介绍道：“老弟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无情山庄的少庄主。”

        李容金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少庄主，难怪风采夺目。”

        无情面无表情。

        李容金的客套与奉承无法引起他的一丝丝的感受。

        他却是看向沈仙卿。

        沈仙卿抢着道：“李叔，客套的话少说啦，无情山庄不来咱们这几套的，赶紧办正事啦，办正事。”

        有了沈仙卿打圆场，李容金又松一口气。

        无情的沉默相对，冰冷相对让他以为他说错话了呢。

        李容金笑问：“乖侄儿，什么正事啊？”

        沈静轩也好奇。

        沈仙卿笑道：“我爹来给你送银子啊。”

        沈静轩一怔，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啊？”

        沈仙卿望着爹爹，理所当然道：“爹，那你现在知道了呀。”俏皮一笑，接着道：“好玉可安神凝魂，滋养五脏，调养身体。不说别的了，只安神这一好处，于习武之人，大有助益。爹，你不想表示，表示吗？”

        沈静轩失笑道：“好家伙，你这是趁机敲你亲爹的竹杠啊！”

        沈仙卿道：“没法子啊，敲别人的话，一不小心要吃官司，挨板子，还是敲自家人最保险，再说了，我送了人情，我高兴，无情哥哥得了玉，他高兴，李叔得了银子，也高兴，你一个人能让三家人高兴，多划算的买卖啊，呵呵，你就答应吧。”

        沈静轩假装向李容金抱怨道：“你听听，小嘴叭叭的，说得我要是不答应，对不起你们似的。”

        李容金笑哈哈道：“多谢沈大哥慷慨解囊，照顾小店生意，兄弟我不胜感激。”

        沈静轩“嗨”一声。

        李容金、沈静轩和沈仙卿都笑了起来。

        无情没有笑，面无表情看着沈仙卿。双眸之中，似有淡淡的，柔和的星光闪烁。

        沈仙卿向无情眨眨眼。

        无情道：“不用麻烦。”

        李容金听无情的意思是要拒绝，就想开口说和几句。

        沈静轩在李容金开口之前拦住了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此事。

        李容金点点头，闭嘴了。

        只听沈仙卿道：“无情哥哥，你就安心收下，等以后我没钱了，你再把玉还我，我出去倒卖一把，还能再赚一笔，够我吃好几年的。”

        闻言，沈静轩和李容金失笑。

        沈仙卿摇摇无情的手臂。

        无情点点头，答应了收玉。

        沈仙卿展颜一笑，对沈静轩道：“爹，要玉佩，贴身佩戴那种，寓意就选平安吧，江湖人，平安最好。爹，你慢慢挑吧，晌午再见啦，李叔，我先告辞了。”说罢，拉着无情跑出李家的玉器行，继续逛街去了。

        无情自幼起在无情山庄整日习剑，几乎不外出。街上的东西对他来说是新鲜之物，但他没有新奇的感觉，兴致缺缺。

        他只是跟着沈仙卿的脚步，走街串巷，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物，那些来往的人。

        晌午到了。

        沈仙卿和无情来到林家的酒楼，凤栖楼。

        今日的凤栖楼很热闹，宾朋满座。

        两人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雅间。

        沈静轩已经在雅间里悠悠然喝茶了。

        伙计退出，带上了门。

        沈仙卿和无情挨着坐下。

        沈仙卿左看，右看，问道：“爹，玉佩呢？”

        沈静轩道：“好货不在铺子里，你李叔明日送到咱们家来，然后再挑。”

        沈仙卿一转眼珠，撇撇嘴道：“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沈静轩笑了，问道：“那你这小机灵鬼，倒是说说，他意在什么？”

        沈仙卿道：“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沈静轩道：“凌彩有什么不好？”

        沈仙卿道：“谁能看出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好？五年之后，十年之后，或许就不好，反而极坏了呢。反正，我不会让他如愿的。爹，你和娘可千万不要替我拿主意哦。”

        沈静轩道：“你想做什么？”

        沈仙卿笑嘻嘻，轻飘飘道：“没什么啊，也就是，嗯，想个法子，将李家搞垮，男的呀，送入大牢，女的呢，送入那红灯笼飘飘的地方。”

        沈静轩皱眉道：“看来是惯坏你了，知道的不少，口气不小！”

        沈仙卿道：“现在我是没办法，只能逆来顺受，可五年、十年之后，我未必没法子啊。其实，我也不想啊，谁让你们逼我呢？有句话怎么说的，你们不仁，我就不义，反正李叔不是我发小，我跟他没什么感情，害了他，我也不会良心不安。吞了他李家的生意，还能大赚一笔，何乐不为？”

        沈静轩微怒道：“你想气死我啊！”

        沈仙卿倒好一杯茶，奉上，笑道：“消消气。”

        沈静轩瞪视满嘴胡言的儿子。

        沈仙卿坚持端着茶，说道：“哎呀，命苦啊，好好的日子过不了，还得被送去和亲，没人疼，没人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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